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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纱-第2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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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氏正色道:“你要我这样穿衣服?衣冠不整成什么样子,非得被人闲言碎语不可。”
    余琴心一拍额头,白了她一眼道:“哪来那么多闲言碎语,袒|胸|露|乳了么?什么也没露出来,难道就有伤风化了?”
    吴氏低头仔细看了一下,果然不算暴露,只能看见锁骨的位置,并不显眼,便不解道:“这样和扣好有什么不同么?”
    “对女人来说没什么不同,大家可能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么点细节,就算注意到了也只是认为你大意没扣好。但是对老爷来说,就完全不同了,因为他是男人。他看见你的领子有个缝隙,乳|房轮廓又这么高,就会想:从领子缝隙里往下看能窥见什么?
    比你脱光了站在他面前还管用,玄机就在‘窥’字上面。”她说着说着,又把手伸到了吴氏的腰间。
    “别,痒!”吴氏忙躲着。
    “不要动,马上就好。”余琴心拉住她,轻轻把手伸进她的上襦下摆,摸到亵衣的下摆向下使劲一拉,把白色的亵衣衣角拉了出来。
    只见吴氏的袄子下面露出了亵衣的衣角,因为亵衣是白色的,倒是有些显眼。余琴心笑道:“好了,那边有镜子,吴姐瞧瞧,自己是不是衣冠不整了?”
    吴氏坐到镜子前面,左右看了一会,喃喃道:“倒没觉得什么。”
    余琴心笑道:“是吧,院子里都是女人,别人瞧你瞧不出弥端,但是老爷要是看见你”
    “你把我的亵衣拉一点出来做什么?”
    “因为那是你的贴身衣裳,老爷想得到。”余琴心掩着小嘴笑得合不拢嘴。
    饶是吴氏平日里的举止一直端庄正派,可她心里藏着什么别人并不清楚。又因余琴心这样教她是为她好,所以她并不反感,笑骂道:“瞧你浪|笑那劲儿”
    就在这时,只见亭子外面有个奴婢正径直向这边走过来,余琴心忙停止笑声,看着那奴婢。
    过得一会,那奴婢便走到亭子边上,说道:“曹总管叫奴婢来告诉余夫人,宫里有公公来传旨,让余夫人收拾一下即刻进宫。”
    余琴心听罢沉吟道:“听人说昨天又开始上朝了,太后肯定也搬回了紫禁城。”
    那奴婢道:“正是太后传的懿旨。”
    “好,我知道了,马上就去。”
    余琴心遂向吴氏道别,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了身衣裳,最后还不忘吩咐丫鬟去绣姑那里打声招呼,太后召见所以要出门。
    绣姑没有那么大的魄力能管住院子里的女人,但是谁要出门或者见外人她还是会管一下,叫人看着。毕竟明朝的风气还没有太开化,女人出门干什么去了有人见证也少些流言蜚语。
    余琴心打扮了一下,又叫奴婢带上她的雷公琴,这才乘坐马车出门,身边也有几个张家的家丁侍卫跟着。
    太后这几年一直住在西苑抱孩子,倒是很少再见余琴心了,这会儿回到紫禁城,大概有些无聊,又想起了练琴。!~!
    ..
段八一 关心
    余琴心教了张太后这么多年的琴,该教的也教得差不多了,她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陪着张太后练习,然后指正一些细微的地方。wWW。
    宫里的密事,诸如遂平公主杀死了太上皇、公主正绝食这些事儿余琴心并不知道,从张太后沉静的脸上也看不出来。
    只是琴声中忽然冒出来一声突兀的变徵音让余琴心感觉十分异样,她长期和音律打交道,自然对音十分敏感变徵音一般是表达悲伤的基调,她不由得看了一眼张太后。
    张太后穿着青色老气的大衣。抛开这身黑衣服代表的礼制规格,余琴心单从颜色和样式上看,觉得它就像中老年妇人穿的衣服。但是如此黯淡的衣服上面的脸却艳丽非常,饱满光滑的额头,画得又弯又细的黛眉,施了脂粉的粉嫩脸蛋,湿润朱红的嘴唇,无疑就是一张倾国倾城的红颜。
    明暗对比,反差极大。余琴心联想到了陈酿美酒,旧瓶里装的琼浆。
    余琴心听得琴声越来越走样,不由得小声说道:“太后有什么心事?”
