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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余的几位轩辕娘子也觉得气氛怪异，僵着脸开始提筷吃饭，味同嚼蜡。
而轩辕凌风始终没有提筷吃饭，他对面的李仇也是。
下了酒宴，轩辕凌风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休息。
但没过多久，门就被敲响：“是我，二姑母。”
轩辕凌风从座位上站起，快步走到门口将门打开，毫不意外地看向轩辕二娘。
轩辕二娘上挑多情的那对凤眸，并未因岁月的无情摧残，而失去光彩。
相反，因着时光的积累，这双眼不但依旧神采奕奕，还透着股特有的岁月沉淀。
那沉淀即是威严，更是洞察一切的智慧。
二娘提起裙摆，从门口徐步跨进，转身将门轻轻合上。
“你老实跟姑母说清楚，你究竟为何答应北泱新帝，为他不惜移族去北泱？”
二娘往椅子上一坐，蹙眉道。
轩辕凌风笑笑，坐到二娘的旁边，亲手给她倒了一杯茶：“果然还是什么事，都瞒不过您啊。”
“别倒了。”二娘将手指一冲，点到轩辕凌风的手腕穴道上，急道：“有话说话。”
轩辕凌风手一顿，将茶壶放下，为难地看向二娘：“二姑母，这事，我只能说给您一人听，你万不可告诉第三个人。”
二娘直接将脑袋凑了过去，低声道：“说吧。”
轩辕凌风低下头，用极低的声音迅速说一遍。
“什么……”轩辕二娘眼睛陡然睁大，正欲从椅子上跳起，却被轩辕凌风一把摁住。
“二姑母，此事绝不可告诉其他人，知道吗？”他罕见地眉眼肃厉，眸光汹涌之极。
轩辕二娘愣了好半天，脸上越现雪白。
她深吸一口气，从椅子上脱力地起身，呐呐道：“明白了……姑母明白了，我们明儿就马上离开南楚！”
第430章 相见（一）（）
十日后，太和殿内。
夜惊鸿正和绯烟坐在偏殿内，喝茶聊天。
“大婚就定在下个月初二，如今也没剩几天，这么赶，不知会不会礼节仓促。”
绯烟秀气地捏起一块茯苓蜜糖糕，放在嘴边小心吞咽着，边吃边说。
夜惊鸿倒是并不介意。
她合上茶盏盖，将茶盏往案几上一搁：“本来国库便紧张，不宜大肆操办。只要把节礼都过了就成。”
“这可就委屈你了。”绯烟咽完最后一口糕点，掏出帕子掖掖嘴，垂眸叹息：“女儿家的婚礼本就一生一次，必定要隆重操半方显诚意。你又是我北泱一国之母，若是婚礼太过寒酸，只怕是会被其他几国的人看轻了去。”
“根据实际情况来吧。”夜惊鸿眸光清淡似水，无悲无喜：“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但铺张浪费并非我和陛下的本意。”
“还我啊我的，”绯烟抿嘴笑，“要自称‘本宫’啦。”
夜惊鸿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随着绯烟一起大笑出声。
就在此时，果香低着头从侧门快速进来，俯身在夜惊鸿的耳边轻声嘀咕几句。
夜惊鸿听完微微颔首，转头对绯烟抱歉地笑道：“陛下召见，我现在就必须离开。”
“什么事啊。”绯烟又伸手捏了块茯苓糕，吃了起来。
夜惊鸿顿了顿，才慢慢说道：“应当是陛下的母族来人了。”
“咳，咳咳！”
绯烟一听，立时被嘴中的碎糕米呛住了。
她瞬间甩了手中的糕点，急急地捧起茶盏一股脑儿往嘴里倒，连喝了好几口，这才缓过气来。
“你慢点。”夜惊鸿见她呛得厉害，连脸都涨红了，伸手去抚她的后背。
“母族？袁贵妃的家人？”绯烟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满脸不敢相信：“都过了这么些年了，怎么突然蹦哒出来了？”
