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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迷攻计-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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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千姿低下头,拿起一旁桌案上沾了墨水的毛笔,细细写了起来,一旁的鸽子正停在窗台上,咕咕的等待。

    夜幕将至,只有一抹夕阳的残影还悬于西边,拖出一道瑰丽的红线,杨岄翻炒着锅中的青菜豆腐,看着来来往往的士兵们端着饭碗吃了起来,随手添了一把柴火,那青菜在锅里面刺啦刺啦的响着起来,杨岄又添上了一勺冷水,浇下去刺啦一声,锅里就泛起了阵阵青菜的香味儿。他又翻炒了几下,见菜叶子有点儿泛黄了,才拿起大铲子一边铲起来,一边喊道:“大伙,炒青菜出炉了。”

    “快……快去添一点……”

    “青菜有什么好吃的,淡得没味,这个月吃第几顿青菜了……吃在嘴里都淡出鸟来了。”

    “想吃肉,把塑国那帮王八羔子打回老家,到时候酒池肉林都有。”

    虽然有人抱怨,有人无奈,但是大伙还是兴致冲冲的跑到杨岄的火头军帐篷中,将那一盆刚出锅的青菜抱了出去,不出半柱香时间,那一锅青菜已经见底,连青菜汤都不剩一滴。杨岄跑到这里当火头军已经一个月了,居他的观察,塑国这次若是真的对夙夜开战,夙夜只怕是又要重蹈二十年前的覆辙。

    当初他提议要来夙夜军中,从郑二叔到关四叔,这几位可是没一个同意的,不过最后,他干脆来了一招金蝉脱壳,独自一个人到了夙夜,正值那时候夙夜征兵,因为杨岄没有服役卷宗,所以征兵里长不敢让他上战场,于是他便成了这大营的一名火头兵,不过这火头兵虽小,杨岄却做的津津有味。昔日他在云州,也都是和将士们同食宿,共操练的,如今自己当起了火头兵,才知道这火头兵的重要,一日三餐,大锅饭不求美味,却要让将士们吃的满足满意,要用尽可能少的食材,做尽可能满足更多人的食物。大军来袭,粮草才是关键。杨岄来这里的第一天,火头军长就让他们全体立誓:人在粮在,人亡粮还在!

    “炒青菜还有吗?”

    杨岄正端着饭碗,打算开吃,冷不防门口有人抱着刚才他抱出去的木桶走了进来,那人头上绑着一段染血的绷带,开口冷冷的,顿时让杨岄觉得没什么好感,拿起铲子,敲了敲铁锅道:“哝……还有些菜汤。”

    那人的眉头皱了一下,脸上还是冷冷的,但是杨岄从他的眸中,看出了一丝怒意,杨岄心想,这名伤兵,大概就是前几天与塑国小范围交战时候的那一批伤员的其中之一,那一仗说实话打的不怎么样,虽说把他们从城外一百二十里逼到了两百里,但是光看死伤数量,便知道是夙夜吃了大亏,他并不觉得在这种战斗中负伤有什么值得让人尊敬的,所以态度未免也不太友好。

    “以后每次开餐,记得留一部分给伤兵营的兄弟,他们有伤在身,不可能会去和别人一起抢,知道了吗?”

    本来他说这话,很有道理,杨岄不禁要欣赏起他来了,可是他那高人一等,趾高气昂的样子,叫杨岄一听就来火了,随口道:“抢不到就挨饿呗,这和在战场上打不过别人,然后被别人给砍伤了是一个道理。”他抬起眼,无意瞥过那将士的脸,只觉得自己脊背凉凉的,因为那个人的视线就像两把刀,早已经把自己给千刀万剐了。杨岄咳了咳,正要再说一句给自己台阶下,营帐的门帘拉开了,一双沾着一点泥土的藏青布靴走了进来,视线再往上移,是一件灰白色的长衫,这种打扮的人在军中只有两种,一个种是军队在当地请的向导,另一种便是跟随大军驻扎的军医。

    杨岄的视线顺着那灰白色的长衫一路往上移,正要挪到脸上的时候,却听那人开口道:“严副将,伤兵们都饿了,你怎么还没过去。”那个人的声音,杨岄觉得,就算是自己化成了灰,他也能认得,可是自己没化成灰,自己还好好站在这里,所以他反而不敢相信了起来,赶紧抬起停在那人胸口的视线,一张让自己跌进冰窟的脸,瞬间映入眼中。