    “咚!”张嫣把指尖按在琴面上停住琴弦的震动,也不理余琴心,怔怔地看着棂窗发起呆来。
    余琴心猜测太后一定有什么心事,却不好打搅她,只好无聊地陪坐在旁边。
    西暖阁的布置这么多年几乎一成不变,因为宫里重要的地方都有一定的礼制章法。常年呆在这样一成不变的地方,确实有些无趣。
    张嫣犹自在那出神,她也不知在为朱由校悲伤,还是在为朱徽婧悲伤,又或是为自己悲伤?
    她细想之下,虽然朱由校没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地方,但是她知道自己在朱由校心中没有多重要的地位,不然他不可能为了一个莫须有的权力平衡考虑而冷落她那么多年。张嫣算什么呢,大概是明朝皇帝需要一个出身平民的皇后名分的人,于是她就担任了这样的角色就如一处有规格的宅子,门口需要一头石狮子,于是就要找一头石狮子放在那里一样。
    所以现在朱由校死了,要说张嫣因为这事儿有多伤心,那是骗自己的
    她的伤感大概是因为遂平公主朱徽婧,眼看朱徽婧绝食也要死了。
    如果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知道朱徽婧为什么会杀死太上皇,那个人就是张嫣。张嫣住在紫禁城时,经常和遂平公主在一起,长时间的相处,朱徽婧的心思她实在太明白了。
    看到朱徽婧的下场,张嫣突然意识到:张问和朱由校其实是同一种人,她以前的那些春心萌动实在是幼稚可笑当她想着所谓感情的时候,他们都在考虑如何保住自己的权力,在他们的眼里,江山和权力永远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东西诸如女人完全微不足道。
    张嫣突然看透这件事,大概是她随着年龄的增长更加成熟,成长又上了一个台阶?
    她心道:我以前对张问有用,是他需要我维持内廷;现在我对他还有什么用?作为前朝太后,能保命的原因只有两个:生了那个孩子,还有姐姐的保护。
    就在张嫣发呆时,突然听见有个声音唤她,她这才回过神来,一看原来是胖太监李芳,便问道:“李芳,你有什么事?”
    看到李芳,张嫣又想起一件事:李芳和王体乾比起来,到底差了不少;李芳一直想依靠我,而王体乾却只琢磨张问。难道王体乾早就看出来我迟早会成为一个多余的人?
    李芳跪倒在地,恭敬地说道:“禀太后,张阁老说该发丧了,让奴婢对太后说一声。”
    旁边的余琴心听到发丧,吃了一惊,却不知道宫里谁死了。
    张嫣面无表情地说道:“大臣们觉得应该发丧,就传人先敲钟吧。”
    “是,奴婢遵旨。”
    
    太上皇朱由校薨,庙号熹宗,谥号“达天禅道敦孝笃友张文襄武靖穆庄勤悊皇帝”,葬于昌平德陵。
    外面并不知道朱由校曾经苏醒,更不清楚他是被谋杀的。因为他已经躺了七八年,早已淡出人们的视线,现在这么一个人死了,在朝野并没有造成多大的影响。
    甚至几乎没有人怀疑朱由校的死有什么内情,原因很简单:张问一党如果要杀一个昏迷不醒植物人,为什么早不杀,非要等到七八年后才杀?
    丧礼按部就班地进行,没有任何意外,朝廷里风清云淡。事实证明张问等人不同意朱由校“禅让”是完全正确的,封锁他苏醒的消息,有效地避免了一场可能出现的政治风浪。
    张问站在乾清宫大殿里,看着正北的御座,他感觉自己离那个位置越来越近了。
    这种感受让他心里有种莫名的兴奋,普天下有抱负的人大多把目标定为辅佐君王的辅臣,希望能够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留名青史这样的目标就算实现了,也比不上自己当君王啊。更何况是开国之君,那得有多大的影响!后世的人也许不知道明宪宗是谁,但肯定知道朱元璋是谁
    奴婢们都远远地站在角落里,乾清宫静悄悄的,可张问却产生了一种错觉,这里站满了文武百官。这座宫殿仿佛变成了皇极殿,他想象着自己坐在上面那把龙椅上,正受百官朝贺。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见张嫣的声音道:“张阁老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个声音把张问从幻想中拉了回来,周围文武百官朝贺的场面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只剩下冷冷清清的乾清宫,几乎连一个人都看不见。
    张问循着声音看了一下,这才发现张嫣正站在西暖阁的天桥上,身后还跟着几个太监宫女,余琴心也在她身后。
    我怎么会在这里?张问一下子懵了,过了片刻,他才想起来之前在紫禁城里随意散步想事儿,因为宫里没人敢阻挡他,不知不觉就走到乾清宫里来了。
    但是听张嫣问起,不能说“我来看看龙椅”吧,他应该找个借口,恍惚之下便脱口道:“遂平公主怎么样了?”
