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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都-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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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按住胸口阵阵翻腾搅动的剧烈疼痛,心中滚过这样的念头之後,陡然又觉得所有的情感都是多馀的,眼前心里一片空白,好像被人一下子抽走了魂魄。

  尽管栾天策严令不许人在他来掖鸿宫的时候近身伺候,但四周的人见皇帝突然像失了魂似的脸色惨白,目光空洞游离。他们哪里见过雄姿英发的国君如此失魂落魄,只好壮著胆子上前试探著请示可否扶圣驾回紫霄宫。

  哪知栾天策好像完全没有听见有人在他耳边说话一般,像被鬼神迷了身似的缓缓摇了摇头,自顾自去得远了。众宫婢和内侍哪敢惹天子不悦,皆装作不知栾天策的失态与不妥,跪地恭送皇帝远去了。

  又过了两月,距离天都皇帝大婚典礼还有一个月了,栾天策仍然白天黑夜驻在紫霄宫有条不紊地处理朝务,神情与目光越发严肃森然,管制臣下的手段也越来越高明,竟是毫无大婚之期来临之前的喜色。

  “皇上、皇上!”

  这一晚,栾天策接过杜成憬奉来的参汤,正要饮下,突然听到宫外有人喧哗,他依稀听得好像是孤灯的声音,向来稳若磐石的手指不禁微颤。

  皇帝立刻察觉到了他此刻竟然还在为那个心狠如铁石的人动摇,又听见宫外的孤灯高声叫著是背著信王前来,冒死请圣驾去掖鸿宫的话,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怒意。

  “紫霄宫外竟敢如此放肆!来人,给朕把他撵下去!”

  很快,宫外平静了。栾天策馀怒未消,他痛恨名忧尘太傲慢,想见时便见,想赶时视他若无物……不过对方应该不想见他才是,刚刚那个小太监也不是说,是瞒著名忧尘来找他的吗?

  “哈哈哈!”栾天策忍不住大笑,因为他发现原来这才是不忿的真正缘由。

  天都 下 第十章

  终於等到皇帝立後之日,天都上下群情振奋,文武官员与平民百姓都为他们睿智宽仁的皇帝终於立後而欢呼雀跃。

  百姓都希望看见敬爱的英明天子与一位贤良淑德的美丽皇後为他们抚育一位仁慈的储君,竟比自己家办喜事还要期待与紧张。

  栾天策却心情淡淡、面无悦色。他自二更天被礼官与内廷命妇们恭敬地请去准备大典的著装之後,脸上没有露出一丝笑容,毫无成亲之人应有的神情。众人不敢多看心情不佳的天子,整理完毕之後将皇帝簇拥去了熙鸾大殿。

  身处在金碧辉煌、富丽堂皇的皇城,栾天策面对四周张灯结彩、热闹非凡的景象,再想著这些宫廷繁琐的礼仪,他心中泛起一股无奈与厌倦。

  拉著珠帘覆面的皇後、在群臣与太後的观望中肃穆步步走向大殿的皇帝竟然第一次深深体会到了,当年他的父皇想到名忧尘之时有怎样的心情。

  一直以来,栾天策觉得身为天子、高高在上的父皇居然不敢拥有自己真正喜欢的人是一件非常可悲的事。但此刻在立後大典之上,栾天筑陡然觉得他这个放手去追逐幸福也毫不顾忌行事的皇帝更加可怜,因为不管他付出什麽,名忧尘的心里也没有他!

  抬头,栾天策看见坐在太殿中的太後眼中微含埋怨,他的嘴角禁不起掀起一丝讽刺的微笑,既然他的母後怪罪他脸上没有丝毫喜色,那麽他就勉为其难给她一些面子吧。

  只是可惜了身旁这位无辜的皇後,身为太後的侄女却注定孤老终生……谁让她有一位那麽狠心的姨母?

  栾天策嘴边的轻笑刚刚掀起,一道沈重的钟声突然划破被喜乐笼罩的皇城,传到了熙鸾大殿上空。

  皇帝蓦然僵住。

  这是立下重大功勋的臣子在死去之时敲响的丧钟,意为让全国百姓为他们的离世悲痛默哀,乃是朝廷对他们最大的表彰与给予的最高待遇。

  天都如今唯一能获此殊荣的大臣无疑只有名忧尘!

  栾天策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只能自我安慰,就算名忧尘离去,礼官也不可能在皇帝大婚之日敲响丧钟。

  按理,像名忧尘这样具有辅政大功又没有被证实怀有反叛之心的重臣去世,钟声应该响十九声。但这次的丧钟只响了两声,在第三声响彻一半的时候就戛然而止,好像被什麽硬生生掐断了。

  应该是有人故意敲响丧钟,然後被侍卫们及时拦下了。难道真是名忧尘有事?

