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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公主又是从何知道，三皇子殿下他和沈大人今日，会密会交谈一事的呢？”
夜惊鸿不急不慌，也反口怼了回去。
“本宫当然知道。”绯烟闻言，却忍不住得意地笑出声来：“因为……沈大人的嫡孙女，沈月瑶沈大姑娘，就是本宫的闺中好友。”
“而今日，沈大人要和三皇兄谈的，就是立月瑶她为三皇子妃一事。”
另一头，宛阳城东，玉华楼的长虹包间内。
包间里陈设简素，一方紫檀八仙海棠纹翘头案桌，两把紫檀清漆太师椅，再在案桌后置一面落地黄花梨插梅兰竹菊四君子广图屏风，也没有其他繁杂的摆饰了。
案桌的左侧，正坐着百里沉疴。
右侧，则是老而成精的御史大夫沈琅。
桌子上摆满了各色美味佳肴，却在瓷盘边，只放了两盏还在冒着热气的清茶。
沈琅捋捋胡须，看着百里沉疴不怒自威的淡漠神色，心里忍不住苦笑数声：自己一把年纪了，还得亲自出马干这种事……
不过为了沈家的前途，他哪怕要把自己的老脸赔光了，也得上啊！
“三皇子殿下，”他还是硬着头皮主动出声，郑重地问百里沉疴道：“不知前些时候老夫所提议之事，殿下可还愿意再转寰余地？”
第239章 直言拒绝（）
百里沉疴淡淡地瞥了沈琅一眼，不动声色地摇开手中的折扇。
只不过是这么冷清随意的一眼，却让历经无数朝堂政治血斗的沈琅沈老大人，心中忽地一凛。
“先不谈那事。”百里沉疴岔开话题，话头一转，却谈起沈家来。
他的声线低沉深厚，还带着着股浓烈的寒煞之意，让沈琅听了，也浑不自觉地脊背发凉。
“沈大人以为，一个累勋世家想要一直保住自身的荣华富贵，应当如何？”
闻言，沈琅掐须，垂下眼帘，陷入沉思之中。
百里沉疴使腕，摇了摇折扇，上头的青竹便随之轻轻起伏，状如风涌，栩栩如生。
没等沈琅回答，百里沉疴“啪”地一声果断收了折扇，替他作答：“一般情况下，选择与权势威重的皇室联姻，为首选。”
他的手指曲起，在案桌上一下一下，极有节奏感地轻声敲叩，眸中的精光忽明忽暗：“其次，就是和朝中的军武势力，或者文官世家联姻。”
“最次，则是从旁支妻族中挑选优秀的后辈，联姻。”
百里沉疴话音一落，沈琅立即探头过去，蹙眉疑问道：“莫非，这样做并不对吗？”
百里沉疴转头，转眸瞄了他一眼，哂笑着，缓缓说道：“对，也不对。”
“哦？”沈琅眼珠子一转，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面孔来，低声道：“请殿下赐教，下官愿闻其详。”
“想要通过联姻保住荣贵，乃是人之常情，毕竟这方法一本万利，又能将几个势力对等的家族紧密的联系起来，何乐而不为？”
百里沉疴详详细细地解析着，字字中的。
沈琅闻言，抚须点头。
可随即，沈琅眼中暗光一闪，瞪眼看向百里沉疴，嘴里说道：“但？”
“但，你忘了两个字。”百里沉疴也看向沈琅，唇角的笑意越发深不可测。
“哪两个字？”沈琅惊奇道。
百里沉疴没说话，收了折扇，以指为笔，蘸了茶水，在案桌上一笔一划地写了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沈琅聚精会神地看着他写，不知不觉笑容满面。
好字，好字啊！
纵然是看遍了朝廷上下，无数奏章请文的沈琅，也不得不承认，这三皇子殿下的字，实乃第一精绝啊！
沈琅双眼一眯，激动地胡须直抖。
他看得实在太过痴迷认真，竟是在那字迹都快干涸的时候，才反应过来百里沉疴写的那两个字是啥。
“势？”沈琅瞅瞅第一个字，接着又看向第二字：“度？”
“势为人势，亦是时势。”百里沉疴掏出袖口的一方丝帕，斯条慢理地擦拭着手指，语气凉薄：“不管是人势还是时势，皇权加强，五国一统，这都是不可逆转的‘势’。”
