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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的宫女见他醒了急忙拧了一方帕子来给他擦脸,让他忽然记起半梦半醒间程瑞之温柔的亲吻和抚慰。他熟悉的是这样的程瑞之,他也并不希望程家重复当年韩家的惨剧,程瑞之的愤怒是因为自己的不理解,他想明白这一点,就不难明白包括程瑞之反叛在内的一系列都是他和殷玦的设计。
程瑞之不会背叛殷玦,他也不会。
后来殷槐安排他去景安殿和殷玦见面,多半也是为了试探,只不过那时他心下既已清明,不必做戏,一切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就好。景安殿里里外外都是殷槐的人,唯独一个宝顺是从小就跟在殷玦身边的。他拿一卷妙法莲华经,病榻上殷玦神情苍白疲倦,龙涎香发出宁静且悠远的香气,他仍穿着浅青色的僧衣,窗外的明亮在室内照进一斛天光,掌间的佛珠发出轻轻的碰撞声。
“如是我闻。一时、佛住王舍城、耆阇崛山中,与大比丘众万二千人俱。皆是阿罗汉,诸漏已尽,无复烦恼,逮得己利,尽诸有结,心得自在……”
殷玦嘴角微微含笑,片刻后被宝顺扶着从榻上坐起,身后靠了软枕,借着他的手饮下一碗热热的姜茶,没过多久便发了一身的汗。
殷玦由着宝顺给他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又对着景安殿一角的那盆玉簪看了许久,忽然道:“瑞哥儿他……真对你……?”
元清默然。
殷玦道:“是我对不住你们。”
元清道:“皇上……”
殷玦却是一副不想再说话的样子,挥手叫宝顺把那盆玉簪搬到殿外去,又命小厨房做了一道芙蓉糕,摆上案时发出绵软的蜂蜜香气。
元清在那段日子里再没有见过程瑞之,只是负责景安殿守卫的侍卫们偶尔躲懒偷闲,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低声说着闲话,什么那日程瑞之去过全安殿后就被拉到刑部打了六十军棍,皮开肉绽,是像死狗一样被一路拖回去的,这些日子正在养伤……
元清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心口盘旋着一团浊气,不上不下的堵得难受。那些侍卫或靠或倚,懒洋洋地歪在柱子上,说到兴起处毫不遮掩的哈哈大笑。元清只觉得心烦意乱,推开殿门走出去,顺手拎起墙角下的铜水壶。水流落入玉簪花盆的声音被那些侍卫注意到,下意识地连忙站直,后一看是元清便没了告罪的念头,只一哄而散,状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回到自己该在的位置。
元清无端地觉得心头火起,又听见走远了的几个似乎还在窃窃私语:“还出家人呢,跟王爷家里养的那些小倌儿有什么差!还不是张开腿来让人操……要我说,还是王爷家里养的那些更有滋味些……”
另一人冷哼道:“你难道试过么……”
他给玉簪花浇完水,又回到殿里,殷玦正在看他带来的那一卷妙法莲华经。
这样的日子,他过了将近两个月。
直到今天。
程瑞之站在他的面前,挺拔的身姿在圆形石桌的边缘留下大片的阴影,仿佛盛夏时节里亭亭的树盖。元清端详着他面上的神情——肌肉微微抽搐着挤出一个难堪的苦笑,双手握拳,手背上浮现出青筋的轮廓,一双眼里满是血丝,一头黑发梳理的不甚整齐,像是一只面对着强大敌人倍感狼狈却绝不松口的倔强猎犬。程瑞之在日光下站立久了,鬓角浮现出一点汗水的痕迹,风里仿佛带着暖融融的花香,一片叶子落下来飘进程瑞之的领口,元清伸手给他摘去,然后像程瑞之无数次幻想过的那样,沉默着吻上他的唇。
亲吻里润湿程瑞之略显干裂的嘴角。
程瑞之真是被吓住了,一双手木木的,像是被绑住了,就算是自由的也不知道做什么才好。他的嘴下意识地微微张开,感觉到元清在慢慢亲吻着自己的舌尖,垂下眼睛只能看到他微微颤抖着的睫毛。
那一刻,他多年的幻想终于变为了现实,手忙脚乱的把元清死死地锢在自己的怀里,只觉得他微颤的睫毛说不出的温柔。
元清的嘴角默不作声地上翘。
而同一时间,大内天牢,殷玦一身龙袍,隔着一层铁栏看着背坐在囚室内的殷槐。
殷槐的背脊依旧挺直,囚服是很厚重的灰色,却并没有打磨下他身上哪怕半点的神气,好像他身上穿着的仍旧是一袭亲王的朝服,殷玦依旧是十年前那个任凭摆布的傀儡小皇帝,十年前的朝廷才是他殷槐的天下。