  栾天策想到这里,再也无法继续向前走,他顿了顿,毫不犹豫地扔下与皇後共同拿在手中的红绸,转身向大殿之外奔去。

  “皇上!”

  向来温婉和善的太後发出一声凄厉的大喊,观礼之人心中无不大凛,但栾天策反而越走越快,最後竟然全无帝王尊贵之仪,在满殿大臣的惊异注目中,头也不回地狂奔出熙鸾殿。

  出了满是人的大殿,栾天策也不知此刻围绕在他心间的恐惧与慌乱来自何方。

  他以为他可以做到冷对一切,包括再也不关心任何有关名忧尘的事。谁料仅仅是响了几声莫名其妙的丧钟,他就失去了所有的镇静与理智赶向掖鸿宫,栾天策暗骂自己的不争气却管不住腿脚。

  一路上见到捧著各色物件的盛装宫婢与衣著光鲜的内侍,栾天策甚至等不及他们跪让,匆匆吸气提身抬脚跨过白玉宫栏,无视这些被他的举动惊得目瞪口呆、忘了控制面部神情的人,像一道狂风那样刮向掖鸿宫。

  经过一处宫殿的时候,栾天策见到数名侍卫将沈夜狠狠按倒在地,他们旁边那口沈沈的大钟仍在微微晃动。

  “放开他!”栾天策沈声令道。

  眼见皇帝突然只身出现,面色阴晴不定,众人哪敢触怒天颜,慌忙退下。

  “是你敲的此钟?是不是他,他……”

  “我家大人此刻就要走了,他突然说想见陛下……您去是不去?”沈夜说到这里眼中淌下泪水,看见身穿喜服的皇帝,神色中微微带著怨恨和责备。

  栾天策憋著的一口气泄掉,他见素来比孤灯稳重的沈夜这般失态,知道对方说得不假,眼前发黑,身体晃了晃,心中却不愿承认,厉声暴喝:“不可能,他前些日子还是好好的,怎会突然病重?”

  “就算是常人,没吃没喝的度过这些日子也受不了,更何况我家大人身体那麽差,他又怎麽能禁得住您……禁得住宫中那些小人折腾?”沈夜说到这里像是想到什麽,眼中涌出的泪水更是多了,他也不伸手擦拭只咬牙说道:“您去了便知。”

  栾天策不再迟疑,如旋风般一口气奔到掖鸿宫,见这座宫殿内外竟似无人伺候,四周打扫得乾乾净净但一盏灯火也没有,精美如昔却毫无生气。

  “这里的人呢?朕不是令他们以王侯之礼好好伺候他吗?为何只有你们两人?”栾天策见听到动静从内殿出来的孤灯,张口怒问。

  “皇上,您难道真不知道吗?自从您三个月以前对掖鸿宫不闻不问以来,御膳房和御医院就没有向这里送过菜肴和药物了。每日都是奴婢们想尽办法才为大人找来一点薄粥使他勉强续命,那些人每日按例清扫庭院,将这掖鸿宫打理得极好就是不提供食物。”孤灯哭倒在地,哽咽说道。

  “朕不是令人要好生照料他的吗?傅御医呢?”栾天策勃然大怒,张口喝问。

  “傅御医告老还乡了,其他御医说无人令他们为大人诊治,都不肯前来掖鸿宫。大人一直不许奴婢惊动陛下,上次奴婢实在忍不住想告知陛下这件事,但被您赶回来了。

  “从此以後他们变本加厉,如今就连烛火和棉被都不送了。陛下是知道的,我家大人最畏寒了,他、他怎麽能受得了如此冷的天气?尽管奴婢将所有的衣物都搭在大人身上,但屋内没有炭火和厚被子,他能挨到此刻已是奇迹了。”

  栾天策的目光变为森冷,在愤怒得快要爆发之刻反而镇静下来,甩手飞快脱下皇冠与那身碍眼的喜服扔到沈夜手中,“你们一人快去御医院宣朕口谕,让他们全部前来此地,另一人拿著这些东西吩咐赶来的侍卫,若有人靠近,杀无赦!”