“也是上天恩德，陛下最近预备追封生母袁氏为元德大太后，于是便动了心思寻找母族。正巧暗卫从南楚那头得来袁氏一族的消息，于是陛下干脆将母族人全接过来了。”
夜惊鸿说起话来滴水不漏，绯烟听了倒是解气不已：“该！就该把那死老太婆从皇陵里赶出去！还占着太后的位置，做梦去吧！”
“那我就先见陛下去了。”夜惊鸿起身向绯烟点点头。
她走出殿门没多远，回身对果香吩咐道：“让小厨房打包些茯苓糕给长公主殿下带走。”
“是。”果香顺从地点点头。
夜惊鸿沿着石板地径直往前走，没多久便来到正殿门口。
大殿里只有百里沉疴坐在龙椅上，手中还拿着奏折蹙眉品阅呢。
夜惊鸿见了他便笑得欢快，提起裙摆几步就走到龙案下，悄悄从下面探头瞄他。
看着他全神贯注地盯着奏折，看着他眉心微折成的一条竖线，看着他眸中锐利的光华时隐时现。
“想什么呢？走过来半天不吭声？”
百里沉疴指尖一点，又翻了一页纸，眼睛不离奏折，随意道。
“看你呀。”夜惊鸿还蹲在龙案下没起来，依旧仰着头笑眯眯地盯着他：“看你在百忙之中，还愿意抽空见我一面啊。”
“啪！”
百里沉疴顺手就将奏折往她脑袋上轻轻一拍，笑骂道：“你还敢抱怨？朕只要无事，全都陪你了，你还要如何？”
“哎呀，好痛啊！”
夜惊鸿装模作样地捂着脑袋咧嘴笑，两眼亮晶晶地看着他。
百里沉疴将手中的奏折往案几上一放，伸手就想扶夜惊鸿起来。
结果余光却见大殿外，已陆陆续续走上来一些人影。
“惊鸿，坐好。”
他又缩回手，掀好衣摆正坐于上。
夜惊鸿马上从龙案下走到边上坐好。
刚坐好，轩辕凌风便带头，从大殿外跨步而来。
他最先走到龙案下，匍匐跪地，大呼道：“拜见陛下。”
后头的女眷们也赶紧跪地，口呼万岁。
“都起，坐。”
伴着百里沉疴威严持重的叫起声，轩辕凌风最先起身，带着他的姑母军团坐到大殿两侧的座位上。
直到此时，那些轩辕女子才有机会，抬头看向百里沉疴。
二娘也在此悄悄抬头，不动声色地瞄向龙案。
却见一俊秀明朗的年轻美男子，穿一身鎏黑滚龙纹长袍静坐不动，其势如山如水，光华耀如日月，光一眼瞥去，心魂便颤了又颤，敬畏之余却遍体生霜，寒战无比。
二娘惊得额上都渗出冷汗出来了，赶紧把眼睛垂下，就盯着自己眼下的那双粉莲绣鞋尖尖，再不敢动。
其余的姑母们莫不如是。
百里沉疴面沉似水，扫一眼殿内噤若寒蝉的族人，这才缓缓开口：“多年来，初次见面，诸位辛苦。”
“有赖陛下圣德，我们并不辛苦。”
轩辕凌风旋半个身面向百里沉疴，低头轻声道。
百里沉疴微微颔首。
“这几位都是哪些，如何称呼，凌风你让朕认认人。”
“是。”
轩辕凌风从座位上起身，探手向前，依次介绍道：“这位是二姑母。”
二娘便起身，向百里沉疴福身行礼。
紧接着，轩辕凌风指到谁，哪位姑母便回立即起身，向百里沉疴福身。
点了一大圈，终于点到李仇了。
轩辕凌风一见李仇抱臂悠闲，实则冷漠不屑的模样，犯了难，嘴角动了动，才慢慢道：“那位是，是臣下的……”
“李雪梅，朕知道。”
万万没想到，百里沉疴却突然发言，一语道破了李仇的真实姓名。
如九天雷霆霹雳。
话音一落，大殿里瞬间便安静到可怕。
其余人皆是脸色如被雷劈，一脸大惊和恐悚。
唯有李仇闻言，却弯唇一笑，自座位上跳了起来，对着百里沉疴抱拳道：“残容不敢碍陛下的眼，小人姓李，单名一个仇字。”
“好，你先坐回去。”
百里沉疴见李仇始终态度冰冷，也没有在意，随手一挥便罢。
待李仇坐回后，百里沉疴才公事公办地出声：“不多久，朕便要下旨追封生母为元德大太后，与先帝共葬帝陵。而追封的懿旨下达时，封凌风为承恩公的圣旨也会一并下达，诸位的封赏也会陆续颁布。”
“多谢陛下。”
所有人赶紧起身，重新跪地谢旨。
“惊鸿，”百里沉疴转头看向一旁安坐的夜惊鸿，轻声道：“你带几位女眷去花园里转转。”