殷玦道:“王叔。”
殷槐听到他的声音,背影纹丝不动,只淡淡道:“成王败寇,你长大了。”
殷玦道:“是。”
他忽然觉得他和殷槐没什么好说,他和殷槐之间从来没存在过什么亲昵的叔侄情谊,哪怕是连那种虚伪的亲近都少得可怜。他和殷槐为了座下的那把椅子勾心斗角,在状似平静的宫闱之间争得你死我活,一个为守一个为夺,用了十年才结束这场彼此之间的博弈。
殷玦只在片刻后又补充道,“庄贵妃暴亡。”
殷槐的背影微微一动,终于转过身来,他急速苍老下去的面容间忽然又浮现出那种讥诮的好似狐狸般的神情,对殷玦道:“我不过是没料到,你竟会真舍得程怀秋。”
殷玦顿了顿,而后道:“我怎么舍得。”
殷槐听见他语气里的伤痛,大笑不止。
殷玦转身走了,脚步踩得又重又沉,明亮的天光都好似晦暗。
怀秋病重,程家回京,怀秋病亡,自己哀痛过度以致给殷槐造成可乘之机,程家下狱,程瑞之假意投诚,状似被逼得走投无路,其实一步一步全在他的计划之中。殷槐知道他信任程瑞之,然而最重要的是程家手中的兵权,程怀秋又或者是彭会京他们不过都是他殷玦的烟雾弹,前者是为了给殷槐眼中的可乘之机找一个合理的借口,后者是为了麻痹殷槐让他真觉得程瑞之无路可退,殷槐信不信任程瑞之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切看起来都要像是真的。
他走出天牢,回宫的时候宝顺问他是去全安殿处理政务还是回景安殿休息。
殷玦想了想,而后吩咐宝顺,先去太皇太后的奉天宫。
侍卫们无声地开道,宫门深锁,殿门后端庄且苍老的妇人仿佛一块儿永远也不会软化的顽石,眼角微微下垂,是多少脂粉也遮不住的苍老与疲惫,然而一双浑浊眼里的神情却依旧锐利。
“皇祖母。”殷玦道,“王叔已经下狱。”
“是吗。”慈和太皇太后的声音依旧平稳,“皇后是个聪明人。”
“她的确是个聪明人。”殷玦道。简菱那晚会出现在全安殿不是偶然,她向来聪慧,从最初侍疾的那段时间里她就发现了其中的端倪,自然也对殷玦的筹划有所察觉,所以她最终选择站在了殷玦这边,这是她的立场,因为她清楚自己拯救不了整个简家。
“所以这后宫,到底还是你们简家的天下。”殷玦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拂袖而去。
三天后,端王殷槐试图谋反的消息震惊朝野,皇帝念其辅佐有功,赐自尽。
太皇太后母家削爵罢职,与端王合谋者依律问罪。
又半月,朝纲整肃,一时间下狱问斩者不计其数,端王一党彻底覆灭。早年曾受端王迫害者,身死者恢复名誉,重赏其家人并妥善安置,未死者恢复官职,重新启用,不愿再出仕为官者同样予以厚赏。
又一月,慈和太皇太后于奉天宫薨逝,国丧三月。
……
转眼又是冬天。
回春殿的红梅照例开得很好,天上又落下雪来,殷玦叫宝顺温了一壶酒,程瑞之奉旨入宫,陪殷玦喝酒。
元清披了一件墨色的大氅,从清净台来。
殷玦给元清倒了杯酒,又看了看已经喝酒喝得两眼发直的程瑞之,笑道:“维哥儿不行就还俗罢,一心向佛……做个居士也就是了。”
元清饮罢一杯酒,脸色微红,薄薄的唇间像抹了胭脂。
他默不作声地同殷玦碰杯,眼神却停在程瑞之的身上。
殷玦还是觉得心里发空,只叫小厨房又做了一碟芙蓉糕来。
三个人喝得酩酊大醉,天睿十一年的冬天,就这么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了_(:з」∠)_
其实特别想写皇帝对怀秋的深情,但是考虑到这是个耽美文,所以……(咳。
我真的好喜欢小皇帝啊~
这个事儿大概就是殷玦想扳倒殷槐,设计的过程中……然后怀秋自请就死这么个意思,那些死掉的大臣大概也都是这个意思,要成事就得有牺牲……吧orz
感情线那特么的就是个浮云啊,大师当初就很喜欢少将军,但是考虑了很多之后觉得自己出家是最好的选择,但后来他想开了(?),他的逃避给少将军带不来任何的救赎,相反的接受他的爱才能让两个人都得到拯救(……什么鬼),反正差不多这个意思啦╮(╯▽╰)╭
……
顺便这个期末考试考得我非常忐忑,不求别的只!求!过!啊_(:з」∠)_
十五号的时候大概会在卷七后面再补一个全是肉的番外(……节操已在期末考过程中掉光),十六号开长生(许愿和殷浩的故事),侄子和大猫晚几天再开,因为我大纲还没整理好(。
其他的就……没啥了=。=
顾禛。
20140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