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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舞千殇ⅱ-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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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风灌入唇齿,骤然想起昨夜唇舌缠绵,拉拢了被子,小心观察慕离脸色,那一刻感觉竟是——怕。
  要是阿离真有那怒气扇他一耳光,或者哭闹着找他问清楚,也还好说,只是——
  真怕又像以前那样,默不作声就存在心里,然后,自己岂不是、、、
  胡思乱想间,慕离已走过来,面无表情,很自然替他将被子拢了拢,垂下眼睫:“天还没亮,公子不妨再休息些时候,过几天还要赶路。”
  夏殒歌心一沉,忙摇头掩饰过去:“还有些事,先起来了,你去叫荷月进来。”
  “公子要穿什么衣服,我先拿来烘着。”慕离好似没听到夏殒歌的话,拉开衣柜。
  夏殒歌想到那个梦,不禁多看了慕离一眼,心里没来由发虚:“你先出去,这些事让荷月做就够了。”
  “公子看这件怎样”,慕离自顾自拿了件裘衣,放到熏笼上慢慢烤着, “公子说荷月么,她不大好,来不了了。”
  “哦,是身子不适么?”夏殒歌忽然想起,从昨天中午出门,就再也没看到荷月。
  慕离语气仍是淡淡的,头也不抬一下:“她身子是不好,她死了。”
  “死了?怎么回事?”
  “我杀的。”
  “、、、”
  哪有这样的杀人犯,别人问他他还大咧咧说“我杀的”,就像说“今天天气真好”那样自然?
  夏殒歌蹙眉,往枕头上靠了靠,换了个半卧半坐的舒服姿势:“昨天下午子清拉你去弄玉阁玩,却在流觞池水阁那一段遇上刺客。刺客先要把你拖进水里,你本来是没有反抗的,可那时候子清想拉你上来,险些被刺客暗算,然后你突然发难,一剑下去杀了五个刺客。”
  慕离低下头,慢慢走过去。
  夏殒歌凝神看了看他有些发红的眼睛,轻声道:“那么——你在回毓明宫的时候,是清醒的?”
  慕离迟疑了半晌,默然着,轻轻叹了口气。
  “那么——你装疯卖傻究竟是为什么,你觉得你装成神志不清的样子就可以什么都瞒下去?”
  “我没有“,慕离霍然抬头,急切辩解着,“我是遇上刺客才醒过来。”
  混混沌沌,他看到无数刺客扑向夏殒歌,转瞬清醒,下意识一剑挥出,待漫天血光散尽,方知那只是与夏殒歌相貌酷似的子清。
  夏殒歌幽幽看着慕离转瞬黯淡的眼光,缓缓道:“杀了五个刺客之后,还有两个挟持了子清,于是你抓起旁边的荷月扔过去,护着子清退回来仪堂,所以——荷月死了,是这样么?”
  慕离轻声道:“是。”
  “阿离,你虽作过几年杀手,却从不滥杀无辜,而且以当时你的处境,也不是非要牺牲荷月才能毫发无损救出子清吧?”夏殒歌声音不疾不徐,冷冷淡淡。
  “她必须死!”慕离霍然站起,冷笑。
  冷笑之后,眼神却是一黯:“别问我为什么。”
  夏殒歌笑笑:“那好,我不问,我只问你——在泰山刺杀你的人,究竟是谁?”
  悠悠扫视四下:“没有耳报神,你不必拘束。”
  慕离垂目:“我不知道。”
  夏殒歌怔了怔,深深看着面前欲言又止的人,眼底慢慢透出悲凉:“你还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我都已经知道杀手是从胤国来的,除了他还有谁会做这样的事?”
  慕离容颜笼罩着一层雾霭般的悲怆:“既然公子说是,那就是。”
  回身从熏笼上拿过衣服,瞥了一眼,蓦地红了脸:“公子要起来更衣么?”
  夏殒歌愣了愣,压下怒意,慢慢露出笑意,指向桌上手炉:“手都成冰块了,先烤暖和再说。”
  隔着丝绸,带着香气的暖一阵阵散出来。慕离慢慢将手搁上去,手足无措低下头,很久终于找到话题:“公子睡得晚又醒得早,还是多歇息些时候——”
  “只知道说我,你就好好睡了”,夏殒歌脸上笑容慢慢停了,幽幽叹了口气,“阿离,我昨晚又看到二皇兄了,还有父皇、、、”
  生生停顿下来,把最后那句“还有你”咽下去。
  慕离不知说什么好,夏殒歌行事雷厉风行,内心却总比大脑迟好几个节拍,总会纠结于一些奇怪的感情。
  “那感觉——真的,就像他们还活着,那年我们和二皇兄一起放风筝你还记得吗?”
