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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得意进宝楼-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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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折梅道,“我想杀陆元应并非是因为我与他有什么私仇,而是因为画刀。”
  苏慕华知道他开始说旧事,安静听他说下去。
  “我是前朝年间就在太医院供职,当时画刀才十六七岁,武功也未大成,还只是一名寻常的宣旨太监。在一班太监中,他算是干净的,没有那种市侩的奴性,清朗的眉眼间总带着几分疏离的傲气。我那时候年少轻狂,恃才傲物,在内廷的一班俗人中也就看他还有几分顺眼。我还记得那年冬天特别冷,宫中生病的嫔妃也特别多,每回出诊画刀送我回太医院,我都会暖上一壶药酒与他共饮,有时梅郎他下了朝也会过来喝上一杯,我们三人便算是交上了朋友。那时候我知道画刀在练楞严经,画刀说这是他娘留给他的武功。”
  苏慕华颔首道,“我曾与陆酒冷进入一个千红窟的所在,里面留有一幅千红夫人的画像,颇有几分相似画刀。那地方还有一处刻着楞严经的密室,还有。。。几封女子的书信。”
  楚折梅道,“画刀的娘确实就是千红夫人,画刀六岁那年,他娘带着他从千红窟出来,想去找那负心之人,结果路上遇上了仇家。千红夫人为仇家所杀,而画刀却落入仇家手中,那些人虽不曾伤他性命,却将他关押了三四年,日日打骂□□。在他十岁那年,将他卖入宫中,成了一名太监。”
  苏慕华略一思索,“那从千红夫人手中得到楞严经的负心人便是陆家?我听陆酒冷说过,寻欢山庄中也有一处千红窟,如此说来,这位也并非全然绝情之人,莫非别有隐情?”
  楚折梅目中带上嘲讽之色,“你可知道当日千红夫人的行踪就是。。。这位并不全然绝情的陆家先人泄露出去?”
  苏慕华讶道,“这又是为何?”
  楚折梅冷笑道,“说来可笑,他当时害怕千红夫人找他算账,简直怕得要死,待到千红夫人死后,又来伤心。。。如此不全然绝情,还不如一开始便无情。”
  “那人知道千红夫人有他的一子么?”天底下做父亲的纵然可以不顾念夫妻情分,但怎能忍心将亲子推进火坑的?苏慕华不是不知道那些人间丑恶的事,但他总愿意相信再狠毒的人心中也总有片刻的柔软。
  “他知不知道我可不知道,不过从后来的事来看,陆元应是知道的。”
  “他们?”
  “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苏慕华默然片刻又道,“你是因为陆家先人的事,而想让陆酒冷杀陆元应?”
  楚折梅笑道,“苏楼主,冤有头债有主。这陆元应么,可不是无辜之人。画刀二十岁那年,楞严经小成。他在宫禁中的地位也不同以往,皇帝重视他,有时会派一些任务与他,画刀也不再常日待在禁宫中。一次画刀出任务回来,我们三人坐在一起喝酒,他说起此次结交了一位江湖朋友。画刀性格孤傲,平日也没有什么朋友,看得出他对这位朋友很用心。而他这位朋友就是陆元应。”
  苏慕华道,“莫非这陆元应是故意接近。。。画刀?”
  楚折梅摇头道,“陆元应并未对画刀隐瞒身份,他一直是以真名相告。画刀当时也并不知道陆家出卖千红夫人的事,对自己这位亲人还颇有几分亲近之心。后来画刀自宫禁中失踪了三个月,他为大内的高手,知道太多隐秘,皇帝又怎肯放过他,派出了数路人马追杀他。我听说这三个月内他们二人入秦淮,下九川,一直都在一处。也多亏了与画刀一同长大的成帝,哦,当时还是成王,暗中援手,才得以走脱。三个月后,密探们终于追上了画刀。那时候他遍体是伤,孤身一人躺在荒庙里。也正因为他那时全无出手之力,他们只将他擒了,没有再伤他。成王暗中买通人,让画刀暴毙于途中,却将人偷偷藏入佛寺,也是从那时候起画刀只做出家人打扮。我以家中有事告了假,离京去为他诊治,一个月的时间总算从阎王手中抢回他一条命。对于那三月的事,画刀闭口不提。我依稀知道一些,楞严经是一部残缺的武学,陆元应故意接近他,为的是让画刀心甘情愿为他牺牲。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最终传功并未成功。”
  他看着苏慕华继续道,“我想陆元应死,是因为他罔顾人伦,骗人真情,伤了我的朋友。”
  苏慕华一叹,“你若要报仇却找错了人,陆酒冷虽然姓陆,但他只是陆元应的义子,陆元应并无妻妾子嗣。”
  楚折梅冷冷地道,“那又如何?他总是姓陆。”
  苏慕华不觉失笑,这人还说什么冤有头债有主。他略一沉吟,又问,“那我所学的楞严经又是从何而来?”