    自己的慎之……绝对不可能会是这个样子的,杨岄摇了摇头,含在口中的一颗菜心落到自己碗中,他低下头,又拨了几口饭到自己口中,甩了甩脑袋心想:慎之已经死了,三年前亲眼看着他下葬,上好的榉木棺材,自己亲手选的料子,自己亲手抱着他进去,看着棺木封死,看着他入土为安。杨岄嚼着嚼着,忽然觉得舌尖一痛,原来是咬到舌头了。他又忍不住抬起头,带着审视的意味看着眼前站着的这位。

    “沈大夫,这个火头兵把菜给分光了,今天兄弟又要吃白饭了,我才晚来了一会儿,就给抢光了。”那将士刚才冷冷的样子,到了眼前这一位这里,倒有那么点自怨自艾的小孩子习性了。

    被叫做沈大夫的人往里面走了几步,看了一眼铁锅中剩下的那些汤水菜叶,叹了一口气,转头看着杨岄道:“这位小兄弟,伤兵们还没有吃饭,可惜已经没菜了,不知道有什么办法,你可以通融通融?”他说着,居然从自己的阔袖下掏出一块碎银子,蹲下来,塞入了杨岄的手中。

    杨岄这才看清了他的容貌,原本应该是很清秀的,但是半边脸,从眉梢开始一直到颧骨,却长着一块黑色的胎记,那胎记上还有几根汗毛,让人看了,就觉得心里搁的慌,杨岄一想到顾慎之的脸上,要是长出这么一块东西来,就觉得心里窝火的慌,赶忙转过头,推开那一块碎银子道:“都是营里的兄弟,当然要相互照顾,我再炒一锅就是了。”

    沈孝笑了笑,那微微勾起唇角的一瞬间正巧被杨岄看见了,眸子里满满的笑意,他见眼前的火头兵正看着他傻愣着,连忙站起来,拱手谢道:“不知这位军爷怎么称呼,在下沈孝,是前几天刚到营里的军医。”

    “哦……我叫关山。”杨岄坦然答道,放下手中的饭碗,拍拍手站了起来,从一旁的箩筐中拿出几颗青菜,放在案板上切了起来,这架势,倒是像极了一个火头兵。

    沈孝退后了两步,转头对那头上缠着纱布的副将道:“严副将,你先回军营吧,等下菜好了,我送过去就好。”

    严子舜将手中的菜桶放在一边,饶头道:“沈大夫不走吗?”

    “不走,在这里帮这位关兄弟搭把火吧。”沈孝很自然的蹲了下来,拿起火折子点起灶堂下的火,看样子很是娴熟。




第六十章

杨岄嘴角微微一笑,手上的菜刀落的更快了,喀喀喀不一会儿就切出一堆子,转头问道:“沈大夫,伤兵营现在有多少人?”

    “大约百十来个,都不是重伤,但是流了血,还是要补一补,这里伙食实在不怎么样,要是还吃不饱,谁有心思打仗。”沈孝将柴火送进灶堂,和杨岄聊了起来。

    杨岄将青菜放进一旁的菜篓子里面,将菜按到水缸里面掏了掏,才提起来,倒入了早已经开的油锅里面,顿时吃啦一声,碧绿的菜叶子开始慢慢的蔫了。他用铲子翻炒了几下,抬头的时候正好看见坐在灶头对面,正仔细烧火的沈孝,橘黄色的火光映在他有些泛黄的脸上,单看一边没有胎记的侧脸,那轮廓还真的与顾慎之有七八分相似。

    杨岄又晃了神,手下的铲子倒是没停下来,看着沈孝问道:“沈大夫听口音好像不是本地人?怎么会到这里做起军医了呢?”

    沈孝并没有直接回答杨岄的问题,而是抬起头,很坦然的看着他道:“那听关兄的口音,应该是云州人才是,怎么会投到夙夜的军队中来了呢?”

    他这句听起来似无心之失的话,在杨岄听来,心里却打起了鼓,他进军营一月有余,而且这边的军人大多数都是夙京周边招来的,对云州那个地方也不甚熟悉,所以他只说自己是南方人,却并没有明言自己是云州人,可是眼下这位看似其貌不扬的沈军医,倒是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来处。

    沈孝见杨岄没有反应,以为自己刚才语句中的那一丝戏谑让他有所难堪,于是便自报家门道:“关兄弟可千万别介意,其实在下也是云州人士。”沈孝为灶膛加了几把柴,继续说道:“关兄可还记得三年前,云州与夙夜边界上的艾江发生大地震,当时有一个小村落被泥石流掩埋,我就是那个村里的人。后来有幸得人相救,所以才会有今日的。”