  感觉到慕离的沉默,夏殒歌苦笑:“我学的最早一句诗就是‘棠棣之华,鄂不恚|,凡今之人,莫如兄弟’,可、、、”
  “都过去了,不是公子的错”,慕离柔声打断,却是很坚决起身,将衣服重新搁上熏笼,转身走出去,“我去传膳,回头叫人伺候公子更衣。”
  小心关好门,慕离幽幽叹了口气,唇齿间呼出的气息凝成白色雾霭。
  慕涯死的时候,他也心疼如绞,虽然那个哥哥带给他的温暖远不及来仪堂这十几年的相伴,可——
  而这冷漠伪善的赤堇皇室,对于夏殒歌,二哥要夺他的位,大哥在他身陷囹圄时漠然不问,夏子涵更是曾不遗余力要抹去夏殒歌作为太子的所有证据,这些兄弟——
  夏子均死后的五年,夏殒歌仍心痛不已,这梦魇,也将会伴随他一生。
  那个人,无论在朝野还是军队,展示给所有人的总是凌厉狠毒,诡诈复杂,那最强势铁腕的一面,到了某些时候却总会——
  凡今之人,莫如兄弟,莫如兄弟。
  兄弟,呵呵。
  天还没全亮,朦胧灯影投在茜纱窗上,慕离站在窗外,伸出手轻轻抚过影子的轮廓,痴痴站了半晌,眼圈慢慢红了。
  转瞬坚定起来,握紧拳头。
  不怕,他什么都不怕,只要这影子的主人从今往后安好无恙。
  他不怕疼,不怕受苦,不怕蒙冤,不怕万代骂名,也不怕死。
  什么都不怕。
  只是,以后这样熟悉的影子,再也看不到了。
  不是已准备好,丢了一切么?
  慕离按住喉结,止住即将出口的哽咽,平淡转过身,推开门。
  夏殒歌已自己穿了衣服,靠在桌前,扶额假寐,听到开门声,轻轻笑了笑:“阿离快进来,这么冷的天气。”
  慕离喉咙硬生生酸疼,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脸浮泛着笑,也是酸疼,看着丫鬟伺候夏殒歌洗手漱口,便端过两碟糕点。
  一碟玫瑰饼是赛雪的白,镶嵌瑰艳花瓣,花香浓郁,一碟枣泥山药糕形状尤其可人,夏殒歌捡了两个,忽然扬眉:“膳房换厨子了?”
  一旁嘴快的丫鬟抿嘴一笑:“是慕公子一大早来膳房做的,慕公子可挑剔了,说膳房那些厨子一味依着自己喜好,每次放那么甜,伤了殿下脾胃——”
  夏殒歌愣了愣,看着面前精致到无可挑剔的糕点,原来阿离起那么早是为了这个,轻轻叹息:“我一顿早饭算什么,怎么不好好歇着,非起来做这些粗活?”
  慕离声音是沙哑而温柔的:“不好吃么?”
  夏殒歌正要说“好吃”,慕离已经揭开另外的盖子,一碗热气四溢的汤,间杂葱翠浅紫鹅黄淡绿,十分清雅养眼,看着就有胃口。还有一碟马蹄糕,玲珑的紫从角端到底渐次淡化。
  慕离摇摇头:“公子每样尝个味道我就心满意足了。”
  眼一低,恍惚又看到满山烟霭血腥和泥泞,还是四年前逃难的岁月。他在破庙里将采来的野菜一一挑拣,选出好的,煮成一锅热汤分给夏殒歌和萧宸。
  每个人都心照不宣给他留了不少,都不信他说的“不饿”。
  他是真的不饿啊,逃亡的日子,看那个人伤口慢慢好了,饭量慢慢正常,每次吃饭都会对他微笑,说“好吃”,他就觉得够了。
  一介男儿身,在那段时间学会了针线,因为“那个人”的衣服破了,而他又那么爱整洁;学会了怎样把饭做得很好吃,因为那个人心力交瘁吃不下饭。
  夏殒歌一把按住他的手,笑得很狡黠:“这么多是吃不完,你让她们好好留着不许偷吃。”
  慕离哭笑不得:“堂堂殿下还和下人争吃的。”
  夏殒歌眉一皱:“要不你吃也行,反正你做的东西,不能给别人吃。”
  然后摸了摸他的头发:“一大早就苦瓜脸,要是没睡好就回去歇着,逗你笑笑都不行。”
  慕离心头一酸,勉强扯扯嘴角:“不了,我去练剑。”
  后半夜,夏殒歌终于和鸿胪寺商定好前访凉国日程。凉国与胤国的战况对峙因立冬以来的寒冷天气得以平衡,暑九之后又会大雪封山,不便行授位礼仪,故曜华登基大礼拟定十一月初六。
  授位之事宜早不宜迟,但第二天冬至,照常是要阖宫欢宴,故启程定于大后天十月十四。 