  “苏楼主自然知道苏家和陆家是世仇,其实这部楞严经原来是苏家之物。而千红夫人本名苏千红,是苏家的大小姐,你父亲的长姐。她与情郎一起逃到苏家先祖手札中记载的藏宝之地,那藏宝之地并无名字,寻欢山庄的千红窟只是陆家那人为讨她欢心,取了这名。若我无料错,苏千红也并未将全部的楞严经给陆家,陆家那人练的是速成之法,却极容易坠入魔道。而画刀伤好后,找上了你父亲苏老楼主,将楞严经还给了苏家,你修习的是菩提卷,虽然筑基缓慢,但是沛然正道。你中了沉醉黄泉,并未如梅郎一般连数日都熬不过,便是这个缘故。”
  苏慕华叹道,“不想苏陆两家竟有数代纠缠。。。那日画刀擒了我与陆酒冷关入地底,还对我们。。。是想看看陆家是否又会负了苏家?”
  “并不全然,我了解我的这位朋友,他看似无情,却偏偏心软得很。。。他是想给自己一个放过陆家的理由。”楚折梅道,“陆家小子对你有心,他这人虽然是个浪子,但强人所难的事是做不出的。你这人偏偏又是冷情冷心,心高气傲得很。若非如此,待你们慢慢发现心意,只怕直到你毒发身亡,陆家小子也是看得到,吃不到。”
  苏慕华轻轻咳嗽了一声,纵然他与陆酒冷之间的感情并无什么见不得人,但与人这般谈论倒还是有点不惯。
  楚折梅半晌未闻他言语,抬头见他轻叩杯沿,径自出神。笑道,“苏楼主在想什么?”
  “我在想楞严经究竟是部怎样的武学?”苏慕华悠然一叹道,“这般害人的武学本就不该流传于世。”
  楚折梅朗笑道,“世间佛堂中的楞严经上有一句话,一切世间诸所有物,皆即菩提妙明元心。既然善恶在人心,刀剑武学都不过顽铁草纸,又怎能负担得起罪恶二字?”
作者有话要说:  

  ☆、尾声

  尾声
  天色未明
  窗棂上就为人轻轻叩击了一下,一束苍翠的枝叶犹带着草叶的香味,丢到斜靠在榻上的公子怀中。
  片刻,青衣的人影便利落地从窗口跳了进来,虽然这人头上还沾着露水,神情看上去还有几分疲惫,但脸上的笑容却很温暖。
  看着这人,苏慕华就笑了。
  陆酒冷注视着他,“脸色怎么这么苍白,那个庸医将你的毒都解了?”
  “楚宫主听到你这话一定会很伤心,他好歹是天下第一的神医,哪有解不了的毒。”
  陆酒冷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看他,“如何解的?”
  “用金针将毒逼出去。”
  “就这样?”
  “就这样。”
  陆酒冷脸上漫不经心的笑容一敛,“不对,小苏你有事瞒着我。”
  苏慕华淡淡地道,“陆公子这疑心病要不得。”
  陆酒冷一瞬不瞬地牢牢盯着他,冷笑道,“你不说,我就去问他。”
  苏慕华叹了口气道,“我修楞严经的菩提道,经脉宽厚甚于常人,而且内力已失,经脉便如河水已经干涸却依然稳固的河堤。楚宫主以自身修为助我将毒逼至经脉的一侧,再以金针渡体削薄经脉,清除体内之毒。”
  陆酒冷脸色一寒,且不说这金针渡体分割经脉那般非常人能忍受的疼痛,习武之人削薄经脉从此只怕是再难经得起强大的内力。
  若不曾经历过顶峰的风光便也罢了,似苏慕华这般的人怎么可以从此平淡?
  苏慕华看了一眼他的脸色,“我幼时最恨习武,特别是如坐禅一般修习内功,既无趣又枯燥。每日天未明,便被我爹逼着起床,就恨不得能躲上半日懒,可以睡上一个懒觉。如今可以不必再修习内功,倒是正合我意。”
  陆酒冷道,“非得用如此方法,那白玉芙蕖就不行?”
