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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我老道人！”明金贵咧嘴憨笑。
他一笑，那副古怪难看的“尊容”，更加让人不敢直视了。
肃衍抖了抖胡须，面色不渝地绕开明金贵，直接往上座走去。
他自来熟地往明金贵的上首位置坐下，将手头的吃饭的法器家伙什递给紧跟身后的小道童。
然后，他才斯条慢理地捋捋道袍，睁着精光闪烁的眼，看向明金贵，不急不慢地说道：“降妖除魔，乃是我道家分内之事。”
“是，是！”明金贵见他占了自己的位置，也没有生气。
反而陪着小心，走到肃衍的旁边椅子上坐下，将案几上的茶盏往他那头推了推，谄笑道：“道长德高望重，道行高深。这次请您亲自出马，我明府，必定不会亏待您的。”
第84章 神鬼报应（七）（）
明金贵那张脸虽被毁得差不多了。
可他那张惯会阿谀奉承的巧嘴，可一点儿都没坏。
一顿吹嘘拍马，投其所好后，肃衍被他吹捧地红光满面，老脸回春，好不得意的模样。
肃衍两眼一眯，掐指一算时辰也不早了，便主动对着已说的口干舌燥的明金贵道：“既然大人有心来请贫道来降妖伏魔……那这香火钱……”
明金贵霎时一愣。
但也就那么一瞬罢了，他很快就笑得更热情亲切：“应当，应当！既然是鄙人亲自请您老人家过来，自然是少不了您的香火钱……”
“唉！”肃衍一听他这话，立即板着脸，摇头道：“这哪里是贫道的香火钱呐！这香火钱是要供奉给三位天尊的，这钱，哪里是贫道能拿的呀？”
明金贵在心里鄙夷地“呸”了一口，暗想道：什么供奉给天尊圣人的香火钱啊，不就是你一个牛鼻子老道自己全私吞了？
还在我明金贵的面前装？！
都是千年的老妖怪，你跟老子面前装什么嫩啊？
但想归想，明金贵还是低声细气笑道：“是，老人家您说的都是。这钱自然是孝敬三圣天尊的，怎么能……”
“呔，就是这个道理啊。”肃衍一拍大腿，直接打断他的话，大声说道：“既然是供奉给三圣天尊的香火钱，怎么着也不能少于……”
肃衍冲明金贵眯眼笑，伸手比了一个“二”的手势，笑言道：“不能少于这个数吧？”
明金贵目瞪口呆地盯着他的手直看，两绿豆大的黑眼仁，都快盯成斗鸡眼了。
他艰难地咽一口唾沫，慢慢看向肃衍，小心道：“二……二十两？”
“真金？”肃衍一蹙眉头，试探道。
“哈哈哈，怎么可能是金子啊？老人家你太逗了。”明金贵对他打哈哈。
肃衍把脸一沉，从椅子上蓦地站起，二话不说就往门口气冲冲地走去。
明金贵见他真的要走了，这才咬牙跺脚，朝他招手呼唤道：“道长留步，留步啊！这香火钱咱们可以再商量，好好商量的。”
这哭丧似的声音传进肃衍的耳中，他三角形的尖耳立时抖了抖。
眼珠子转了又转，肃衍才嗤笑一声，慢慢回头，什么话也没说，伸手冲明金贵比了一个“四”这个手势。
明金贵一看，一口陈年老血差点没从嘴里直接喷出来。
可如今形势比人强，若是得罪了这牛鼻子，没人给他驱鬼，那就真的完了。
明金贵只要一想起昨晚那个青面獠牙的恶鬼，以及他掷向自己的那柄寒光闪闪的大刀，什么话也不说了，对着肃衍就只剩点头作揖的份了。
夜晚再次降临。
明金贵裹着一层青红相间的大花被子，躲在正堂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惊恐地不住发抖。
已是初夏，空气里湿热闷燥，令人难耐。
可这明金贵裹的是冬天最厚实的大棉被，整个人都闷在被子里，可依旧“冷”地牙齿打颤，全身痉挛不止。
他窝在角落里，待实在憋不住气了，才小心警惕地掀开一点点的被隙，透着那小细缝偷偷望向堂屋正中。
就见肃衍一人正气定神闲地盘腿坐在蒲团上。
他闭眼假寐，手掐太极决印，一把白髯顺滑地落在胸前，连一根毛都不动。
而以他所坐的蒲团为中心，整个堂屋的地面都画上一个巨大的两极阴阳鱼。