    杨岄是记得那场地震的,因为那场地震正好是在杨定边与顾慎之下葬之后的第二天,当时身在军营的杨岄,冒着大雨一路飞奔至地震的伤亡地点,直到自己将难民安置好之后,才听说杨定边与顾慎之的陵寝都有不同程度的滑坡。

    云州西南王薨逝,又适逢天灾,流言四起,杨岄在那种内忧外患之下,甚至连伤心的时间都没有,平息留言,安置难民,率领军队为老板姓重新建造房屋,地震造成的伤亡并不是很大,除了一个在山坳中的村落因为泥石流被全部掩埋,其他的也就是房屋倒塌,重建工作有条不紊的开展,杨岄真的没有想到,居然会在三年后的今天,在千里之外的夙夜军营,能遇上那场天灾的幸存者。

    这个人不光是他的老乡,更给他带来一种希望,杨岄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希望,心中有一种感慨万千的感觉,顺着他的话说道:“怎么不记得那次地震,我家的房子塌了,后来还是云州的小王爷,带着他的军队来修的房子。”杨岄有些自得的阐述着这个事实,虽然房子塌了那些纯属胡编乱造。

    沈孝有些不解问道:“这么说小王爷算是你家的恩人,你怎么没留在云州,反倒跑到夙夜来了呢?据我所知……”后面的话,沈孝没有说出来,因为大家心知肚明,如今云州与夙夜的关系,明着还算是藩王与朝廷,但是暗地里早已经有人说西南王并非池中物,迟早会反了如今的朝廷,至于为什么会翻,从何而翻,大家则都说不清楚。

    不过从京城的碧凹馆传出来的据说是最权威的解释,那就是当年西南王的死并不是一个意外,而很有可能就是朝廷削藩之前的一些小动作。

    “小王爷虽然对我家有再造之恩,但是云州怎么说也是夙夜的一部分,如今夙夜有难,我从云州来,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杨岄自然是不会把自己的真实目的说出来,但是这样大义凌然的话,说出来实在是让自己听的也觉得很别扭,更不知道眼前这位是何感想了,他有点不好意思的抬起头,瞄了一眼坐在灶头前的沈孝,没想到他居然赞同的点了点头,抬眼看他的时候,眼底还流露出一丝欣赏来。

    杨岄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抡起铲子,到一旁的瓦罐里面铲了一勺子猪油,放到了青菜中继续翻炒了起来,原本并没有多少香味的素菜涌出了浓浓的香味,顿时让人食指打动。

    沈孝皱了皱眉头,肚子咕噜一声,他今天一早起来到现在只吃了一顿稀粥,早已经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只不过一直忙于照料伤员,还没有心思顾及到自己的五脏庙呢。如此明显的声音让对方听见了,真是有些丢人呢。沈孝尴尬的笑了笑,正想开口解释,却听杨岄说道:“沈大夫怕是照顾伤员,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吧?等下这菜好了,我替你送到伤兵营去,你就在我这里凑合吃一点,这会儿将军的私厨那边只怕早已经收工了,你过去也不过是残羹冷炙了。”

    沈孝原本的尴尬一扫而光,他没想到这样一个火头兵会如此细心,而且还是个云州人,倘若那个云州的西南王有这个火头兵一般的觉悟,派云州的大军增援一下,只怕塑国的军队也不至于藏狂至此。

    杨岄示意让沈孝让开,拿着扒锅灰的耙子把那些木屑都清理到了一旁,从灶膛里面拨出两个个黑乎乎的玩意儿来,笑着对沈孝说道:“沈大夫若是不嫌弃,就跟我一起享受一把这烤红薯吧。原本是为自己留的,不过沈大夫刚才也有帮忙添一把柴火,所以就分你一个。”

    沈孝也不客气,撩起了长衫,靠着营帐坐了下来,用手指捻起其中一个黑乎乎的烤红薯,放在手心还觉得很烫,他拨开一个口子,露出里面金黄色的红薯,香味儿在他的鼻息下盘旋不止。杨岄笑了笑,拉开帘子,对着一盆子炒青菜往伤兵营走去。

    此时的天空早已经漆黑一片,一队队来来往往的士兵,远处高高搭起的哨塔,火光将整个军营照的透亮,杨岄转头,看着营长中那个长得并不好看,却那么满足的啃着烤红薯的年轻的军医。

    这样的笑容,在他这三年的梦境中出现过无数次,却每一次再笑得最尽兴的时候醒过来,杨岄觉得自己的嘴角有些酸涩,脚步越发沉重了起来,他添了添流过他嘴角的泪,有些无奈的想到:慎之……这样的笑容,在你有生之年,我尽然一次都没有看见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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