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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惜朝现在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他仰起头，面上有什么淋漓而下。
他非常喜欢的一种酒，叫天荒地老。
他很喜欢的一个人，叫戚少商。
他已经不记得太多事，一个老人，是有些事情，该忘记了。
他是个老人，因为他已经九十高龄。他同时也是别人眼中的年轻人，小伙子，一身高深而邪门的武功，完整地保存了他的青春。他青春时的样貌。卷发如斯，目清如水，青衣如梦。
梦。戚少商说他是一个梦。一梦到天荒地老。
戚少商也是个老人了，他比自己还要大些。但上天似乎珍惜这样的一个侠者，也珍惜自己这样的一个妖孽。
他们俩人，样貌永远定格在了男子最盛的年纪。
天荒地老。曾经以为到不了。一路走来，心里多少恐惧担忧，曾经，真的以为到不了。
尘世虽大。当时，他们，无处容身。
爱情本以艰难。他们的爱情，不是艰难可以形容。
但是戚少商总是在黑夜中握紧了自己的手，黎明前是不是最黑暗的？现在，天光却以大亮了。
“惜朝啊，你又对着天空发呆。有什么好看的，天还不是空的。”戚少商好笑，九十多岁依然动作敏捷，窜上去刮了顾惜朝鼻子一记，就又掠回了原处，继续喝他的酒。
顾惜朝也不理他，只揉了揉鼻子，瞪眼“我真怀疑你是长不大的，你我年纪加起来，都快上两百年了！”
“两百年算什么，我们再活个俩百年，也未尝不可！”那人大刺刺，抛过毫不在意的目光。
顾惜朝一笑，那笑中依然漾着水，折着光。边笑边摇头，容颜可以不老，内脏却不可以。他们，毕竟已然年老。
但是没什么。
因为已经一起走过来。
走到了这个地方。
原先不相信的，时间已经为他们证明。
爱，是面对一切的力量。
“嗨，包子戚，你还记得你那老是哇哇叫的阵前锋么？”伸个懒腰，顾惜朝似笑非笑。
“妖孽顾，他可真扎了你不少刀啊，要不是前几年故去了，恐怕现在见着你，都还要喊打喊杀呢。”伸手揽过顾惜朝靠过来的身体，戚少商在他面颊上亲了一记，想到穆鸠平似乎总是瞪圆的眼睛，不由得好笑。虽然，最后一个兄弟也去了，却没有觉得太多的哀伤。毕竟走完了一辈子，不是死于非命。也算的一种圆满，何必太多伤感。男人嘛，不要老是跟女子似的哀哀切切。
扑哧。顾惜朝被戚少商凑到耳边的温热气息氧的笑了出来，却听到明显作假的哀怨声音“妖孽顾，我的阵前锋都去了，怎么那条黄鲤鱼还不死，老是纠缠你。”
扑哧。
这回是笑的不可自抑。
黄鲤鱼。有这么叫的么。
黄金麟也不过前几天来拜访他们，顺便小哀怨了下，为什么他们还可以这样妖孽的保存着年轻时的样子。
结果戚少商一眼瞪回去道“因为我跟他才是绝配，你给我边闪。”
唉。好笑啊好笑。
九十多岁的人了，还吃这门子歪醋。
“包子戚，也许我们真是妖孽的，故人都走的七七八八了，我们怎么还这么精神？”
“因为天荒地老吧。”戚少商望住怀中人的眼，晃了晃酒盏，盏内酒色清清，一如青衣漾水。
“天荒地老？”
“我们的誓言啊，天荒地老，哪有那么快？我们还有很多地方没玩呢。”
“哎？你还真是不服老啊。你还想着周游列国呢？”
“服老？你看看我眼中的你，哪里老了？”戚少商孩子性一起，把脸凑到顾惜朝面前寸许，要他看自己瞳孔中的小小倒影。
顾惜朝笑。伸手便去捏他鼻子“让我捏回来，你这个疯子。”
“疯子就疯子，不服老就不服老。怎么了，百年出妖孽，我跟你，是稀有品种。”说了便去解顾惜朝的外衫。
手下却一空，顾惜朝烟一般地滑飘出去。“不服老的疯子，我去看看今天的午饭，你愿意饿着，我还不愿意呢。”
说话间，人以进了屋子。
戚少商眯眼看他的背影，手中清晃。杯中物，清光潋滟。
天荒地老。一杯天荒地老。
一辈子的，我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