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檐角还在不断地飞出萤火虫，亭子的四周，则摆了一圈燃烧着的小蜡烛，萤火和烛火交织点缀，勾勒出一幅绝美温柔的画面。
苏漾牵着她走上台阶，走向亭子中央，案几上放着一些点心酒水，旁边的垫子上还有一把古琴。
她眼拙，认不出是不是当年傅老将军寿宴上，他弹给她舞剑的那一把。但那一曲破阵曲，和他循循望来的眼波，她此生都无法忘怀了。
“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她坐下，抬起头望着他。
回答她的是一阵哗啦水声。他提着翡翠玉的酒壶，仔细斟了两杯，然后递给她：“并不是什么特殊日子，我只不过想让你开心些。”
如此费心布置，只是想哄她开心而已？其实她也并没有因为湘芝的事情闷闷不乐，只不过有一些惆怅罢了。
没想到这等微妙的情绪，都被他看在眼里，看得这么重要。
颜霜迟端着这杯酒，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
“这桃花酒不易醉，你放心喝吧。”苏漾坐到她身边，将琴摆在腿上，摸着琴弦不知想到什么，兀自笑了笑。
“你笑什么呢？”颜霜迟刚喝完一杯，还想喝，又怕醉，只好将杯子放回托盘里。
苏漾偏过头望着她，眼角眉梢都是温柔笑意：“想起那日你喝醉了坐在楼顶上的样子。”
颜霜迟努了努嘴。
那可不是什么令人开心的往事。
她没搭话，自顾自斟了一杯酒。
苏漾端起事先斟满的那杯，笑着与她碰了碰。
“对不起。”他轻声道，“那段时间，我做了很多惹你伤心的事，那大概也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后悔的事。”
“都过去了。”她靠在他肩上，馥郁的桃花香味倾杯入喉，淡淡的甜弥散开来，一直蔓延到心里，“我已经忘了，你也不必耿耿于怀。”
更何况，她有错在先，他的确有生气的理由。
“这酒是我亲手酿的，就当作正式赔罪。”苏漾凝视着淡绿色的杯子里，冷白月色照出的粼粼水光，语气低沉而认真，“以后，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语罢，他亲了亲她的额头，又仰头饮尽这杯酒，双手搭上琴弦，开始轻缓地拨弄。
琴音如泠泠溪水，缠绵清心，一曲平沙落雁，既抚平了她因繁杂事务扰乱的心绪，也消除了她对于未来之事的慌乱。她闭上眼，透过调中隐隐的雁鸣之声，仿佛能看见风静沙平的秋日，雁群在空中盘旋飞鸣的场景。
是他风云开阔的心怀，也是他的鸿鹄之志。
第133章 生辰宴（一）（）
萧明玉的生辰宴那天，被禁足的皇后终于出了昭仁宫，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
大殿之上，萧明玉对她不冷不热，让云妃和二皇子陪侍左右，更显得皇后一人孤立无援。
颜霜迟知道萧明玉是故意为之。一方面让幕后真凶掉以轻心，另一方面，也是保护皇后，以免那人又对她起利用之心。不过即便如此，皇后看上去还是十分可怜。
皇家的宠衰一向都是这样，有心之人看笑话，无心之人为之唏嘘。而颜霜迟作为那场阴谋的受害者，更说不得什么，连唏嘘也不能表露半分。
“公主，可要添茶水？”白芷站在身后倾身问她。
颜霜迟看了一眼面前桌上已经喝干的茶杯，摇头道：“不用。”
对面的王公大臣们觥筹交错，下级舔着脸奉承上级，酒一杯接一杯地敬。
她细细数着，苏漾都已经十多杯酒下肚了，旁边的那位大人又给他斟满了一杯。苏漾面色倒是如常，那位大人却已是脸颊泛红，双眼迷离了。
只见苏漾凑到他耳边说了句什么，他才目光清明了些，放下杯子正襟危坐。
御乐坊的歌舞结束了一曲。
男人们纷纷叫好，颜霜迟却是兴趣缺缺，面无表情地往嘴里喂了一块绿豆糕。
入口即化。
她一边品着香甜的余味，一边不经意地抬眼，正看见对面那人也吃了块绿豆糕，还笑吟吟地盯着她，一双眸子亮得仿佛会说话。
