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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乾如意-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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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树根下的土突然松动了起来,地面起伏龟裂,一具具尸体尖叫着破土而出,瞬间烧成一片狰狞的火海。

    李承乾昨夜把勤婆的头埋在了小缺三岁的尸骨旁,冲天的火光中,他默默看着勤婆无头的尸体挣扎成一缕灰烬。

    他带着小缺,走到勤婆坟前。

    “给她磕个头吧。”他淡淡说。

    小缺听话的跪了下来,对着勤婆的坟,磕了一个头。

    丁达的老婆带着芳芳,将他们几人送到了村口,噩梦已经过去,那些刻骨铭心的恐惧和伤痕却需要时间去慢慢淡忘……

    四个人穿过清晨淡淡的薄雾,走过村口一条弯弯曲曲的羊肠小路,向云谷关的方向走去。

    行了半日,来到一座险峰脚下淙淙山涧旁,落落嘴馋了,叉着腰颐指气使的让吴命大下河去捞鱼,吴命大发着牢骚,却当真脱了鞋袜,挽起裤腿跳进河里,扑腾了半日,果真抓上几条鱼来。

    落落一高兴,倏的钻进林子里,不一会儿就拎着两只兔子一只山鸡溜达了回来。

    几人架起篝火,将收拾好的野味河鱼考在了火上,忙活完一通,已过了正午,小缺闻着越来越浓的香气,舒服的一头扎在李承乾腿上睡着了。

    李承乾随手掐了一朵涧边新发的迎春花,别在她耳边柔软的发丝间……

    吴命大看着小缺熟睡的面孔,只觉她睡着的时候到像个正常人,他凑过来轻声问道:“小缺姑娘的脑子……”

    “早些时候,受过伤……”李承乾淡淡答道。

    吴命大突然觉得自己多余问了了这么一句,戳着了别人的痛处,他尴尬的左顾右盼了一会儿,指着头顶高耸入云的崇山峻岭,没话找话的说道:“这山,到和我房后那座峰有几分相似。”

    李承乾悠长的眼稍轻轻扫过吴命大年少的面孔,淡淡问道:“怎么,想家了不成?”

    吴命大拾起根木棍,捅了捅火堆,明亮的火苗倏的蹿高了许多,舔舐着滋滋冒油的兔子,他点了点头道:“是有些想了。”

    “你师祖,身体可还好?”

    李承乾问的十分随意,连自己都听不出淡淡语气里一丝绷紧了的期待。

    吴命大望了一眼高耸入云的嶙峋怪石间一线湛蓝的天色,怅然道:“其实,自我入山之日起,一共才没见过师祖几面,他似乎一直都在闭关,师门里的大小事务,都是我师叔在打理。”

    李承乾低头不语,长长的睫毛投下两道淡淡的影子,将他平日里张扬欠揍的一张脸衬托的有几分寂寥和萧索。

    吴命大突然想起什么来了似的,只觉脑子里一道灵光乍现,“你认识我师祖吗?光听名字,就觉得你两个颇有些缘分。”

    李承乾抬起眉毛看了一眼吴命大,有些好奇,又有些不屑。

    “我师祖叫初一,你叫十五,而且……他的四徒弟,也叫十五……”

    吴命大说完目光中浮起一丝怅然。

    李承乾点点头,淡淡道:“是挺有缘分的……”

    吴命大抓着脑袋自言自语道:“俗话说的好,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李承乾只低头看着小缺耳边那朵明黄柔嫩的小花,没搭理他。

    吴命大见他面有不悦之色,只道他一天的好脾气又用完了,便有些戒备的挪远了点,从怀里掏出一本旧书低头翻看了起来。

    一旁的落落正撮着牙花等着吃兔肉,见吴命大拿出一本书来,料想是浑夕派什么武功秘籍,便伸长脖子凑过来看,不看不要紧,一看差点笑翻了过去。

    吴命大正经八百看着的,是一本旧的几乎掉渣的菜谱。

    落落好不容易笑的不抽筋了,凑上来嬉皮笑脸说道:“你别告诉我,你的志向是当个大厨。”

    吴命大白了她一眼,并不觉得手中的菜谱有何不妥,冷冷甩给她一句:“当大厨怎么了,谁能离得了一日三餐,别以为入了修仙之门,就不食人间烟火了,我师祖就是这么教徒弟的,教出来的比谁都好。”