“不管是沈家，还是其他的世家，都不可亦不能阻挡这股‘势’。”
“但若你只看到这‘势’，却不知道‘度’，成则延续一时荣华，败则全族覆灭，不得超生。”
百里沉疴轻飘飘地说完，直接将沾满茶渍的丝帕往地上一掷，手法干脆而凌厉。
这话一进沈琅的耳中，他的脸色瞬间大变！
但他毕竟是纵横朝堂多年的老狐狸了，只不过略一动念，便立时收敛了情绪。
这次，他恭敬地起身，向百里沉疴双手一揖，礼拜问道：“老臣，恭请殿下赐教。”
百里沉疴坦然受了他这一拜，目视前方，嘴角轻弯，悠然道：“本王若是为帝，必然是个不愿受外戚辖制的性子。”
“若是你非要将孙女嫁本王为妃，本王必然为了平衡你沈家的势力，将更多的朝臣女儿迎入宫中。”
“当此之时，本王且问你……”
百里沉疴忽然冷冷一笑，眼眸中寒光四起：“你心里可舒坦？你的孙女心里可舒坦？”
沈琅一噎，心被这问题拥堵住，竟一时找不出话来回应他。
百里沉疴见此，又穷追不舍，继续追问他道：“更何况，北泱历代的皇后都出身胡狄大部落，这几乎已成国俗，难道沈大人有魄力，有胆识为了自己的孙女，破了这国俗吗？”
沈琅闻言，满是震惊的脸上，渐渐被一种消沉和颓然所取代。
“那殿下为何执意要立夜姑娘为正妃呢？难道夜姑娘就可以破了这国俗吗？”
就在此时，一个清脆的女音，自屏风后的暗门里不管不顾地传了出来。
沈琅闻言，顿时气得发抖，老脸臊红地怒斥道：“月瑶，你怎么如此不识规矩体统，随意出言打断殿下的话？”
紧接着，他又再次向百里沉疴叩拜行礼，惭愧地说道：“都是老臣管教不严，让孙女唐突了殿下，请殿下看在老臣的一点薄面上，不要降罪与她啊！”
百里沉疴并不意外沈月瑶的意外出言。
实际上，在他刚踏进这包间的一瞬间，就察觉到屏风后头的暗格中，藏了一个呼吸深重，并无武功在身的人。
不过这沈老狐狸不作声，他也就跟着不说话，倒要看这沈琅又预备闹什么鬼把戏。
没想到等来的，还是那句老生常谈。
明明在上次见面时，他都直接了当地回绝这沈琅了，没成想，这次来他还是这般盘算。
百里沉疴想着，神情越发冷峻起来。
他今日，必要断了沈家的痴心妄想才行！
“本王不知你是有何等自信，觉得你能比过本王亲口承认的准王妃，”百里沉疴声音冷如冰霜，毫不客气地斥责沈月瑶道：“但本王就是自信惊鸿她，可以成为北泱开国以来第一位非胡狄出身的皇后！”
“还有，沈大人，本王在此告诫你一句。”百里沉疴抚抚袍角，从椅子上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地冷觑着沈琅，加重语气，威势赫赫地冷言道：“若想一世富贵，你尽可以拉拢朝臣，结姻连党。”
“但你若想永世富贵，鞭策自己的子孙后代励精图治、修身勤学才是正道！”
“别一天到晚，想要靠着女人的裙角边往上爬！”
他话一说完，头也不回地推门而去。
门被推得“哐当”乱响的声音，还在沈琅的耳边回响不断。
他眼睁睁地看着百里沉疴阴沉着脸，决然离去，不由深深叹息道：“月瑶，出来吧。”
伴着他这声无奈苍老的叹息，暗格的门“轰隆”打开。
一个身着素兰色长裙，面容娇丽却不失清雅气质的妙龄女子，从屏风后面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
她脸色苍白，但还是勉力维持着镇定，走到沈琅的面前，才规规矩矩地跪地叩首：“祖父，对不起，孙女……”
“月瑶，如今你可死心了？”沈琅仿佛一下老了好几岁，眼皮全部耷拉下来，都很难再支起。
“是的。”沈月瑶匍匐在地上，不敢起身。
她摇摇头，清眸含泪，哽咽道：“孙女再不敢痴心妄想了，祖父。”
“是了。这位三皇子殿下，绝非池中之物，也绝非我们区区一个沈家，所能拿捏的住的啊。”
沈琅想起百里沉疴临走前所说的那些话，心中的纷杂情绪起起伏伏，却不得不承认，这百里沉疴所言，才是正理。