  沈夜见皇帝如此气恼,知天子的确不知有人故意为难名忧尘,他匆匆拭去泪水拉著失声大哭的孤灯出去了。

  转身奔进掖鸿宫内殿,栾天策看四周冷冷清清,一眼再瞧见躺在榻上动也不动的人,满腹的怒火化为悲怜,胸口痛得厉害,全身不可自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无法想像权倾天下、享尽尊荣的名忧尘竟会沦落到如斯悲惨凄凉的地步。皇帝知道这是他那位行事乾净漂亮的母後指使,就连他当年送给名忧尘的墨猱皮帽定然也被太後拿去了。

  他实在是不应该为赌一口气,狠心不过问这里的一切。因为他与名忧尘毕竟度过了那麽多亲密相缠的夜晚,就算是他的一厢情愿,他也有责任保护好对方。

  伸手轻轻抱起多日未见的人,栾天策感觉不到这具躯体的热度,他心中酸楚难过之极,连忙将怀中人拉向胸口,打算藉此让对方冰冷的身体迅速暖和起来,又恐太用力将这个人搂毙在怀中。

  “你来了。”名忧尘察觉到动静微微睁了睁眼,但似乎仍感乏力便放弃了这个念头,让看著这一切的栾天策更觉悲痛。

  “我原不想惊扰你,只是没料到最後时刻……我还是想把有些话说出来,叮嘱你知晓。”名忧尘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感到栾天策伸手无言轻抚他的臂背,淡漠的脸上绽出微弱的笑意。

  但是他立刻收敛了这抹让栾天策倍感亲切与心痛的笑容,平静发话,好似希望快些把憋在心里的遗言全部吐露出来。

  “皇上可知,先皇在弥留之际曾打算让你的母後殉葬。”

  栾天策怔住,他没有料到名忧尘此刻竟然张口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先皇认为皇上的母後外表温婉、内心狠毒,她若摄政,定会将你视为傀儡操纵天都。但皇上幼年时依恋太後,再加上先皇将大权逐步交到臣手中,大概也为了防臣日後变心,这才留下太後一命,让她与臣互为牵制。”

  名忧尘淡淡说著,他的语声异常平缓,倒没有临死之人说话断断续续的感觉。饶是如此,他说完这些话也似费了极大的力,让栾天策对所闻之事惊讶之馀越发感到悲痛。

  自古帝王惯用权术,以江山权力为重,就算面对真正心仪之人也时时不忘算计。栾天策明白名忧尘再清楚不过这一点,他又何尝不是如此?不知名忧尘当年以怎样的心情陪伴先皇,此刻面对他又有何感受?

  “皇上少年时猜忌臣,故意领著侍卫在外面胡作非为掩饰雄心壮志。当时臣心中也觉皇上幼稚,又想到故意在臣面前表现得谦恭有礼的太後,故而曾经动过废君的念头。不过後来发现皇上雄才大略乃真龙天子,这才放弃了初衷。”

  名忧尘歇了歇,慢慢又说道:“非臣挑拨,相信皇上此时已知太後手段毒辣,心机阴狠,楚王之死与她脱不了干系吧?”

  栾天策听得惊疑不定,正待说话,名忧尘却突然用力睁开眼,好似用光了积蓄已久的力量。

  “臣有三件事一直记在心上,此刻只怕真要去了,所以必须叮咛皇上。这第一件便与太後有关。皇上亲政之後,太後定会以铺佐皇上为由,大肆在朝中培养势力。你万万不可因她是你的母後就依从她的命令在朝中安插要员,若用了那些人,迟早是天都的大患!”

  “朕,记下了。”栾天策见向来对他淡漠的名忧尘在临终之前竟然如此惦记他,立刻郑重答道。想到太後温柔的神情与做的事,他心中也认同先皇与名忧尘之言,但怀中人前後待他的态度不一样,皇帝心痛悲伤之馀倍觉疑虑。

  “第二件与凉国和胡夷有关。他们两国对我天都虎视眈眈,皇上定要寻机将他们歼灭。臣已令人鼓动谢青君的弟弟,替他想方设法篡夺皇位。此人昏庸无能,诸事皆听其妻吩咐,而他妻子的族人贪婪残忍,假以时日,凉国必定大乱,到时皇上依臣想好之策,挥仁义之师前往伐之,定能吞并凉国。”

  名忧尘说到这里,目光转向身下那个单薄的枕头,栾天策连忙伸手替他把压在枕下的书简拿出来放在一边。眼见名忧尘奄奄一息之刻仍然向他献上良策,皇帝心中大痛,一时间说不出话,只能默默用力点头。

  “至於胡夷,臣知他们的大将主有心亲我天都,但其馀王族对我邦心怀不轨。皇上说不得……也只好利用安宁公主对你的思慕与愧疚,与她密谋搅乱胡夷国策,极力劝说大领主安定下来再寻机一举将他们尽数全歼。如此这般,才不枉公主的一片苦心与深情。”

  “朕也知道了。”栾天策素来刚强,得到王权之後更是意气风发,但如今听见名忧尘这几句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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