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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舞千殇ⅱ-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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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路好景致,到了炸毛的萧宸眼里,也像夏殒歌一样可恶。
  这家伙一路只是淡笑,一声不吭。
  “再走就走到那头了,你说话还挑几个地方?”萧宸忍不住发问。
  夏殒歌挑挑眉:“你走到明天也走不到宫那头的。”
  萧宸咬牙:“走路倒是不怕,只是这东西太扎眼,提着不方便。”晃了晃右手。
  那是一尺见方的盒子,漆着大红,还有大红从边缘渗出,滴滴答答淌了一路。
  “哦”,夏殒歌向前走了几步,“本宫先去天仪殿,你随后过来。”
  横穿园林的小径出头,是宫里的车道,早有人牵了匹马等着,玉勒银鞍,垂下银白流苏,极是精美华丽。
  有人递来一套袍服,宝蓝底色,绣着极花哨的图案,垂下蜜合流苏,配色浓丽得不行,还有一根金丝与玉片串成的腰带。
  夏殒歌转头看了看,笑笑道:“这是给你的,英华帝生死未定,虽没人明说,礼节上还是忌讳太素净的衣着。”
  也不再说什么,上了马,消失在通道拐弯处。
  萧宸看着那套亮瞎眼的衣服,腹诽着,就算忌讳素净也不带这么亮堂堂折腾啊。
  虽然不愿,还是哦了一声,随宫女进偏殿更衣。
  结果脱光了才发现那套衣服里里外外的,在织造时混有很细很密的银丝,少说有几十斤重,比整套铠甲还重。
  难怪看起来那么闪。
  萧宸终于明白,夏殒歌是故意整他。
  立即怒火中烧,从小到大俩人互相整来整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儿?亏在这节骨眼,他夏殒歌捉弄个人还能这么兴致勃勃。
  也没太多心思计较,选了件中衣穿上,感觉领子略高了些,似乎——似乎脖子硬得转不了弯儿。
  暗自把夏殒歌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重新披上来时的铠甲,甲片之间凝固着厚厚的血,几滴尚未干去的犹自顺着夹缝渗透。
  “大行皇帝帝蒙奸人暗害,实乃国之大难,而三殿下身为大行皇帝帝胞弟,封锁帝都,拥兵自重,我等身为人臣,应锄奸惩恶、、、”定襄王言辞激烈态度激越,说得是义愤填膺滔滔不绝。
  平安王慢慢吹着茶沫,偷觑着一角的叔侄。
  夏景宥一身混合淬银丝织就的淡紫衣衫在流风中浮泛银灰霜白光。凤目无神,眉头紧蹙,有一搭没一搭听着,不时瞄向一旁只有十二岁的清河王,叹一口气。
  夏子清面无表情,把玩着身侧洁白的帘幕流纱,根本没听。
  不知哪室宗亲幽幽道:“夏殒歌已经控制了整座城,定襄王拿什么锄奸惩恶?用口水淹死他么?”
  司空公郑天河忧心忡忡:“国不可一日无君,大行皇帝、、、”
  “大皇兄还有一口气,你们这些人一口一个‘大行皇帝’叫得可真干脆!”一个声音截口厉喝,带着歇斯底里的疯狂。
  接着是夏景宥的惊呼——“子清”。
  “四叔,诅咒天子该当何罪”,夏子清眼睛一冷,霍地站起来,指向侃侃而谈的定襄王于郑天河,“是不是与弑君犯上同罪,来人,给本王拉出去!”
  夏景宥惊怖,去拉夏子清,夏子清只是冷笑,两眼血红。
  郑天河满头冷汗,虽是傍着郑贵妃为英华帝诞下长子之显贵,位列三公,却上位不久根基不稳,在这夏家天下,论身份威势哪及得上封了两州、圣宠优渥的夏子清?
  平安王却笑道:“司空公所虑极是,陛下留有诏书,长君殿下为储君,此刻陛下龙体欠安,不若先让长君殿下司监国之位,不过三殿下狼子野心,弑君之事还需先下定夺。”
  “你们、、、”夏子清气得发抖,狠狠跺脚,“来人,来人!”
  “清河王殿下切莫激动”,有人从背后把他按下去,似乎是某系宗亲,声音带几分戏谑,“殿下老是说什么砍人,这天仪殿也被你的好三哥封了,您走出不到十步恐怕自己先被人砍了,那才冤枉、、、”
  门忽然打开,清越的笑声远远传来。
  “是谁说本宫封了天仪殿”,声音淡淡的,带着一丝散漫意味,“本宫就子清一个弟弟,疼还来不及,子清,你听他们在这殿里吵了几天架怕也是闷了,什么时候想出去透气尽管告诉哥哥?”