  半夜不得安眠,梦里颠来倒去是漫天纷飞的雪,泼辣辣满地血液,宫殿金碧辉煌的藻井,光华灿烂的杏黄龙袍自面颊拂过,冰寒彻骨。
  灯光、金印、战马、军旗、城楼,山呼、寂静、哭喊、雨滴、铁马冰河杂乱无章,反反复复翻滚纠缠。
  玄色的衣服绣着威武金龙,在茫茫雪地渐行渐远。
  “父皇,父皇、、、”他又变成十四岁的孩子,喊的声嘶力竭,拼命追赶,却始终离前方那人影那么远。
  终于追上,欢喜拥抱上去,那人转过身来,似笑非笑注视着他。
  那面目,熟悉而陌生。
  呆怔了一瞬,他旋即更用力抱紧。
  “二皇兄,你还活着,真好、、、真好、、、”
  “是啊,我若还活着,也该长成这样了——”夏子均手猛地一推,夏殒歌重重跌坐,眼睁睁看那张清秀的脸霎时变得血淋淋,诡异笑着与他对视,“活着真难受啊,殒儿,对不对,你什么都没做,只是把我捆起来交到父皇手上,然后——父皇用一根白绫勒死了我。”
  “哈哈哈、、、”夏子均笑声越来越大,笑得天崩地裂,天旋地转,跪在地上艰难托着自己下颌将头往上举起,似有一根坚韧的绳子在脖子上越缠越紧,点点滴滴血滴到雪地,还冒着热气,“我们的父皇啊,那么疼我们的父皇亲手杀了我,我不怕疼,也不怕死,可是——为什么是你们,为什么?!”
  夏殒歌低头,泪水在雪地凝成霜花。
  地面的白支离破碎,撕成一条条,惨淡的颜色包裹了花树,包裹了殿堂庙宇,天下缟素。哀彻苍古的钟声响彻龙城,全身孝服的大臣跪满大堂,身后是黝黑棺木。
  司礼官拖长了悲切念着长长悼词,所有人的眼光却在他身上——废太子。
  其实,那一刻他只想飞奔上去,再看一眼那想念了六年的容颜,再叫一声“父皇”。锋利的刀刃架在肩上,强劲的铁腕压制着他一举一动,满座衣冠似雪,他亦心如死灰。
  漫长的国葬结束,侍卫拖着全身已麻木的他走过雪白的世界。
  一道亮光在眼底一闪而过他也懒得看。
  只感觉身边的人似乎少了很多,身上的束缚被解开,一把刀塞到他手里,他的身体被强行往一个方向狠狠一推。
  那声厉呼在耳畔炸响,随之而来,是泼辣辣一地热血洒落。血色分外醒目,直逼他眼底,在被一群人簇拥着逃往宫外时,他终于恢复知觉,回身疯狂呼唤“阿离——”
  刀光血影,很快包裹了纷战的黑衣。平地起了暴风,周围人的声音都看不见,只有远方那被血包裹的黑衣,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慕离站在质子府最高的楼顶,睫毛发着亮,语气轻松。
  他惊愕。
  忽然感觉一只温厚的手掌温柔摸了摸他的头,周围景象已换成弄玉阁,斜晖脉脉水悠悠,夏景浏站在他身后含笑看他。
  “父皇——”欣喜扑上去,碰到的却只是空气。
  而夏景浏永远站在那里,微笑看着他:“殒儿,父皇能为你做的不多了,以后的事只能靠你自己,至于慕离,就当是父皇留给你最后的礼物——”
  眼前一黑,竟是神圣不可亵渎的庙堂,夏景宥站在那里,一个小孩面对他深深一躬,从他手里接过银白匕首。
  匕首上的图案。
  残月,孤星。
  伴月星,星随月。
  一生不能更易的誓言和决心。
  他忽然想奔上去,在慕离接过斩月匕之前冲上去。
  在慕离接过匕首之前抢过斩月匕。
  至少,不能心甘情愿接过匕首。
  不让这束缚他十一年的可恶契约开始。
  光亮入眼,狠狠一疼,突如其来的光芒差点让他流泪。
  夏殒歌有点烦躁推开,推到一个人,睡意也退了几分,眯缝着眼睛坐起来:“荷月,天亮了么?把窗子关上、、、荷月、荷月?”
  叫了好几声,帐子外的人没有说话,“啪”地一声关了窗子,又走到墙角往香炉里加了些炭火和香,拨的暖气融融,不紧不慢说:“天还没全亮,刚刚那是蜡烛,我看公子做噩梦了,就看了看。”
  夏殒歌听到这声音,吓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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