    怎么突然说起遂平公主来了?张问自己都不明白,刚才明明没有想到朱徽婧,怎么一下子就从口里冒出这事儿来?
    朱徽婧绝食的事,张问也有所耳闻,紫禁城里到处都有他的耳目,这样的事他不想知道都难。他的想法是:既然朱徽婧因自责要寻短见,这种事拦也拦不住,不如由她去,我也省了心。
    前朝的朱姓公主,身上留着朱家的血,又和张问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对他来说是左右为难,确实有些麻烦。不过朱徽婧最近干的两件事倒是正中张问下怀,不仅使他免去了良心的谴责,又达到了最有利的结果。
    张问可以这样思考利弊,但内心深处对朱徽婧的事却感到隐隐作痛所以他才会脱口就问出关于她的话来吧?
    这句话让张嫣也怔了怔,说道:“憔悴得不像样子了,估计就这两天的事。”
    张问原本想说些“尽量施救”等虚情假意的话来,不过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希望朱徽婧就这样自行了断,要是因为自己说一句施救的话,宫里的人真把她救了回来,岂不又是个麻烦?所以张问最终只是“哦”了一声,便没有了下文。
    “哦”这个字就像一把尖刀刺进了张嫣的心口,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张问的冷漠和绝情。
    她想责问张问,为了权力真的可以牺牲所有的东西?但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说出来又有什么用。
    朱徽婧从十四五岁起,这么多年来对张问的情意如何,张嫣从她的一举一动,一个眼神一句话里都能察觉到。没想到到头来快要绝食而死了,却只换来别人的一个“哦”字。
    “你们先下去。”张嫣回头对身后的人说,然后从天桥上走下来,一边走一边对张问说道:“你想知道遂平公主为什么刺死太上皇吗?”
    张问惊讶道:“太后知道?”
    “我知道。”
    张问皱眉道:“是什么原因?有人指使她?”
    张嫣冷笑道:“真可笑可悲”
    张问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她。张嫣忙摇摇头道:“我是说遂平公主。”
    两人沉默良久,张问等着太后说出原因,却不料她又继续说着不相干的话:“我和她一样,可笑可悲。”
    又是一阵沉默,张嫣才平静地说道:“太上皇苏醒之后,遂平公主就知道你一定会下令杀掉他。她来求你,可不管用,为了你张问一党无数人的利益,遂平公主的那点感受算什么?你终究会杀掉太上皇,如果这样的事发生,你就是亲手杀死遂平公主唯一亲人的人她还能心安理得地想念你、还能心安理得地在无数个日夜期盼着能见你一面吗?
    你杀了她的亲哥哥,她连想你的权力都没有了。她该怎么办?”
    “这”张问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张嫣冷笑道:“好吧,她来求了你之后,你并没有马上下令除掉太上皇,是在犹豫?遂平公主认为你在犹豫,于是她就趁你犹豫的时候,帮你解决这个问题。最后她是罪人,但你不再是她的仇人”
    这时张问的脑子里突然响起了朱徽婧那清脆如铃的声音:你关心着上下五千年,而我,只关心你。
    “这不可能!”张问瞪圆了眼睛,“她脑子又没病!”!~!
    ..
段八二 香消
    “不可能!”张问只觉得手脚发凉。Www;
    张太后盯着他的眼睛,一步步逼近,冷冷地说道:“那你觉得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你难道还不明白,在她的心里你比太上皇重要得多?”
    养尊处优了这么多年,张嫣已练出了一些威压的气质,这时一动气,竟然让张问也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
    兴许是张问有内疚在心,气势上就先短了一截,这时张太后向前逼近,他不由自主地后退,怔怔地念叨:“这不可能不可能”
    空旷的大殿中,张嫣的脚步声都听得清楚,她一边向前走,一边气愤地继续说道:“你心里清楚,遂平公主为什么要这么做,骗得了别人,骗得了自己的良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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