  苏慕华道,“陆兄,当日提白玉芙蕖是我哄你的。江湖中将白玉芙蕖传得很神秘,其实也不过是一件珍玩,这白玉芙蕖本身有一段隐秘,但与解什么毒风马牛不相及。不管怎么说,我的毒已经解了,也不必死了。酒冷,你实在应该为我高兴,总不该是这么一副表情。”他笑笑又旋即道,“除非,你想我解不了毒,你好回去找你的那些红颜知己。”
  陆酒冷笑笑,知道是苏慕华故意用言语在逗他,但他心底不知道应该是高兴,还是难过,所以笑起来颇为勉强,笑容也实在不大好看。
  苏慕华又道,“你走这一趟,可查出了什么线索没有?”
  陆酒冷道,“我见到一些孩童的尸骨,也见到了我的义父,追踪他进入一处树林,见到沈头陀和莫清乾在那候着他。听他们的话语,他们是要一起回寻欢山庄去。”
  苏慕华道,“你。。。该跟着一起去。”
  陆酒冷道,“是,我想到寻欢山庄去看看到底出了何事,若义父真走火入魔到这般田地,我便废了他的武功,一生好好侍奉他。但又放心不下你这里,所以先回来了。”
  苏慕华道,“陆公子已经看到了,我此刻毒已解,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好,只不过要躺上几日罢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陆酒冷也不多言,手挽着他的肩头,深深看了苏慕华一眼,道,“那我走了。”
  他走至窗边,手按在窗台上,又回过头道,“八月十五,今年八月十五我在扬州得月楼等你。”
  说完这句话,他的身影便如飞鸟一般,从窗户穿了出去。
  苏慕华躺回床上,道,“八月初八我要去钱塘看潮水,谁有时间去扬州?”
  可惜他的话,陆酒冷是听不到了。
  又是人间月圆,扬州城外下了第一场雪。
  月色照着雪色,穿着宝蓝色衣衫的男子握着马的缰绳,在雪中打马而来。
  前方有一处亭台,孤零零地伫立在雪中,亭上悬了一幅牌匾,上书孤亭二字,亭盖已为雪覆了一层深深浅浅的白。
  亭中点着一盏灯,已经坐了一人,他披着厚重的狐裘,眉目定静,手中正缓缓沏着一壶茶,茶烟袅袅升腾。
  骑马的人在亭前下了马,踏进亭来。他于灯下一笑,“大雪路难行,苏楼主久候了。”
  眉目英气朗朗,漫天雪花竟然未曾沾上他的肩头。
  苏慕华凤眼微抬,也笑道,“肖公子客气了,子时未至,是我来早了。没有内力的人,自然是畏寒了些,雪未落我便来此处泡茶,让你见笑了。”
  这蓝衣人正是无事亭主肖无忧,前日苏慕华命人送拜帖与肖无忧,依无事亭的规矩,相约子时于城郊孤亭中见面。
  肖无忧闻言也是一笑,“苏楼主,倒是坦诚相待,在下惭愧。”
  苏慕华平静道,“这消息肖公子早已知道,苏某又何必隐瞒?”
  “苏楼主的挽留相醉刀近一年未曾出现江湖,今年无事亭的兵器谱都不知道如何排了。”
  苏慕华笑道,“肖公子不必客气,苏某的挽留相醉刀本就不是天下第一。”
  肖无忧在他对面坐下,接过苏慕华递来的茶水,道,“苏楼主是江湖豪杰,无事亭最重豪杰,自然对苏楼主的事关心了一星半点。我还听说苏楼主与千金易命是。。。好友,不知是否属实。”
  苏慕华轻笑道,“不假。”
  肖无忧含笑道,“那在下可否问一句,是怎样的好友。啊哈,苏楼主勿怪,我这人生性就是好奇,若天底下有什么有趣的事,而我又不知道的。。。我就会浑身发痒,睡也睡不好。要不是这样,我也不会立这个无事亭。”
  苏慕华笑容不改,目光却似藏着锋芒,缓缓道,“便是肖公子认为的那种好友。”
  这人纵然不动武,也是很危险的。
  肖无忧为他目光一惊,为茶水呛得一阵猛咳,“那苏楼主今日寻我。。。莫非是为了他?”
  苏慕华含笑注视着他,道,“肖公子果然是聪明之人,我想请无事亭帮我找出他的下落。他曾是无事亭的杀手,你们一定有特殊的联络方法。”
  中秋节那日,苏慕华在得月楼听了一出燕王着戏班演练的奇侠护国记。陆酒冷陆大侠的忠肝义胆侠骨柔情。。。随着这部戏已经传遍了江湖。
  “好英雄!”邻座有人在赞,苏慕华喝着酒,倒笑了。
  朋友出名他自然高兴,但若以这种方式出名,只怕连陆酒冷自己都不会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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