第33章 师徒() 
李承乾听两个人在一旁聒噪起来了,扭过脸来一眼便看到吴命大手中的菜谱,一把抓了过来,低头翻了两页,神色十分复杂的看向吴命大。

    “这书你哪来的?”他问。

    “用你管。”吴命大被李承乾冷不防夺了手里的书,十分不悦,臭着一张脸将书夺了回去,捧在手里跟宝贝似的,一边心疼一边查看有没有破损。

    李承乾无语的转过头。

    这书,是他的,而且说起来,这书意义还十分不凡……

    那是他跟随师父来到浑夕山后,师父送他的第一个生日礼物……

    那年他二十五岁,随师父上了浑夕山,见到他早已耳熟能详的三个师兄,闻名不如见面,平时未必默契的三人,齐刷刷给个他三个爱搭不理的后脑勺,而后扬长而去,连一旁的师父都没镇得住场面。

    李承乾遭到生平第一个冷落,说来也不能完全怪别人。

    谁让他生来不知低调二字该怎么写呢?

    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离开长安时虽名为放逐,父皇却没舍得让他受一点委屈,他和师父带着几个随从灰头土脸的才走出去半日,后面延绵半里地的车马护卫便追了上来。

    师父看着滚滚而来的红尘羁绊,耷拉下脸来,给了李承乾一个你好自为之的眼神。

    李承乾十分好自为之的跳下马,钻进一顶香气扑鼻的绫罗软轿里,接过一盘冰镇的荔枝……

    一路走走停停,和师父别别扭扭,不情不愿打发走了前来护送的侍卫,后来又打发走了五个厨子,十个丫鬟,四个唱小曲的,两个御医,散了无数金银珠宝……

    所以他上山时,自认为已经低调到十分造作了。

    可还是被三个师兄嫌弃了,打量他的眼神像是在打量土财主。

    李承乾闷了半日,索性放飞自我,管他娘的谁的脸色,他统统不要看了。

    于是数月之后,浑夕山里起了一座琼楼玉宇,名曰小隐,与师父的茅草窝棚遥遥相对,实力演绎了什么叫添堵。

    师父涵养不是一般的高,只笑吟吟的说,这楼名字起的好。

    山中无岁月,三个师兄日日练剑,没有一人肯来理他,小隐高处不胜寒,李承乾沿袭着宫中锦衣玉食的生活,却越过越没滋味,终于有一日,他屈尊来到师父的茅草屋内,东拉西扯,顾左右而言他,向来明察秋毫的师父突然装聋作哑的起来,与他打太极般的闲扯了半日,眼看日薄西山,李承乾起身离开时终于绷不住了,委婉的向师父表达了想像其他三个师兄一样,习武练剑的愿望。

    师父却说,你天资太高,根基却太浅,还是先从修身养性开始吧。

    于是他老人家隔一阵子便送他一只小动物,先先后后送过他一只小白兔,一条小狗崽子,一缸子的金鱼,几只王八,后山草坡上还弄来几只小羊羔子,美其名曰修身养性乃修道进阶第一步,多少人这一步连迈都没迈出去,就直接下黄泉了,所以他应该从饲养小动物开始,将身上的浮躁和戾气慢慢磨掉,所以,他在浑夕山的第一年,又当爹又当妈,还被三个师兄当空气,他把所剩无几的耐心,通通给了这一群小动物。

    他与三个师兄真正有机会相处,是在他二十五岁生日之后。

    师父在他二十四岁生日过后,将他带离长安,是有原因的,后来他才知道,大唐气数未尽,长安城繁华千里,不应在他下一个生日那天血流成河,变成一座尸城。

    他在浑夕山的第一个生日,实在忘记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那天之前,师父送走了山上的所有活物,跟随他多年的侍从洒泪而别,他养的小崽子们都长大了,被侍从们带到别的地方,继续安稳的过日子去了。

    他醒来时,小隐已夷为平地,四周山峦层林尽折,一副劫后余生的萧索光景。

    师父和三个师兄倒在废墟中,不知死活。

    只有他没事,从头到脚,毫发无伤……

    他觉得右手掌心微微刺痛,翻开看时,多了一个小小的淡金色的**……

    他不吃不喝守着师父和三个师兄,不知守了多久……

    那时他才知道,自己似乎真的不是个凡人,在凡世时,一日三餐未曾断过,该吃的时候自然有人伺候他吃,没有尝过饿的滋味。

    他守着他们,不知不觉过了一个多月,直到夏末微醺的风换做初秋的金爽,他才发觉自己原来是饿不死的。

    师父说他生来便有神格,貌似没有诓骗他。

    可什么样的神,会带着毁灭苍生的力量,日日活得如履薄冰。

    后来他们陆陆续续醒了过来,他突然又能感觉到自己空空如也的腹囊是多么不高兴了,师父依旧笑得随和,三个师兄依旧各有各的高冷,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饿瘦了。

