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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河秘闻录:长江诡话-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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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光是我服,别人也服。不夸张地说,我爷爷的名号在这一块,比警察和街道办还有用,甚至不管是“打流的(小混混)”,还是“吃黑的(收保护费的)”,我爷爷点个头,他们也不会说个不字。

    别说做一家小店的生意,就算是要竞选个基层干部,也有不少人愿拿八抬大轿抬他进去,只是我爷爷闲散惯了,年纪也大了,实在没这个兴趣。

    再说大点,这片老城区之所以还能留下来,没准是托了他老人家的福。

    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武汉开始大范围的旧城改造,一片片的老棚户、老平房都被推土机铲倒,残砖剩瓦的废墟上,一栋栋高楼拔地而起。两江交界的区域是改造的重中之重,当时的高层很看好这块地区,打算效仿上海,将两江交界处打造成新的商业中心。

    那时候我才十几岁,印象最深的就是窄小的老街两边,高矮不齐的砖墙和建筑外门都打上了红彤彤的“拆”字,看上去好像一排排等待处决的犯人,一点精气神都没有了。

    街坊们世代生活在这里,当年小鬼子侵华时,他们在这里钻过防空洞,和鬼子打过巷战。新中国成立后,他们又肩扛手挑,硬是把护江大堤、过江轮渡和转运码头建了起来。现在说拆就要拆,街坊都不忍心,他们对老城区的感情,太深太深了。

    街坊们联名上书,可那个年代的政令如山,上头理解他们的难处,却不得不一一驳回去。在双方的拉锯之中,很多老建筑早晨还好好的,下午再去看时已经变成一堆瓦砾。

    不久之后,拆迁队已经拆到了我家门口。

    有天放学回家,我看到很多老街坊都拥在我家门口,把我家堵得水泄不通。

    老爹爹老婆婆一个个神情焦急,把我爷爷围在当中。我爷爷个子高,露出半个脑袋。

    我挤进人群,看到有个老爹爹使劲拽着我爷爷的手不放,嘴里嚷着:“江老拐子,拆我们的时候,我们克抗议,你不做声,现在都拆到你屋里了,你还是一点反应都冒得,不是要把我们急死?拆了你家,我们还保得住?”

    老爹爹说的是纯正的武汉话,拐子就是大哥、老大的意思,他说的是拆迁队的拆到我家都没反应,真要把他们给急死了。

    我爷爷手上的青筋都被拽得鼓了起来,突突跳着。我以为他要发火,没想到他却拍了拍老爹爹的肩膀,轻松地说:“陈师傅,你莫慌,他们拆不了的。”

    老爹爹陈师傅又说:“拆不了?你晓不晓得拆迁队的头子是哪个?不是别人,是四毛咧!”

    四毛的外号我听过,这人一米九几的大个子,两百多斤的重量,走起路来马路都在颤。四毛人不坏,但是脾气很“拐”,在这附近没几个人愿意惹他。拆迁的工作在这块不好做,拆迁队就找到了四毛,让他去当队长,工作就顺利了不少。

    我爷爷轻轻拍了拍陈师傅的手背,说:“冒得事,四毛来了也拆不了。”

    “哪个说我拆不了?”我爷爷话还没说完,外边就响起了推土机的轰鸣,人群挤出去,四毛坐在推土机上,推土机的铲子都抵在我家外墙上了,四毛再踩油门,推土机却熄火了。

    我爷爷轻笑一声,说:“我说拆不了吧!”

    “老子还不信邪!”四毛爆了一句粗口,又打算发动起推土机了。我爷爷说:“莫搞了,搞也是白搞。”说完一指天。

    我抬头一看,天边的乌云都像墨一样浓了,一下子压了过来,马上豆大的雨点就往人头上砸。四毛也知道拆不成了,硬是要发动柴油机,柴油机进了水,几十万的推土机就报废了。他骂骂咧咧地跳下车,脱下衣服往头上一罩,跑了。

    我爷爷招呼街坊进屋避雨。四毛跑了,陈师傅还在那唉声叹气的:“他跑是跑了,下次再来就拆成了。”

    我爷爷还是不咸不淡地说:“陈师傅你放心,我话放到这里,他拆不了。至于为什么拆不了,哪个家里还有老人的,问问他们民国的事情,就晓得了。”

    陈师傅还想说,陈师傅家的婆婆看不下去了,扯着老伴就往外走:“你嚷个么事(什么),江老拐子会算卦,他说拆不了,就肯定拆不了唦!”

