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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上雪作者:匿名君(完结)-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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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之间措手不及也是可能的,大概要民间力量先辅助一阵子,等政府支援到位,惠民局才能真正起到阻止时疫蔓延的作用吧。




3

3、夜访 。。。 
 
 
  一条人影自树后的阴影中站出来,身量未足,低眉顺眼,神态恭谨。
  
  却是菱角。
  
  奚吾注目他片刻,道:“此刻四下里无人,你且细说端详。”
  
  菱角低声道:“小的从头说与先生。”
  
  “日间先生吩咐小的做事,小的不合贪先生那几件衣服值钱,谎说去河边小树林烧衫子,抄小路先回了府里,想着藏好了衣服再去药局也来得及。不想在府中撞见了薏仁,一时慌张,失手将衣服掉在地上。薏仁逼问,小的不得已如实招了,求他掩饰则个,不想他却将小的带去了小官人房内。小官人听说,命小的候在偏厢,自行转到后进取了个青布包裹,着小的转交先生。并言道,只消小的照做了,就不将此事告知大官人。小的无奈,只得遵命照办,但总是心神恍惚,故未曾多想,直通通原路转回来,因而被芋艿看出蹊跷,争吵时喧嚷出来,被人听到。”
  
  “芋艿说了甚么?”
  
  “芋艿只道:‘不知哪个跑林子里烧个衫子,就能烧出一包衣服来。’”
  
  奚吾沉吟片刻,道:“不用慌,他不过有些猜疑,大约别无甚么证据。你权当不曾有过争吵,平日里一切如常。如大官人或者别的甚么人问起,就咬定是怕我受凉,故抄小路快去快归。青竹我已经吩咐好了。小官人那里……你与我带个口信,问他几时有空,我要与他详谈。”
  
  菱角应了。
  
  奚吾又问:“我那几件衣服呢?”
  
  菱角答道:“小官人收去了。”
  
  奚吾叹口气:“你先回去罢,此事,我来处置。”
  
  菱角领命,唯唯而出。
  
  奚吾袖手在树下立了良久,夜风吹拂,周身俱寒。
  
  他摊开右手,掌中一幅锦帕柔柔垂落,冷月清辉,洒在帕子上,朵朵山花竟恍如瓣瓣盛开。
  
  杜鹃。
  
  子归,子归,胡不归。
  
  斯人绝裾而去,可知这杜鹃泣血,子归夜啼?
  
  自奚吾记事起,阿娘便总是披发跣足衣衫不整,终日里或哭或笑,握紧了这幅帕子枯坐庭中,对着梨树低低絮语。
  
  所说的,颠来倒去无非当年那些事。
  
  三郎各样好,三郎诸般情,三郎春日里手植梨树,携着如花美眷诗酒唱和,对天盟誓,但愿年年如今日,白首不相离。
  
  不曾想,三郎去书院读书四载,家中竟遭恶盗,资财卷尽,她更为贼所持。苦挨年余,幸得官兵荡寇,方得以还家。劫后重生,面对的,却是千夫所指。
  
  失身于贼非她所愿,忍辱偷生竟为人所不齿,怀中小儿更是她荡涤不去的污秽。
  
  奚吾,奚吾,早在族叔给阿吾这个名字的时候,就该想到,失贞,不容于天,不容于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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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不容于他的眼。可怜她尚怀着一线希望,苦苦等待三郎救她于水火。
  
  好容易候得秋闱放榜,三郎荣归,志得意满春风面,见到娘子的瞬间,立时化作冷面阎罗,转身拂袖而去。
  
  几年恩爱,一朝义绝,经年苦候盼来的,却是一纸休书。
  
  同那幅他求学时一直贴身携带的,她精心绣就的帕子。
  
  满园梨花今已亭亭如盖,可笑却成了谶语。曾经高高在上精心呵护的娇花,一朝零落,唯有任人践踏成泥。
  
  从此癫狂。
  
  小小的阿吾不晓得阿娘为甚性情大变,只知阿娘再没有了温软的笑容,没有了如花的容颜,再不肯拉着他的小手,唤他一声阿吾。
  
  邻居阿婆怜他,时常周济他些须旧衣麦饭,还教他拿家中器物典些柴米度日,阿吾才得以平安长大,得以活到那一日。
  
  终此生,奚吾再忘不掉那日,癫狂数载的阿娘忽然没了诸般恶态,束了衣襟洗了头脸,起身洒扫庭除,还摸出压在箱底的那人衣物将去市集,换了些柴米吃食,煮了绵软软一钵赤豆粥,煎了香馥馥一盏桂花汤。吃罢早饭,又扯阿吾到河边,细心与他周身搓洗干净。
  
  阿吾欢喜地如在梦中,捉住阿娘衣襟不肯放,不住口唤着:“阿娘!阿娘!你好了!你好了!”
  