不仅如此，这肃衍还在自己的四个方向，都用朱笔亲手画上了伏羲八卦阵，这阵势要多唬人就有多唬人，看得明金贵自己也是咋舌不已。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
昨夜的这个时候，那一男一女两只鬼早已出现吓人了。
可今天却没有出现。
不但没有出现，一切都很安静，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明金贵蹙眉一想，难道这牛鼻子还真有几分真功夫，一来就把那些鬼给吓跑了？
他这么想，一整天七上八下的一颗脆弱的心，终于安安稳稳地落回肚子里去了。
明金贵将身上的大花被使劲一掀，从地上爬起，往肃衍那头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搓手谄笑道：“不愧是老道长啊，您一出来，这世上什么牛鬼蛇神不都得躲着您走啊！”
明金贵直起腰，环顾了一下静悄悄的堂屋四周，见依然没有任何异常，便接着开口夸赞肃衍道：“您简直就是三清圣人再世啊，依鄙人看，这世上哪个道人，都比不上您一半的功力深厚……”
突然，一阵轻微的响动，打断了他这番胡吹乱谈的。
明金贵挺着个大肚子就往天上一蹦，如惊弓之鸟般又一口气蹿回到原来的角落里，将那被子往头上一罩，头对里，大屁股朝外地不住哆嗦道：“道……道长，那鬼，鬼来了啊……”
肃衍直到此时，才缓缓睁开自己平静的双眼。
他连看都没回头去看那胆小鬼，只是捋捋胡须，高深莫测地说道：“不过就是两个宵小初鬼罢了，大人何必如此惊慌？”
他鼻孔朝天，重重地“哼”了一声，冷笑道：“有我师祖传下来的八卦仪在此，多厉害的鬼怪妖魔，也得乖乖地去地府报道！”
可他话音刚落，昨日的血脸“女鬼”，便瞬间出现在这肃衍的面前。
她曲膝半蹲着，歪着满是鲜血的脑袋，瞪着两只血窟窿似的大眼，紧盯着面色惨白的肃衍不放。
这一人一“鬼”，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对峙上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待这肃衍一头的冷汗都要将自己的眼睛都给糊湿的时候，这歪头“女鬼”才忽然伸爪，猛地揪下他唇下的一根长白须来。
“嘶……”
肃衍立即捂嘴呼痛，却见这“女鬼”揪了胡须后，冲自己吐出滴血的舌头讥讽地笑了笑，然后迅速转身，一溜烟就跑出门外头了。
肃衍被这“女鬼”如此戏弄一番，哪里还能压得住满腔的怒火？
他脸冒青筋地直接从蒲团上站起，一脚就将身下的蒲团踢开，磨着牙，提起身侧的桃木剑，就追着那“女鬼”喝杀而去。
第85章 神鬼报应（八）（）
肃衍提脚追出去后，明金贵又躲在被子里，哭哭啼啼地抖了好一阵。
可他哭着哭着，一个可怕的念头，又不设防地蹿进自己的脑海里：这堂屋里已没有那老牛鼻子坐镇了，万一那青面獠牙鬼又来这里捉他呢？
明金贵这么一想，身子也不抖了，一把掀开这大花被，连走带滚地往大门飞奔去，边跑边慌悚胆颤地凄惶大喊道：“道长，道长别丢下我啊，道长！”
他出了这堂屋花院子，又陆续穿过府里数段黝黑阴森的抄手游廊，直接乱跑进黑咕隆咚的大花园里来了。
明金贵扭动着肥硕的身躯，跑了一气，再跑不动了。
他龇着牙，一脸痛苦地缓缓蹲下身子，捂着狂跳如鼓擂的胸口，喘一口气，半天都提不起下一口来。
就在他蹲在花园小径里喘息歇息的时候，肃衍却追着那“女鬼”，一路追到了明府东南角的香兰院外。
肃衍这一路上，见这白衣“女鬼”一会儿在前，一会儿在侧，一会儿又冷不丁地跑到身后面，对他尖声怪笑，真真是“神出鬼没”，狡猾无比。
这般的无耻捉弄行径，自然是激得肃衍火冒三丈，几欲升天！
他提着桃木剑，见有一道白影闪过，就挥手一顿乱刺乱劈去。
结果别说刺中这“女鬼”的胸膛，让她彻底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了。
他舞了这么久的剑，就连她的一根头发丝都没得劈下来。