    陈师傅是个“烫饭(妻管严)”,被老婆拖着走,一点脾气都没有。爹爹婆婆们一阵大笑,我爷爷也笑了起来,笑完了说:“时候不早了,你们也回去吧。”便让我爸和我叔叔送他们回去。

    等老人都走完了,我凑过去说:“您家(武汉话里尊称,相当于“您”)真有板眼(本事),就是下次他再来拆么办咧?”

    我爷爷几分钟没搭理说,过了好一阵才答非所问地说:“这雨,停不了了。”

    自从爷爷说过这句话后,武汉的雨就一直没停过。那年是1998年,不光是武汉下雨,全国南方都在暴雨当中,重庆,湖南各地的险情都很严重。但最严重的还是湖北南部,上中游支流的洪水都涌进了长江,而中下游的洞庭湖和鄱阳湖已超过了警戒水位,无法承受更多的洪水。

    可能有人不知道洞庭湖和鄱阳湖蓄满意味着什么,我解释一下:洞庭湖和鄱阳湖是长江中下游的两个大“水袋”,对洪水有重要的调解作用,一般的洪水引导进洞庭湖和鄱阳湖,那就一点事情都没有,而且由于洪水会带来大量的营养物质,等洪水过境后,农业和渔业还会丰收。但如果这两个大湖都蓄满了水,水就只能沿着长江大堤走,只要开了一个口子,随时都会泛滥,到时候长江中下游都要遭殃。

    而武汉的河段是最危险的,处于九曲十八弯的“千里荆江”段附近,“万里长江,险在荆江”,一旦荆江河段溃堤,那江汉平原的稻区、牧区甚至油田都逃不过,别说地势低洼的武汉市了。

    当时的场景我亲身经历,终生不忘。

    武汉市区里地势低洼的地区出现了严重的内涝,严重到什么程度?

    下水道不下水了,往外面喷水,都是从江里漫出来的,像喷泉一样。很多地方锁死的铁井盖都给冲开了,连江里的鱼都受不了洪水,纷纷往下水道里钻,又随着洪水被喷出来。那时候很多人家里都还有渔具,市民拿着抄网、竹枪抓鱼,更夸张的赤手空拳都能抓到两三尺长的鲤鱼、鲢鱼。

    江岸区不少社区地势很低,第二天停在楼下的自行车只能看到车把露在外面。一楼垒起一米高的沙袋防洪,洪水照样漫进家里,只能去亲戚家暂住。不少社区交通中断,甚至有菜农划着小皮筏来卖菜

    全市许多地区断水断电,附近水电站的水电机都无法正常工作,仅有的一点电量还要用于救灾生产。白天不少城区限电,保证抢险,同时也怕电线漏电顺着水走,电死市民。

    我爷爷所在的城区是险中之险,长江汉江两条大江奔流,洪峰来时你站在马路上,都可以感到马路在洪水的冲击下震颤。两江交汇处洪水奔流冲撞的声音跟火车差不多,日夜不息。虽然这里的江段堤坝每年都有加固,算得上是武汉最坚固的“金堤”,但江面已与堤坝顶部平齐,波浪打过来都漫过了坝面。堤坝内侧的沿江大路上漫着二尺深的泥水,好多小轿车都没法走。

    不少平房都进了水,我家和附近的街坊情况最好,我爷爷早就提醒过他们洪水要来了。我们早早准备好了沙袋,堆在门槛处拦水,又在细泥里拌上稻草,填进沙袋的缝隙,用铁锤打紧压实。我爷爷教的法子还真有用,一两尺深的泥水在门外徘徊,就是进不来。后来我才知道,这是古人加固长江大堤的办法,被我爷爷拿来活学活用了。

    洪水持续了好几天,有人登门拜访。我躲在门后偷偷地看,竟然是个经常在地方台新闻上能看到的大人物。

第6章 老武汉的秘密(2)() 
我爷爷将那人迎进正堂,让他们坐一会,就冲我窥探的门缝来了。他一把将我从门缝里揪出来,沉声说:“我跟他们说些事情,你也来。”

    “我?”我点着自己的鼻子,疑惑地问。我爸不喜欢我和别人打交道,我爷爷在这方面不太阻止,但他跟人谈事情一般也会支开我。他今天这么一说,我就觉得特别奇怪。但我爷爷的神色严肃得很,丝毫不容我抗拒。

    我被他拽到正堂,那个大人物和我开了两句玩笑,我有些忙乱,不知道怎么回。他没有电视上看着那么精神,头发有些乱,两个眼袋乌青,眼白上还有不少血丝。

    我爷爷坐定后说:“那就在这说吧。”

    “他也在?”大人物旁边一个瘦高个指了指我,有些惊讶。现在回想起来,那人应该是秘书吧。

    我爷爷揽过肩膀,摊开两手,用力扶了扶我的双肩:“他是我独孙,你们以后没准还要跟他打交道的,怎么?不合适?”