“好。”
夜惊鸿点头，笑着一指大殿外：“几位姨母随妾身出去赏花吧。”
第431章 相见（二）（）
当大殿只剩下百里沉疴和轩辕凌风二人时，轩辕凌风赶紧再次跪地，低声道：“见过皇曾祖。”
百里沉疴没有直接喊起，而是从龙椅上起身，负手踱到他的面前，垂眸沉声问：“怎么，不高兴？”
“不敢。”
轩辕凌风没有直起身，而是摇头道。
百里沉疴慢慢仰头，看向大殿外冷黑房檐那窄窄的一线，眸光闪烁：“朕知道你不乐意，觉得这‘承恩公’三个字辱没了你？”
轩辕凌风趴在地上，半天没动。
“把门关上！”
百里沉疴突然大喊一声，门口外一排的内侍们，立即匆匆将殿门小心合好。
“嘭……”
殿内的光线顿时暗了下去，唯有几缕明光透过门窗的缝隙努力地向里钻，如破网般射印在这冰凉的青石地板上，不显明亮，却更显别样的阴森。
而百里沉疴的脸，也尽数陷于黑暗中，唯有双眼依然璨亮而冷肃。
“轩辕凌风，朕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
他准确地绕过跪地的轩辕凌风，一边走，一边淡漠地说：“你觉得这个承恩公，是对你无能的讽刺。”
“是靠着女人，才能得‘承恩’二字。”
他边走，脚步一旋，又走到轩辕凌风的背后，眼睛却一直盯着前方蒙蒙的黑暗：“但你可曾想过，之前朕派军北击胡狄，西抗西昭，南下生擒南楚和东璃，你又未曾有丝毫战功，你又凭什么拜将封侯？”
“是，是臣想岔了。”
轩辕凌风闷闷地说，声音也如压低的幼兽一般。
百里沉疴脚步一顿，但很快又迈开脚步，不急不慢地往龙椅走。
“朕也知道，”他越说，眸光越是清寒：“轩辕家族的男人从骨子里便渴慕权势，喜好厮杀征战，喜欢享受万人之上的绝顶快感。”
“你也必定如此。”
话说到此处，百里沉疴回身往龙椅上一坐，依旧睥睨威赫，势重四方。
“起来吧。”
他伸手拿起龙案上的茶盏，拇指一顶茶盖，将盖延压在四指下，轻啜一口，随意道。
轩辕凌风没有犹豫，从地上迅速站起，垂首在原地静默不动。
“但朕要告诉你的是，你的权势，只能和你的能力匹配，否则，德不配位，终遭殃祸。”
他抬头看一眼轩辕凌风，冷笑道：“不然，你以为轩辕逵是怎么死的？”
“是蠢死的。”
“咚！”
百里沉疴将茶盏重重往案几上一砸，发出的沉闷响声让底下的轩辕凌风浑身一抖，心中大骇。
轩辕凌风缓缓抬头，眼中的惊惧之色无处遁逃：“皇，皇曾祖……”
“朕今天就把话给你说明白。”百里沉疴微微眯眼，声音低冽：“当初，朕未立后妃，未有一子半女，所以把轩辕逵当作皇嗣培养。”
“但一，他不念朕多年的培养恩德，勾结叛臣阴谋害朕；二，只耍阴术不懂治国之理，即便他处心积虑得了这皇位得了这龙椅，洪雍依旧二朝便亡，这能怪谁？”
“朕问你，怪谁？”
最后这一句诘问，似是他从灵魂里发出的怒吼。
轩辕凌风一身的冷汗全部暴出，双膝一软“扑通”跪地。
他从头到脚都被自己的汗水打湿，而百里沉疴尖锐冷酷到极致的指责声，让他心悚之余，更是羞惭得无地自容。
任凭汗一滴一滴，顺着眼睫下巴滴落至地板上，轩辕凌风再次匍匐，却从心里到喉咙口都闷堵地慌，想说什么都再说不出来。
“臣，臣下……”
百里沉疴抿嘴，看着他跪地不敢说话的可怜模样，半晌才缓言道：“你和轩辕逵不一样，朕看得出来。”
轩辕凌风闻言，瞪大眼睛从地上又一点点抬直，如从地狱里又一点点爬出来一般，一脸的僵直，和劫后大幸。
“过去的事再说无益，如今你我都只能顾好眼前。”
百里沉疴抬起茶盖，捋捋碗面，眼睛盯着这珐琅金瓷茶盏，悠悠道：“朕不可能再恢复轩辕一族的名号，你以后也只能是‘袁凌风’，懂吗？”
“是，臣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