  整肃的浅绯锦缎制成的礼服摇荡逶迤,暗绣水纹恣肆流泻,腰间流苏微微散乱,每一步震颤,流水与流苏交叠蜿蜒,光影迷乱。
  眼神如秋水流波,施施然扫过全殿。
  夏殒歌在夏子清身边的空位坐下,注视着孩子的眼睛,轻声问:“谁惹你不开心了?”
  夏子清呆了呆,咬唇指向定襄王和郑天河,颤颤道:“他们对大哥不好,我要杀、、、杀了他们、、、”
  夏殒歌对门口侍卫轻轻一笑:“清河王殿下的话你们也不听了?”
  侍卫如梦初醒,迅速进殿,拖起已在椅子上抖作一团的定襄王与郑天河。
  “子清,现在呢?”
  夏子清怔怔看向关切的三个,忽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他们说是你和离哥哥杀了大哥,可是我不信,哥哥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哥哥你告诉我、、、”
  夏殒歌垂下眼睫,喉咙一酸,轻声道:“我也不知道。”
  夏子清后退数步,惊恐地看向突然陌生起来的三哥,忽然一转身,捂着脸飞快跑出殿外。
  “殒儿你、、、”夏景宥难以置信。
  夏殒歌轻声道:“四叔,外面有暗阁保护,子清不会有事。”
  蓦地一声冷笑,含笑一一瞥过在场的,各怀鬼胎的各路亲王、重臣、皇室宗亲:“英华陛下龙体微恙,诸位就这般等不及,连丧服都穿好了?”
  不等对方反应,夏殒歌一字一字道:“现在——该本宫和诸位贵客的事了。”
  平安王看了一眼墙角那琉璃沙漏,心里有些不安。
  该到了的、、、该到了的、、、
  侍卫与羽林卫里埋伏有他的人,到时里应外合胜算很大。
  只是,这次变数太大了些。
  夏殒歌提前十天回京,闪电般控制了局势,他的行动变得举步维艰。
  不过,慕离从御史台大牢逃脱,倒坐实了罪名。
  况且,夏殒歌封锁龙城,六王却联合着锁了龙城之外各通信关隘,他夏殒歌决计搬不来援兵。
  他的军队应该到了龙城、、、
  可是,这大半天、、、
  忽然听到夏殒歌在叫自己,平安王惊得差点打掉手里茶盏。
  不知怎的,心跳侧漏半拍。
  心猿意马回应道:“殿下是要、、、”
  夏殒歌悠然道:“平安王,熟人快到了。”
  平安王怔了怔:“什么——熟人——”
  夏殒歌笑了笑:“不是本宫的,是你的。”
  话音方落,包铜大门哐然大开,骤然的天光夹着凉风扑进大殿,带着浓浓的血腥。豪迈的笑声响在耳后:“是到了,大王可要好好叙旧?”
  “砰”一声,一尺见方的红色漆盒摔开,砸开一团浓血四溅,缠满毛发凝结着血块的头颅咕噜噜滚出来,在新铺的银白地毯上滚了几滚。
  拖出一条触目惊心的红色轨迹。
  门开的刹那,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光线从他身后飞速奔来,铠甲上的血流得缓慢,透光盈亮,却阴惨惨莫名。
  平安王失声惊叫:“萧宸!”
  “正是在下!”萧宸冷笑,一步跨进来,站在夏殒歌身后,面若冰霜斜睨着一干人的阴暗目光。
  这些人,是在计算扳倒夏殒歌后自己能分到多少好处么?
  父亲临终的悲愤容颜在脑子里打转,眼前晃动的是那些亘古不变的卑劣、晦暗、猥琐面容。
  萧宸突然大笑起来,朝着那群人走近一步。
  所有人悚然,惊惶看着他,地皮似乎颤抖了几下。
  大笑化为微笑,萧宸捡起地上人头,慢慢地、走到平安王面前,仍然笑得风轻云淡:“这只是大王麾下三军都督,还有别的熟人,大王要不要末将全带来,跟大王好生叙旧?”
  风吹得烈,他的头发却湿淋淋垂在肩头,暗红从一绺头发蜿蜒而下。
  该是杀了多少人,才染得这一身修罗般阴煞的血腥之气。
  有人当场呕了出来。
  有人抹冷汗,暗自庆幸。
  更有人从四平八稳的椅子上跌到地上。
  前者是养尊处优的皇室宗亲。
  中间是虎视眈眈的朝野大臣,以及除平安王之外的五王。
  跌在地上,手软脚软的,是吓破了胆的平安王。
  那颗脑袋的主人——他戎马一生最信任的副将。
  这样血淋淋,头首分离地,摆在高堂之上。
  计划败露,全灭。
  他想过杀一人为囚,杀完人为王,想过窃钩者诛,窃国者侯,更深信胜者为王。
  结局却是——
  落败为寇。
  “本宫听说,冬月十二,御史台大牢走脱了弑君罪人,不知可有此事?”夏殒歌抬头,笑了笑,看向赵知秋。
  赵知秋大惊失色:“殿下,不是您、、、”
  “本宫怎么了?”