    他仿佛大厨上了身,钻进许久未用的灶房,捣鼓出一顿不可思议的大餐,炭火熏得他双目酸疼,他狠狠的擦了一把眼睛。

    师父说,想不到他有这个天赋。

    三个师兄说,以后一日三餐,由他来做。

    他竟真的做了。

    每日忙忙碌碌,忘了手心的**,也忘了曾几何时,想要试试各种死法究竟对自己有没有用。

    师父将养了一个月,又可以生龙活虎的啃鸡爪了。

    一日清晨,他还睡的迷迷糊糊,师父乐乐呵呵的推门而入,郑重其事从怀里掏出一个古朴的木盒子,在他脑门上敲了两下。

    他被人扰了清梦,正要发作,却一眼看到师父正经八百的样子,第二眼又看到师父手里的盒子……

    他立刻立刻明白过来,师父这是要传授他武功绝学了。

    他笑着一骨碌坐起来,跳到地上拜了师父,恭恭敬敬接过了师父手里盒子。

    师父在一旁笑得一脸温馨。

    他迫不及待打开盒子……

    “千秋美食”四个大字赫然映入眼帘。

    他难以置信的翻了一页……

    “天南地北皆美食,五湖四海全吃遍。”

    师父颇有几分风骨的墨迹跃然纸上。

    “这个生日礼物,晚是晚了点,为师觉得很适合你……”

    李承乾啪的合上书,当天就撂挑子不干了……

    兔子烤熟了,落落和吴命大吃的津津有味,李承乾突然没了胃口,仰身躺在河畔冰凉的碎石上,枕着胳膊,望向阴阴山色间一线窄窄的蓝天。

第34章 长安如梦() 
他曾一度觉得,师父当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骗子。

    从小到大,挖坑骗他跳进去的事不胜枚举。

    他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师徒,一个挖坑一个跳,全都乐此不疲。

    与师父的这段孽缘,最早要追溯到自己呱呱坠地的时候。

    当然这也是师父他老人家自己说的,呱呱坠地时候的事,他哪里记得。

    浩瀚天地,茫茫人海,师父说,他专为寻他而来。

    他开始记得的时候,是在五岁生辰那年,他发了一天一夜的高烧,右手仿佛抓了块烙铁,想扔却扔不下来,他烧到五脏俱焚,双目猩红,刹那间竟萌发出想要将这天地一巴掌拍成齑粉的暴虐念头。

    恍惚间床边一直守着个面色陈俊的男子,在他生不如死的痛苦关头,一直握着他的右手,绵绵密密的内力自他掌心灌入,他突然觉得有一丝沁凉的舒服。

    他从五岁开始记得这蚀骨钻心的痛苦折磨,从前的四年,生辰之日亦是他炼狱知时,只是他还小,什么都不记得了。

    一岁生辰那日,他烧成个通体赤红的小哪吒,小巴掌一挥,床榻被他拍成了渣,两岁生辰那日,他疼的一掌拍在寝宫的雕栏玉柱上,整个宫殿竟轰然坍塌了大半,他从废墟中被挖出来时,竟然还活着,他不让人抱他走,任性的靠在一面残破的颓墙下,看着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从自己眼前被抬出去,仿佛有一丝血淋淋的快意爬上心头,他翘起嘴角笑了。

    三岁生辰那年,他又发烧了,父皇终于愿意相信一次那个胆大包天揭了皇榜,年年都毛遂自荐要给他医病的人,那个人后来成了他的师父,住在他的东宫,专等他尘缘了结时,待他离开。

    一年年死里逃生,年年都似涅槃了一回。

    十岁生辰那年,他烧的神志全无,痛苦中只觉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一掌抓在自己腿上。

    师父来不及阻拦,他便成了个跛子。

    后来师父说,他这顽疾,非是从娘胎里带出,而是来自轮回之外,天地之间,他生来便神格在身,连天雷都要绕着他走,但他仍要渡劫,他的劫,便是他自己。

    待他似懂非懂的能听得进去师父这些装神弄鬼的话时,他便问师父,“您为何专为寻我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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