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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酒作者:土豆猫-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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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片的竹子被砍倒时,曲放忧和剑自鸣已经到了竹林的边缘。
  山头上那一面没图案的橙色旗帜十分显眼。
  剑自鸣吹了声口哨。眨眼间,旗下的山石上便多了个白白胖胖的中年人——正是被称为“徐老板”的奉夜教现任橙门门主,徐鉴。
  剑自鸣和曲放忧到旗下的时候,徐鉴依旧和气地笑着。他一边说“我们橙门可都是只会赚钱的生意人”,一边递上一张强弓。他脚边的地上摆了满满的四箱箭。
  剑自鸣很自然地接过弓,显然并不陌生。徐鉴看到他的左手——已经少了两根手指。瞬间,他那张总是一团和气的脸上显出难以置信的震惊。曲放忧一直小心戒备,看得很是仔细,却没有从他脸上找到一点点喜色。
  剑自鸣没有理会两人的脸色。他转身面对山下追出竹林的忍冬,上弦、开弓一气呵成。他的动作迅速、优雅又矫健,极具美感。曲放忧看得怦然心动。
  剑自鸣渐渐皱了眉。他略微调整角度,神色凝重地射出一箭。
  箭偏得厉害,跟忍冬错开数尺,射入竹林。
  忍冬不明就里,还以为这一箭别有用意,停步回头瞅了一眼。
  曲放忧顾不上揣度徐鉴安得什么心,只小心翼翼地看着剑自鸣,心里空落落地疼。
  剑自鸣收了弓箭。虽然只不过少了两根手指,却已经握不稳弓,射箭自然没有了准头。他的神色算得上平静,他已经经历过很多的不如意,去抓冥泠宫主的刀的时候就放弃了这只手,早就想到会是什么结果,所以接受得坦然。
  曲放忧忽然站到他的身后,胸膛紧贴着他的背。他用左手握紧那一张弓,连同剑自鸣的手臂一起,抬到一个适合射箭的高度。
  剑自鸣的脊背略僵。他已经知道了曲放忧的意图。曲放忧的手很稳,他有信心能按照他的要求持弓。
  剑自鸣很快放松下来,他的左肩靠上了曲放忧的胸膛,两人的手臂贴在一起。剑自鸣略微活动了一下,发现曲放忧侧身站在自己左侧,他的右臂连同肩部周围没有任何阻碍。
  剑自鸣不再握住弓,而是反手抓住曲放忧左手的手腕。他右手取了一支箭,搭上弓弦。左手调整一下方向,转瞬间便将其射出。
  这时候,忍冬刚刚将头转回来,全力应对仍躲避不及,被射穿了左边的肩膀。
  剑自鸣没有收手,转瞬间又射出三箭。
  忍冬避无可避,反而主动用已经受伤的左肩做盾,在被射中第三箭之前退回竹林。
  剑自鸣保持满弓,等了接近一盏茶的时间,竹林里在没有人走出来。他这才收起弓箭,轻声对曲放忧说了“谢谢”。
  曲放忧敷衍地笑了笑。他发现听到剑自鸣道谢竟然让他不快,他一直知道剑自鸣虽然喜欢他,却从没有将他当成自己人。就像之前他绝对想象不出却亲眼看到的,站在剑自鸣右手边,及时将箭送到他手中的人,竟是徐鉴。曲放忧第一次这样直白地感受到——自己并不了解剑自鸣,也是第一次发觉——这个认识居然能令他笑不出来。




☆、第 60 章

  剑自鸣执意同曲放忧单独上路。徐鉴会意离开。接下来的行程,奉夜教众人早在他们前边排查了所有隐患,以至于曲放忧和剑自鸣都觉得这一路平淡至极,索然无味。尽管如此,他们都没有赶路,反而走得越发慢了。 
  一路北行,天气渐渐冷下来。曲放忧一刻不停地为剑自鸣运功调理。他们的手几乎整天都握在一起。夜间最寒冷的时候,剑自鸣会不自觉地窝进曲放忧的怀里。这个时候,曲放忧都会醒过来,定定地看着他叹息,或者在他的额角落下一个吻。 
  阴山越发近了。远远地望见它绵延起伏的轮廓,曲放忧只觉得窒闷。每一段旅程都有终点,曲放忧早在动身去找苏绣的时候就定好了计划,但他从来就不是个乐于按计划行事的人。 
  跨过阴山地界的时候,剑自鸣对曲放忧说:“阴山西侧,有个很隐蔽的山洞。这个季节,大约申时,阳光会直射进去,山洞就像是用金子铺筑的。我已经十几年没有去过,陪我一起去看看好吗?” 