尽是些酥人心的情话。
她不自觉露出一丝娇嗔表情，惹得对面的男人轻扬唇角，目光里尽是宠溺，还举起酒杯，遥遥地敬她一杯。
和三年前的那日一样。
而她两次都没看到的是，女眷席中一双怨毒的眼。
此刻这双眼的主人已经站起身，朝龙椅上那人盈盈一拜：“紫兰愿献舞一曲，恭祝皇帝陛下生辰安康，福寿绵延，祝大渝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颜霜迟顺着声音望过去，这女子有几分眼熟。
“公主，这位是桑国的紫兰公主，宝太妃侄女，坐在她旁边的就是宝太妃。”白芷附在她耳边道。
是了，这位公主，三年前在将军府寿宴上见过一面
她认得紫兰公主，那么紫兰公主，可能也是记得“洛卿颜”的。
颜霜迟心中一慌，下意识地望向对面的苏漾。
苏漾给了她一个不必惊慌的淡然眼神。
殿外走进来几个人，应该是紫兰公主自己带的演奏团，男男女女都穿着和她一样风格的异域服装，身上的亮片流苏哗哗作响。
“许久不见，就让朕瞧瞧，紫兰公主给朕备了什么了不得的生辰礼。”萧明玉举着酒杯大笑了两声。
宝太妃也弯唇浅笑：“皇上，本宫也就是在紫兰小的时候见过她跳舞，今儿在这大殿上，算是沾了皇上的光。”
颜霜迟忽然想起苏玖与她讲过的，有关于这位紫兰公主是如何执着地追求苏漾，又是如何放言要将他拐回桑国去当驸马的往事，不禁腹诽着，也不知到底是沾谁的光。
她看着苏漾，眼中不经意流露出几分醋意和不满。
对方却是朝她笑了笑，依旧满目温柔宠溺。
第134章 生辰宴（二）（）
鼓乐声响起，紫兰公主开始在大殿中央舞动起来，头饰边缘和腰侧的亮片随着她身体的旋转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和丝竹之声混在一起，竟十分和谐相融。
在场的王公大臣们，一大半被勾去了魂。
颜霜迟一边吃着桃酥，一边盯着紫兰公主眉心坠下的水滴形额饰，倒不觉得这女子有多绝色，可盯久了大概有些催眠功效，整个人怔了半晌。
反应过来的时候，手中的一半桃酥掉在了桌上，下唇还沾了些碎末。
苏漾在对面看她许久，这会儿终于没憋住，低头笑了。
颜霜迟送了他一记白眼，接过白芷递来的绢子擦拭。
才把面前的一片狼藉整理好，紫兰公主的表演就结束了。
萧明玉带头拍了三下掌：“这舞蹈的确令人耳目一新，好！非常好！朕重重有赏！”
“谢皇帝陛下夸赞。”紫兰公主欠身一礼，“紫兰不求重赏，只求皇帝陛下答应紫兰一件事。”
萧明玉保持着兴奋的笑容：“好！你说！”
紫兰公主嫣然一笑，看了一眼坐于右侧的男子，低首道：“紫兰心仪苏相国已久，求皇帝陛下成全。”
颜霜迟心底不详的预感成了真，果然是冲着苏漾来的。
她看了一眼苏漾，后者兀自煮着茶，仿佛事不关己。
大殿上其他人，均是一脸看热闹的神情。尤其是右边座首的萧明珩，唇畔的笑意不要太明显。
“咳咳，紫兰啊。”这下给萧明玉出了个难题，他清了清嗓子，“这大渝的王公贵族，你可以随意挑，唯独这苏相国，朕做不得他的主。”
“皇上此言差矣。”太后慢条斯理地接过话，“普天之下，哪里有皇上做不得主的？皇上圣旨赐婚，就是莫大的福分。除非——”太后眉头一凛，看向席间，“苏相国，你不愿意？”
苏漾缓缓放下茶壶，走到大殿中央，面朝太后和皇上欠了欠身：“太后娘娘英明，臣不愿意。”
“你放肆！”太后盛怒拍桌，“你不要忘了，你虽是相国，却也只是个臣子，竟敢抗旨不遵？”
苏漾笑了笑，抬眸迎上太后凌厉的目光：“太后娘娘，皇上尚未降旨，何来抗旨不遵之说？紫兰公主从桑国远道而来，若真要两国联姻，也不是今日大殿之上三两句话能决定的。”说完他看了一眼萧明玉：“皇上，您意下如何？”
颜霜迟暗自为他捏了一把冷汗，连手掌心都汗湿了。
权臣也是臣，掉脑袋不过上位之人一句话的事。
她不能让他孤立无援。
颜霜迟正要起身，却听见萧明玉大笑几声：“母后和相国这般激动做什么？”他看向紫兰公主，语重心长道：“相国是我大渝顶梁之柱，朕还真舍不得让给桑国，请公主体谅朕的私心。可若你能让他心甘情愿跟你走，朕绝不阻拦。”