  阿娘抚了抚阿吾头发,不说话,笑容温软。
  
  是夜,阿吾累极不肯睡,小手牢牢捉定阿娘衣襟,痴痴望着阿娘缝补他几件小褂。眼见得灯火摇曳,丝线来去,忍不住眼皮沉重,几番挣扎,终于沉沉睡去。
  
  朦胧间只听阿娘一声唤:“阿吾!”
  
  遽然惊醒,张皇四顾,只见灯火冰灭,月影西斜,阿娘衫角犹在掌中。床头,几件缝补干净的小褂叠得整整齐齐,恍似犹有余温。
  
  人,却已不见。
  
  半夜里不要命般敲响了邻里的大门,哀哀苦求好心人帮他找寻,天明时,终于在河边寻到了阿娘冷冰冰一具尸首。
  
  任他哭,任他叫,再不会应他一句,再不会看他一眼,再不会回他一笑。
  
  从此世间只得奚吾一人,以耻辱之名,置身这红尘十丈。
  
  邻里怜他年幼,寻个牙郎,助他典宅葬母。葬了阿娘,烧罢纸钱,奚吾两手空空举目无亲,只想将身赴水,随阿娘而去,若非子文适时施以援手,他大约早已重入轮回,落得一个干净。
  
  子文虽性情暴戾,对他却着实是千般好。助他读书,助他学医,为他赎回老宅,还出资助他开了一苇堂……林林总总,何以为报?
  
  子文所求,无非他一个身子。
  
  惜不得,爱不得,生也由他,死也由他,爱也由他,弃也由他,只以此身付与他便罢。
  
  奚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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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着掌中锦帕,思虑百转,或悲或喜,竟似痴了。
  
  风寒露重衣衫薄,耳听得五更鼓响,隐约鸡鸣,又是一个未眠夜。
  
  青竹一向鸡鸣即起,奚吾已听得他房内响动,约莫将醒,正犹豫回房假寐,还是只做早起,忽听角门外有声剥啄。
  
  似此清晨,又是何人来访?又为何自角门而来?
  
  奚吾轻声问:“哪个?”
  
  “求医之人。”
  
  奚吾一呆,一抹笑意悄然爬上嘴角:“有何症状?”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请问先生,这病,该用何药?”
  
  只听“吱呀”一声,门户洞开,一人懒洋洋倚在门首,凤目修眉,口角含笑,一把乌沉沉头发未束。
  
  正是子文。
  
  鼻端飘过一阵冲天酒气,奚吾忍不住蹙眉道:“你莫不是吃酒吃了整整一宵?”
  
  子文笑道:“医者父母心,见我病酒,不心疼,还要责我不成?”
  
  奚吾走过去伸手扶他:“且进来躺躺,我煎醒酒汤与你……”
  
  话音未落,忽然手腕一紧,子文已趁势靠将过来,执了奚吾的手柔声问道:“如何醒得这般早?莫不是……等我通宵?”
  
  奚吾甩不开,无奈答道:“哪个等你。天将大亮,莫要在这里胡闹。”
  
  子文大笑:“好好好,我不胡闹。我走不动,阿吾扶我。”
  
  奚吾拿他无法,拼全力支撑,半扶半抱将子文架到石桌边坐下,旋身去关门。将回身,忽然一阵酒气扑面,眼前一暗,两片滚热的唇凶猛覆将上来。
  
  唇舌柔软,津液交缠,馥郁酒气中人欲醉。
  
  奚吾被牢牢按定在门板上,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只得由他肆意妄为。
  
  子文情热如沸,伸手去解奚吾衣衫,奚吾按住子文手,央求道:“青竹已将醒了,不要这样。”
  
  子文反手握住,轻轻摩挲他修长手指,望定奚吾双眼,声音暗哑:“我病深沉,唯有先生能救。阿吾,阿吾,救我。”
  
  奚吾避开他双眼,轻声道:“先放开我。”
  
  子文轻笑:“阿吾,阿吾,我最爱你这般羞赧。”
  
  奚吾轻轻推他:“子文,放开我。”
  
  子文凝视奚吾脸上红晕,酒气激荡,再也把持不住,伸手将他打横抱起,大踏步撞入药局后堂,寻了张书案,扫落案上什物,放下奚吾,不管不顾埋头亲将下去。
  
  奚吾慌张张去推,哪里推得开。只得一叠声求他:“子文,子文!不要胡闹,仔细被人听到!”
  