“月瑶啊，如今你成为皇子妃已没有指望……”沈琅沉吟片刻，忽然又说道：“那赫连家那边……”
“不！”沈月瑶闻言，却瞬间变了神色，露出倔犟和愤懑不平的表情。
她咬牙切齿，眸里俱是满满的恨意：“孙女宁愿嫁给外头的走卒贩夫，也绝不愿意，嫁给那个刻薄寡义的赫连烨！”
第240章 摄魂魅影（一）（）
百里沉疴回到太和殿后，不出意外地见到夜惊鸿，正歪坐在玫瑰贵妃榻前若有所思。
见到他回来，夜惊鸿眉头一挑，马上勾勾手指，冲他悄声道：“来，今天我跟你说些有意思的事情。”
百里沉疴见她的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来，便快步走到她的面前，俯身聆听。
夜惊鸿就凑到他耳边，将今天自己在公主府的所见所闻，全都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当百里沉疴听到公主府外头，立的是骏马门当石时，语气平淡地解释道：“百里家族里胡狄血统占了多数，如胡狄那般崇尚骏马或着狼的人不在少数。”
“所以，她立马在府门前，并无什么特殊之处，你是没看见在府门前立狼的呢。”
接着，百里沉疴又听她说到绯烟连见都不见，就出言讥讽与她，眉头一皱，神情冰冷：“别理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庶出公主罢了，能威胁你什么？”
直到夜惊鸿说，绯烟故意放出他与沈家联姻的消息，挑拨两人的关系事，百里沉疴终于不淡定了。
他捏紧手中的折扇，脸色一凉，冷声道：“这种话莫要相信。”
“不过，沈琅确实曾经暗示过我，有意与我结亲，但我早就拒绝了。”
百里沉疴顿了顿，又带着些许紧张看向夜惊鸿，认真地说道：“今日沈琅又提起此事，又被我直接拒绝。”
“惊鸿，我……”
“哎！”夜惊鸿却笑了。
她伸手，轻轻地捂住百里沉疴的唇，眯眼笑道：“我相信你的。”
“我听那公主所言，倒是觉得她是故意激怒与我，想要挑拨我俩的关系，甚至是……”
“甚至是我与沈家的关系。”百里沉疴接过她的话，笃定道。
夜惊鸿点点头，眼中却依旧闪过一丝迷茫：“但这么低级的挑拨手段，根本没有多少用，她为何非要如此做呢？”
百里沉疴也陷入思索。
“江墨流！”他慢慢起身，忽然喝道：“马上将百里绯烟的所有信息，全都整理出来，尽快汇报与本王。”
“是！”
不知从何处传来江墨流干脆利落的声音，随即消失。
“莫非，她还与朝中其他势力有所牵扯？”夜惊鸿脑袋转得飞快，眼睛里流光一转，思忖道：“难道……和那百里君落，或是太后有牵扯？”
“不管是和哪方势力牵扯甚密，我都不会让她有任何的机会伤害你，惊鸿。”
百里沉疴握紧夜惊鸿的双手，深情地看着她：“不管前路如何，你我一同前行便是。”
夜惊鸿睫羽颤颤，终是笑靥如花。
“嗯。”她重重点头。
而当苦命的江墨流，收集并整理完所有有关百里绯烟的信息后，已是深夜。
他老老实实地给百里沉疴交完资料后，才彻底松了口气。
抬头仰望着静寂的秋夜深空，看着头顶上寥寥无几的稀星，江墨流不由想起了还在皇宫外的私宅里，默默等候他归去的爱妻春卷，还有那个肚子里的小生命。
深吸一口微凉的空气，江墨流迅速运起轻功，往宫墙上一跃，眨眼间便没了身影。
一刻钟后，宛阳城西市，一条尚算干净整洁的巷道里。
整条逼仄的青石小巷里，漆黑静寂，了无声响。
唯有巷口最深处，还依然亮着的一盏昏黄幽暗的灯光，指引着他，回家的道路。
踏着石板路，迎着那一地淡淡幽光，江墨流浑身的疲惫尽算数散了去。
他脚步越发轻快，不过几个呼吸间，他便立在一扇木门前。
门扉轻掩，余出一条窄窄的缝隙。
那束微弱的灯光，就是从这条窄缝里迸射出来，泄了一地。
江墨流的双眸，倏地一亮。
他果断推开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