这话就和拒绝没区别了。然而于公于私，合情合理，让人无从辩驳。
颜霜迟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回原地。
“如此就当我没说过吧。”紫兰公主嘟了嘟嘴，侧过身看向女眷席，视线落在颜霜迟身上。
第135章 生辰宴（三）（）
“说来不怕被笑话，紫兰第一眼看见长公主殿下，还以为是一位旧识。”
听见这话，颜霜迟的心蓦地一沉。
她敛住表情，神色淡淡地望过去：“那许是紫兰公主眼花了，本宫这是第一次见到公主。”
紫兰公主低头笑了笑：“这世间竟有如此相像之人，紫兰实在是难以相信，恕紫兰冒昧，听闻长公主殿下自小流落在外，不久前才认祖归宗”
“那又如何？”颜霜迟不咸不淡地开口。
“紫兰并无恶意，可那位旧识是紫兰十分重要的朋友，多年前失散，叫紫兰心忧不已，还请长公主殿下恩准为紫兰解除疑虑。”
这女人也太会装蒜会胡扯了。恐怕求皇上赐婚是幌子，最终的目的，是她才对。
大殿上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也不能显得小家子气，只好莞尔：“紫兰公主言重了，本宫自然乐意帮助公主，倒是不知，该如何为公主解惑？”
紫兰公主欠身福了福：“紫兰冒昧，请长公主殿下到紫兰身边来。”
颜霜迟十分爽快地点了一下头：“好。”
说完便站起身。白芷要扶，见她摆手示意，于是退下了。
颜霜迟款款走至大殿中央，停在紫兰公主面前，她个头比紫兰稍高，倒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
紫兰公主细细打量一番，叹声道：“长公主殿下的容貌和身姿，的确跟紫兰那位故交好友一模一样，真乃奇事。”
“那许是巧合吧。这世间无奇不有，也难保会有极其相似的两个人。不过紫兰公主，本宫真的不认识你，也没有必要骗你。”
“或许紫兰需要好好整理一下心情，请长公主殿下恕紫兰今日屡次冒昧。”紫兰公主眸色暗了暗，屈身一揖。
两人虽不同国，但位份相同，颜霜迟也回了一礼。
然而，正当她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紫兰公主忽抬起手掌，直朝她肩上打来。
颜霜迟暗自心惊，脑中一时间涌过无数个念头，而最终，她却是任由这一掌落在肩上，大叫一声，面色惊恐地朝后倒去。
对于一个专业演员来说，这不算难。
紫兰公主抬手的瞬间，苏漾和萧明珩同时起身，但萧明珩速度到底慢了些。
颜霜迟本已经算准了落地的位置和力道，以及怎样摔得既可怜又唯美，却不料一个温暖的怀抱截住了她。
闻着熟悉的木香味，她低头埋在他胸前，抿嘴一笑。
是了，这大殿上有他在，怎么可能让她狼狈？
他冷冷掀唇，一字一顿：“紫兰公主，此举何意？”
话音刚落，紫兰公主还来不及开口解释，就被打断了。
“紫兰，你这是在做什么？！为何出手伤朕的皇姐？”萧明玉拍案而起，大喝一声，“来人！抓住她！”
紫兰公主一介女流，这一掌对素来习武的颜霜迟来说就如挠痒痒一般，但她既装了，便要装个彻底，从苏漾怀里下来的时候还站立不稳，摇晃着倒在他身上，又捂着被打到的地方，低头咳嗽。
美人身姿柔弱，眼眶微红的模样，比西施捧心还要惹人怜爱几分。殿上众人一时间纷纷交头接耳，指责紫兰公主不愧是来自蛮夷外邦，举止粗鲁无礼，全然不管同样出自于桑国的宝太妃在场。
第136章 生辰宴（四）（）
两名御林军将紫兰公主双手反剪，宝太妃亦面露慌色。
而颜霜迟一边假装柔弱，一边观察着紫兰公主。
这个女人或许太笃定她就是洛卿颜，一招失算闯了大祸，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
她倒是能体会紫兰公主的境遇和心情，但当下为了掩饰和自保，她不能行差一步。
“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