  子文忙中回他一句:“青竹是自家奴仆,晓事得很,不用怕。”
  
  奚吾侧头不语,子文停住手,望着他低声道:“昨夜酒酣耳热,任吴生引去宿在周诗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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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处,花魁绝色,佳人多情,我满心却皆是阿吾,一宿无眠,无论如何耐不得,起早过来寻你。旁人与我,无异红粉骷髅,唯有阿吾可以解我相思。阿吾,阿吾,就依了我罢。”
  
  他双手搂定奚吾,声声唤:“阿吾,阿吾!”
  
  奚吾听得心惊,刚要开口,子文却不肯听了,随手扯下奚吾一片中衣,团了塞入他口中,又自袖中掣出五尺多长一条白绫汗巾,将他双手固定在头顶,扯落奚吾下衫,不由分说,挺身撞了进去。
  
  奚吾闷哼一声,唯有闭目承受。
  
  他自小从了子文,周身上下各处关键无不为子文熟知。起初虽满心不愿,被子文加意挑引,弄得久了,也不由情动,进退之间,若合符节。子文得了趣,越发兴起,偌大一个后堂,只听一片云雨之声。
  
  待到云散雨收,书案上已然一片狼藉。子文略有些歉意,解开奚吾,掏出他口内碎布,且扶且道:“小心些,不要扭了腰。”
  
  奚吾扶着他手,勉强站落地面,道:“子文若酒醒了,就便回府吧,教人看到你在这里,于节有亏。”
  
  子文有些不悦,道:“我匆匆寻你,早饭未用,此时腹中空空一片,你连碗茶也不叫我吃,就忙不迭赶我回去?“
  
  奚吾还待再说,子文忽然兴冲冲道:“兴业街上宋家老铺卖的好鱼羹,你换身衣服,随我去吃吃看!”说着,伸手去抓奚吾,竟端端正正抓到了昨夜被烫伤的一片,奚吾忍痛不言,子文却已发觉不对,低头细看,不由勃然大怒,大喝一声:“青竹!”
  
  青竹应声自门后出,躬身行礼,道:“大官人。”
  
  子文问道:“先生手伤,你可知道?”
  
  青竹两股战战,应声道:“小的知道,昨儿已煎了药草与先生洗了。”
  
  子文双目圆睁,便要发火,奚吾牵住子文手,低声道:“子文,我身上粘腻,可否着青竹与我烧些热水来?”
  
  子文回顾奚吾,目光渐渐柔软下来,轻轻抚摸奚吾伤手,对青竹道:“事主不力,本该打你二十板子,但恐打伤了伺候不了先生。这顿板子姑且记下,如有再犯,加倍罚你。”
  
  青竹连连叩头,谢恩不迭。
  
  子文温言向奚吾问道:“阿吾有伤,怎不早说?”
  
  奚吾摇摇头,微笑道:“小伤不妨事,你不说,我早忘完了。不过,却不能与你去吃宋家好鱼羹了,恐伤口有变。”
  
  “鱼羹吃不得,总有得可吃。”子文轻击一下手掌,笑道,“兴业街上美食众多,羹饼粥汤,应有尽有。你总吃家厨,难免寡淡,今日就随我换换口味,如何?”
  
  奚吾止不住笑,道:“子文竟似个孩子般,说起吃食,心情这样好。府里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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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的名字也尽用些菱角年糕甚么的,不怕人笑话。”
  
  子文悠然道:“圣人有言: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嘉好食色,正合孔孟之道也。”
  
  谈笑间,青竹奉了洗面汤来,子文擦过脸,漱过口,借口风冷,跟着奚吾进了内房,津津有味看他洗罢,亲手服侍奚吾穿好衣衫,携手出门。 

作者有话要说:奚吾,犹謑诟。耻辱。《墨子?节葬下》:“是以僻淫邪行之民,出则无衣也,入则无食也,内续奚吾,并为淫暴,而不可胜禁也。” 孙诒让间诂引俞樾云:“疑当为‘内积奚后’,皆字之误也。奚后即謑詬之叚音……‘内积謑詬’者,内积耻辱也。盖出则无衣,入则无食,不胜其耻辱,故竝为淫暴而不可胜禁也。”参见“ 謑詬 ”。——引自汉典。
北宋多数时间其实民风还算开放,程朱理学还未出现,所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尚未被奉为圭臬,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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