    瘦高个还想说什么,大人物举手制止了他。我爷爷请他们落座,大人物简要地说了几句局势,我听不太懂,不过看他的表情也知道形势很糟糕。他说话时,我爷爷一句话也没说,将几个人面前的茶盏倒满。等他说完后,我爷爷将茶壶递到我面前,也把我的茶盏倒满,才缓缓开口了:

    “你们知道1930年的事情吧?”

    大人物看向瘦高个。他大概是从外地调来的官员,肯定不太清楚武汉过去的事情。瘦高个的脸顿时青白变幻,终于还是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我爷爷抿了一口茶:“你们不知道也很正常,1930年,连我都还是个小孩子哪。不过你们肯定知道一句老话——大水淹了龙王庙。”

    大人物和瘦高个都点点头。

    我爷爷放下茶盏,轻轻靠着椅背,声音低沉:“1930年,国民政府打算修路,在龙王庙动了土,把龙王庙和附近的牌坊全给拆除了。第二年,武汉就发了百年不遇的大水,汉口城被泡在大水里整整两个月,三万多市民死在洪水里,很多人被洪水连人带屋一起冲走,连尸骨都找不到。”

    大人物猛然抬头,目光射向旁边的瘦高个:“这条街叫什么?”

    瘦高个额头上顿时渗出一头亮晶晶的细汗,他张了张嘴巴,艰难挤出三个字:“龙王庙”

    我爷爷端起茶盏,又抿了一口,缓缓说:“武汉人说的大水淹了龙王庙,就是这么来的。你们大概不知道龙王庙的来历。元朝以前,现在的武汉三镇是没有的,只有两镇——武昌和汉阳。汉水的入河口远在沌口。明末陈友谅自称汉王,与朱元璋夺天下时战死,尸首埋葬在武昌。”

    “朱元璋洪武年间,汉水突然改道,分出了一条支流,从这里入江。巧的是,汉水新的入江口对面不远处,就是陈友谅的墓地所在。朱元璋的军师刘伯温告诉他这是陈友谅心有不甘,还想兴风作恶,于是在汉水入江处修建了龙王庙,借助龙气镇住陈友谅。成化年间,汉水再次改道,死人无数,大道士周思得便想出了个法子,封闭汉水故道,将汉水引到此处,生生汉阳分成两半,这才有了汉口。然而汉水依旧桀骜不驯,屡次改道,正德年间,王阳明被贬谪贵州时途径此处,他掐指一算,在龙王庙埋设了二十八道天碑,才完全将汉水镇在龙王庙附近,从此汉水再也没有改道过。你说,这龙王庙的土,是随便能动的?”

    瘦高个耐着性子听罢,有些坐不住了,屁股像上了陀螺一样,在椅子上磨来磨去。我爷爷冷哼一声:“你不信也罢了,汉口龙王庙可是长江三大庙之一,再顺着汉水往上走几步,就是集家嘴。汉水入江处,就是龙王的咽喉,集家嘴附近就是龙王的嘴巴,沿河、沿江两条大道就是龙须。捋了龙须,动了龙头,还有不发大水的?我话也放过了,书也上过了,你们听了哪一句?”

    瘦高个还要说话,大人物却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江老,情势紧急,您知道这么多,想必是心里有办法?”

    我爷爷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办法倒是有,不过”

    大人物打断道:“有办法就好,您需要什么,我马上让人去做,绝不耽搁!”

    我爷爷竖起三根指头:“那好,第一,你们即刻停止拆除,能恢复原状的尽量恢复。第二,我要九名青壮男丁,五行属火,名字里也要带火,随时听候调遣。第三”

    说到第三,我爷爷忽然沉默了。那大人物也有些着急:“江老,您说的我一定办到,请您务必相信。”

    我爷爷转向我:“老头子我倒是没什么好怕的,只是江淼是我独孙,若是我回不来了,你们也不许勉强他江家的其他人,你们也不要去打搅了。我要是回不来,随身的东西你们就给我收拾好,交给江淼。”

    我内心突然惊恐无比,我爷爷一向乐观开朗,但在那一刻,我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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