  曲放忧自然不会拒绝。 
  两人随便找家餐馆吃饭。进了阴山,曲放忧相信奉夜教的人必然已经准备妥当,无论他们在哪里落脚,都会有人知会。但是,一顿饭安安稳稳地吃下来,竟然没有一个人过来打扰。 
  吃过饭,剑自鸣便拉着曲放忧上山。阴山上有不少山峰极为陡峭,难以攀上。他要去的山洞所在的崖壁便如刀削斧凿般,极少有能着力的地方。曲放忧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带着他爬进去。 
  山洞内部很是干燥,底部颇为平整,中央有个类似桌子的石台。台子上放了两个空酒坛,其中一个被利器砍成两半。 
  剑自鸣走过去,摸了摸酒坛的断面,说:“上次我来的时候,它虽然倒了,却是完好的。” 
  曲放忧忍不住问:“这里难不成是奉夜教的禁地?” 
  剑自鸣微笑着摇头,说:“不。这里是我爹和我娘死的地方。” 
  曲放忧一怔。如果莫秋红和剑殇就如剑自鸣所说,都死在了这里,那么,谁来取走了他们的尸体?
  “不过一念之差,我没有即刻将他们下葬,便再也无法将他们葬在一处了。”剑自鸣缓缓说。他的声音十分平缓,曲放忧从中听到了深刻的自责。他劝慰道:“知道人埋在哪里,挖出来再埋一遍就是了。只要他们乐意在一起,不会怪你的。” 
  剑自鸣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几分,眼睛中却溢出苦闷和疼痛。他垂下眼睑,手指在酒坛的断面来回抚摸,用以掩饰自己略微失控的情绪,但压抑的极低却依旧发颤的声音出卖了他。他说:“我爹,葬在奉夜教的禁地,那儿风水极好,历代奉夜教的教主都埋在那里。我娘……她的骨灰被冥泠宫主带走,现在已经随着烟波江飘远了。” 
  曲放忧不喜欢他这样的表情和声音,想要打断他,却怎么都说不出“把你爹也烧了扔烟波江里去”来,只能定定地看着他,听他说话。 
  剑自鸣深吸两口气,继续道:“那时候我已经十三,他们失踪也有一年多了。我不小心掉下来到了这里,看到他们已经风干。如果就这样报出他们的死讯,奉夜教必定四分五裂,我和小悠怕是会生不如死。所以,我模仿我爹的笔迹下达教令,拖了一年。” 
  “第二年起,小悠已经可以自保,但洪叔开始怀疑我。如果我说出这个地方,他一定认为我是凶手。所以我一直等,等一个足够倒霉的人发现这里。这个人十之八九是要死的,我不能安排自己的人去做。可是,这地方太过难找,我等了十年,人没有等到,我娘的尸体却不见了,而洪叔,也认定是我杀了我爹。” 
  剑自鸣从十三岁的时候起,处心积虑地暗中插手奉夜教事务,竟然只是为了季悠潋。曲放忧终于找到一个理由打断他,立即上前几步抱住他,道:“别说了,你就不怕我吃醋吗?” 
  剑自鸣没想到他会是这般反应,僵了一瞬。肌肉不能自控地收缩,手指用力过度,被酒坛的断口割破。曲放忧立即抓起他的手,查看伤口。剑自鸣随即放松,顺势点了他的穴道。 
  曲放忧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做。他全身上下只有脖子以上还能活动,便拧着脑袋看着剑自鸣,等他解释。 
  “放忧,你都已经送我到这里了,没有必要再说这些。”剑自鸣说,“即便傅冰烛的死同我关系不大,墨月也是我亲手杀的。你怎么可能不管不问?” 
  曲放忧先是一愣,听他说到后边,反而平静下来。他最初的打算就是将剑自鸣送回奉夜教,或许再陪他过上一阵子,好让自己不再存有那么多的遗憾和愧疚,等他死了也好另结新欢。既然剑自鸣已经知晓,他也不掩饰,大大方方地问:“你这是想要留我?” 
  剑自鸣轻轻摇头,说:“一个月。我去把冥泠宫荡平,让你少点后顾之忧。” 
  “你说什么?!”曲放忧震惊之余,质问。 
  “我最为后悔的,就是十三岁的时候,在这里做了一个异想天开的决定。那以后我就知道,该做的事情决不能拖,能做的时候就要做好。”剑自鸣说,“之前我去冥泠宫,是为了把我娘的骨灰弄出来。你不要觉得欠我很多。” 
  曲放忧死死地盯着他,剑自鸣仿若不觉,继续说道:“你之所以不再追问计较,不过是想要出些力,把我好好地送回来,从此两不相欠,再不相念——我怎么会让你如意呢?” 