  赵知秋愣住了,不敢说接下来的话。
  他支走了所有狱吏,悄悄带夏殒歌进入御史台大牢,不曾想那笑如清风的男子从背后一击,光天化日背着死囚破牢而出。
  然而,要是说出那天真相,无疑告诉所有人,自己对天仪殿的嘱托阳奉阴违。
  夏殒歌、天仪殿,都是他得罪不起的人。
  此刻朝廷乱风横行,何人能乘风而上笑到最后尚未知之数。
  想了想,横心道:“是,罪人武功高强,微臣在审问之时不慎让其走脱。”
  走脱罪犯顶多是流放,放走弑君罪人是诛九族的重罪。
  六王和大臣是将信将疑,夏殒歌却微微笑了,喝了口茶。
  “赵大人也算尽心尽力,这个顺水人情本宫倒非送不可了。”
  手一挥,门外侍卫推着满脸血污的人进来,铁链啷当乱响,浓烈的药味、腥气扑面而来。
  那人衣衫褴褛,上面凝着未干的血,两条粗重铁链穿琵琶骨而过,捆住手脚,亦将他一身高强武艺生生钉住。
  所有人惊讶地“咦”了一声。
  萧宸看到那熟悉衣着与身材,心跳侧漏半拍,触电一般,不安而慌乱。
  夏殒歌面无表情:“抬起头来。”
  凌乱的发分拂开来,铁链叮当作响,满是血迹的脸慢慢抬起。
  有两个人同时惊叫起来。
  赵知秋是大喜,萧宸是大惊。
  那张脸纵使粘满血迹污泥,纵横伤口,萧宸也看得清晰。
  那秀美的、斜飞入鬓的眉,温婉而清澈的眸,清丽素净如莲的容颜。
  那亘古不变的沉静、安宁、温婉气韵。
  居然是——
  慕离!
  “小子!”萧宸气得浑身发抖,推开所有阻拦,飞奔过去。
  胡乱解着那人身上的铁链,用手掌去揩脸上血迹。
  流了这么多血,一定很疼。
  周围惊呼声此起彼伏,许多人大喊着“拦住他”,凌乱纷杂的人声如汹涌的海洋,滔天而起。
  夏殒歌看也不看一眼,笑容凉凉的。
  一口一口喝着明前龙井,气度娴雅从容。
  很多年,很多人,妄图从他每一个细微表情窥视他那潜沉如渊的内心。
  他的笑容却永远比流云清风更优雅,带着寒冷的、凉薄的味道。白如月,凉如霜,柔如风,似盛满毒酒的琼觞。
  萧宸心急如焚,夏殒歌不动声色饮茶。
  甚至没给周围侍卫任何暗示。
  尽管他已看到,地毯上浑身是血的死囚被反剪缚在背后的手已经从铁链间滑脱。
  周遭的侍卫没人敢动。
  “我错了,来迟了”,萧宸一边为饱受折磨的人解开束缚,一壁小心翼翼替他擦脸上血迹,流下泪来,“一开始就错了,不该带你去毓明宫、、、”
  忽然转过身,冷冷看着夏殒歌:“更不该拼命成全你和他,把你交给这么个不识好歹恩将仇报禽兽不如的人、、、”
  话音未落,地毯中央垂死的人突然一动。
  白光如匹练跃起,闪电般掠向门边,骤起的光华亮满室。
  忽然黯淡下去。
  铁链脆响,人已掠至门边。
  惊变发生于须臾。
  电光火石,极致璀璨亮光令每个人眼睛不自禁一眨。
  铁链拖动之声,刀剑撞击之声,茶杯坠地粉碎之声,风声、、、
  最后是人的惊呼。
  眨眼之后,大殿中心的慕离已掠到门口,被萧宸从身后抱住。夏殒歌已直起身,茶杯摔碎在地上,茶叶破了满地。
  一枚碎瓷片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淡白轨迹。“锵”一声,慕离手中不足半尺的匕首被震脱。
  银白匕首,光华凛冽,照着天仪殿的暗沉黑曜石地板。
  萧宸转头,看向俯视着他,轻轻摇头的夏殒歌,怒火迅速冰凉,发酵为蚀骨的恨。
  知道夏殒歌方才救了他,知道夏殒歌是为大局着想。
  萧宸还是恨。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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