肃衍被气得一把白髯都要吹上天啦！
“呔！兀那妖怪，竟敢如此戏弄本道，纳命来！”
肃衍眼瞅着那“女鬼”轻轻一飞就上了矮墙头，想也没想，也使出了道门绝学“纵云梯”。
他气沉丹田，双腿发力，抬脚点着那墙壁几下，也一蹿就上了墙头。
站在墙头上四面望去，肃衍一手立剑，一手高举着太极八卦仪，瞪着那双晶亮而凶恶的大眼，目光炯炯地一遍遍扫视着墙下的情况。
这墙下头一片漆黑，唯有因风吹动树干枝叶，所摇曳的不止的鬼魅树影，伴着那沙沙大响，恰若群魔乱舞，可怖之至。
可肃衍未有丝毫惧意。
他瞪大眼睛，仔细搜寻着那可恶“女鬼”的影子，冷不丁就听见那左手边的阁楼里，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缥缈无依的女子泣哭声：“奴的郎啊……可曾心里还记得奴的模样啊……”
那声音又冷又清怪，必定是那“女鬼”在嚎叫作妖！
肃衍眸中杀光大盛。他一手高举起桃木剑，又将那太极八卦仪护于胸口，默默地在心里掐了个“大金刚决”，猛一睁大眼，暴喝道：“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天道至圣，诸鬼退散！”
念完后，他又提气运功，脚一点一踏，就飞进了墙院里的树上。
在急速穿梭过几排高树后，肃衍不觉有异，大力一脚便跳进了那阁楼里的走廊上——
“哎呀！”
“扑通”一声闷响，这肃衍刚跳落进走廊里，也不知是走了什么霉运，竟然踩中了一堆黏黏糊糊的东西而不自知，一脚滑去，就惨叫一声，重重地摔倒在这冷硬的地板上了。
就在他惨嚎一声后，这阁楼里上上下下的灯光忽地全部点亮！
“杀啊……”
“捉鬼啊……”
伴随着如海潮般起伏延绵不断的灯火光亮，无数的喊杀声，和急促纷杂如雷霆的阵阵脚步声，齐齐向被摔趴在地，动弹不得的肃衍涌来。
肃衍本就被摔得不清，手边沉重的太极八卦仪还实打实的在落地时砸在他的手背上，直把他那一只老手给砸碎去了。
肃衍在地上扑腾了两下，连呼痛的时间都没得，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头顶上方的木窗，被倏地打开，接着便是当头一泼又热又腥臭难闻的液体，直接泼了下来。
“啊！”
肃衍扭头狂甩着脑袋，张大嘴巴，又痛苦万状地嘶吼了一声：“是哪个鬼在害我啊！”
结果他却听见窗户里有人，正迫不及待地问道：“泼狗血了吗？泼了咱们也一起出去抓鬼吧！”
原来，这肃衍在措手不及间，竟是被泼了一身新鲜的黑狗血啊！
肃衍呼喊的声音一顿，瞪着赤红的眼睛愣住了。
就在此时，楼下和二楼的“捉鬼大军”齐齐赶到，大喊大叫着，迅速将如落汤鸡一般的肃衍给团团围在中间。
“都让开！”
就在大家举高手中灯烛，拿着手中的木棍柴刀，想要凑近点看清这“鬼怪”的庐山真面目时，一声威严的喝声从人墙背后传了进来。
众人一听，立即缩着脖子，闪开一条缝隙。
干瘦矮小，却气势威重的余氏昂首阔步地走了进来。
她昨日被“女鬼”掐晕过去，脖子上还留有一圈黑青色的，悚然可怕的五指抓印。
一般的妇道人家遇到被鬼抓的情形，不说当场被吓死，事后非得大病一场不可。
可余氏毕竟非一般胆色的闺阁妇人。
今早起床后，明金贵一心想着要花钱请道士来做法驱鬼，而她则气势汹汹地纠集了一棒子小厮丫鬟，蹲守在香兰院里，就准备逮住那“女鬼”，给自己报仇雪恨呢！
可不是？
她余婉婉一出手，什么鬼啊妖的，哪个不能手到擒来？
她直走到肃衍脚跟边上，才堪堪停住，抬起一脚便狠狠踹在他的肚子上：“你昨天不是很能吗？还敢掐老娘的脖子吗？怎么今日不能了，不厉害了？我呸！”
她直接朝肃衍吐了一口唾沫，接着环视一眼周围的丫鬟仆妇小厮们，小手一挥，中气十足地大喝道：“来！给我狠狠的打！”
“是！”
众人领命后，纷纷操起手中的家伙武器，呼喝着就要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