  曲放忧不由地脱口吼道:“剑自鸣,你自己去荡平冥泠宫,一个月之后还有命回来吗?!” 
  剑自鸣笑着反问:“我为什么要活着回来?我为了你灭冥泠宫,恰好死在那里,你不是正好不用烦恼如何还我了吗?” 
  曲放忧的表情瞬间凝固。 
  剑自鸣依旧笑着,攀在他的耳边说:“我二十年之前就开始算计人,小悠是被我算计得最深的,你怎么可能例外呢?” 
  曲放忧只觉得有一股凉气从心口散开。他这才确定,打从自己第一次进到阴山,去秋水居找剑自鸣起,就开始被他算计了。这之后,无论是计划还是变化,他都在无意中被他牵着。 
  是他自己提议送他回阴山来,他只看到剑自鸣被伤病折磨得瘦弱不堪,想到阴山是剑自鸣的地盘,应当最为安全,却没有深思:剑自鸣毒蛊不侵,没有必要躲回来,真正需要到阴山接受庇佑的人,是他。 
  “半个时辰之后,谢豫会带人来接你。”剑自鸣说完,从他身上退开。 
  专门负责情报处理的奉夜教紫门门主谢豫,盯人看人的功夫必然不会差。曲放忧没有机会逃走。 
  曲放忧看着剑自鸣走向洞口,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他曾以为,再不会有比看着剑自鸣摔碎酒杯时更为难受的时候,可那时他还有力气抱怨,现在却连闭上眼睛的精力都失去了。 
  曲放忧至此才清醒地认识到,自己连陪剑自鸣去冥泠宫的能耐都没有——叶飘影说过,他会死在瘴气林里,根本走不到冥泠宫。这之后,曲放忧发现自己甚至没有劝他停止的理由。 
  对剑自鸣而言,曲放忧像对待孟芳或者傅冰烛那样陪他几年,不如让他欠他一辈子、念一辈子来得值。 
  曲放忧觉得嗓子里多了什么东西,卡得连气都喘不顺。他嘴巴开阖数次,终于挤出话来:“剑自鸣,你就不能放过我?” 
  剑自鸣已经走到洞口。申时已近,日光从外边洒进来,金灿灿地晃眼。石壁仿佛被金光吞没了,显出梦幻般不真实的朦胧轮廓。剑自鸣的身影也被镀上一层金色。他回过头来,日光将他脸部消瘦的轮廓变得模糊,苍白而缺乏血气的脸色被修饰得不那么憔悴,他那双深黑色的眼睛越发清晰,其中的坚定和骄傲分外夺目。 
  曲放忧看得有些痴了。 
  剑自鸣冷冷地开口:“我,为什么要放过你?”说罢,他没有等曲放忧的反应,便纵身跃下,消失在一片茫茫的金色中。 
  曲放忧的眼中,只剩下满目的金黄。 
  




☆、第 61 章

  谢豫来的时候,山洞内的金光已经退去。曲放忧仍呆呆地盯着洞口,仿佛失了魂魄。谢豫不敢托大,谨慎地把他捆绑结实,带到设了机关的牢房关好。 
  第二天,曲放忧就回了神。他没有要逃走的打算,不挑剔饮食起居,只是看到人就拖住了聊天,天南地北、五湖四海,一开口就是一两个钟头,直说到嗓子哑得说不出话来才罢休。 
  谢豫怕他在自己手上折腾出什么伤来,不得已去看了他一次。曲放忧见了他,笑得很是亲切。他用哑得像破锣一样的声音说:“听说你知道的事情不比司徒家的小丫头少,问你个事儿。你说我和你家教主,谁更好过些?” 
  谢豫说:“总之不会比你好过。” 
  曲放忧故作神秘地摆摆手,说:“你错了,他还有事情做,比我好受得多。” 
  谢豫无法反驳,只得说:“既然如此,我该请你喝酒,可惜你已经戒了。” 
  曲放忧说:“他都不稀罕,我干嘛戒?既然你请客,有多少我喝多少。” 
  从这之后,曲放忧只是喝酒。从早到晚,一时不停。 
  一月期满,谢豫将他放出去的时候,他已经连站都站不稳了。不知道是不是醉得太厉害,他没有问剑自鸣的事情。 
  谢豫告诉他,他们答应了剑自鸣,只要曲放忧在阴山,就无性命之忧。 
  曲放忧大着舌头说:“我不信。我现在拿把刀抹自己的脖子,你们只会看得高兴!” 
  谢豫颇为无奈地笑笑,说:“只要他还活着,季姑娘就不肯接教主的位子。教主先前毒伤冥泠宫主,现在对方生死不定,将来必然视我教为大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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