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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克利斯朵夫-第1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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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她也不见得会比对宣道会更感兴趣。她做着自己的工作,想着自己的念头,没有
意思借用别人的。克利斯朵夫为此赞了她几句。
    “这有什么希奇呢?〃她说。〃我就跟大家一样。难道您没见过法国人吗?”
    “我在法国人中间混了一年了;除了玩儿以外,或者学着别人玩儿以外还能想到别
的事的,我连一个都没见过。”
    “不错,〃西杜妮说。〃您只看到有钱的人。有钱的人是到处一样的。其实您还什么
都没看见。”
    “好罢,〃克利斯朵夫回答;〃那末让我来从头看起。”
    他这才第一次见到法兰西民族,见到那使人觉得不朽,跟他的土地合而为一,象土
地一样眼看多少征服它的民族、多少一世之雄烟消云散而它始终无恙的法国民族。
    他慢慢的恢复健康,开始起床了。
    他第一件操心的事是要偿还西杜妮在他病中垫付的款子。既然还不能出门去找工作,
他便写信给哀区脱,要求预支一笔钱。哀区脱逞着那种又冷淡又慷慨的古怪脾气,过了
十五天才有回音,——在这十五天之内,克利斯朵夫拚命的折磨自己,对西杜妮端来的
食物差不多动都不动,直要被逼不过,才吃一些牛奶跟面包,而过后又责备自己,因为
那不是自己挣来的;然后他从哀区脱那儿接到了款子,并没附什么信;在克利斯朵夫害
病的几个月里,哀区脱从来不想来打听一下他的病状。他有种天赋,能够帮了人家的忙
而教人家不喜欢他。因为他自己在帮忙的时候心里就没有什么爱。
    西杜妮每天下午跟晚上来一下。她替克利斯朵夫预备晚餐:毫无声响的,很体贴的
招呼他的事;看到他衣服破烂,她便一声不出的拿去补了。他们之间不知不觉增加了多
少亲切的情分。克利斯朵夫唠唠叨叨的讲到他年老的母亲,把西杜妮听得感动了;她设
身处地自比为孤苦伶仃的留在本乡的鲁意莎,对克利斯朵夫抱着慈母般的温情。他跟她
说话的时候也努力想解解他天伦的渴望,那是一个病弱的人感觉得格外迫切的。和西杜
妮在一起,他觉得精神上特别能够接近自己的母亲。他有时向她吐露一部分艺术家的苦
闷。她很温柔的为他抱怨,同时看他为了思想问题而悲哀不免认为多此一举。这一点也
使他想其他的母亲,觉得很快慰。
    他想逗她说些知心话;但她不象他那样肯随便发表。他说笑似的问她将来要不要嫁
人。她照例用着听天由命和看破一切的口气回答说:“给人当差的根本谈不到结婚:那
会把事情搅得太复杂的。并且要挑到恰当;而这又不是容易的事。男人都是坏蛋。看你
有钱,他们就来追求;把你的钱吃光了,就掉过头去不理啦。这种榜样太多了,我还想
去吃这个苦吗?〃——她没说出她已经有过一次毁婚的事:未婚夫因为她把所挣的钱统统
供给她的家属,就把她丢了。——看见她在院子里很亲热的和邻居的孩子们玩,在楼梯
上碰见他们又很热烈的拥抱他们,克利斯朵夫不由得想其他认识的一位太太,觉得西杜
妮既不傻,也不比别的女子丑,倘使处在那些太太们的地位,一定比她们高明得多。多
少的生命力被埋没了,谁也不以为意。另一方面,地球上却挤满着那些行尸走肉,在太
阳底下僭占了别人的位置和幸福!
    克利斯朵夫丝毫不提防。他对她很亲热,太亲热了;他象大孩子一样的惹人怜爱。
    有些日子,西杜妮神气很颓丧;他以为是她太辛苦的缘故。有一回正谈着话,她推
说有件事要做,突然站起身来走了。又有一回,克利斯朵夫对她表示得比往常更亲热了
些,她便几天没有来;而再来的时候,她跟他的说话更拘束了。他寻思在什么地方得罪
了她。他问她,她赶紧说没有;但她继续跟他疏远。又过了几天,她告诉他要走了:她
辞掉工作,离开这儿了。她说些冷冷的,不大自然的话,感谢他对地的好意,祝他和他
的母亲身体康健,然后和他告别了。她走得这样突兀,使他惊异到极点,竟不知道说什
么好;他探听她离开的动机,她只是支吾其辞;他问她上哪儿去做事,她也置之不答,
并且为了直截了当打断他的问话,竟站起身子走了。在房门口,他向她伸出手去,她兴
奋的握了一握,但脸上仍旧没有什么表情;自始至终,她都是这副发僵的神气。她走了。
    他永远不明白她为什么走的。
    冬季长得很。潮湿,多雾,泥泞的冬季。几星期看不见太阳。克利斯朵夫的病虽然
大有起色,还没完全好。右边的肺老是有一处地方作痛,伤口在慢慢的结疤,剧烈的咳
呛使他夜里不能安眠。医生禁止他出门,甚至还想教他往东南海滨或大西洋上的加拿里
群岛去疗养。但他非上街不可。要是他不去找晚饭,晚饭决不会来找他的。——人家又
开了许多他没钱购买的药品。因此他干脆不去请教医生了:那不是白费钱吗?并且在他
们面前,他老是很窘;他们彼此没法了解:简直是两个极端的世界。医生们对于这个自
命为一个人代表整个天地、而实际是象落叶一般被人生的巨流冲掉的穷艺术家,抱着一
种带点讪笑与轻视的同情心。他被这些人瞅着,摸着,拍着,非常畏缩。他对自己病弱
的身体好不惭愧。他想:“将来它死了,我才高兴呢!”
    虽然受着孤独,贫病,和种种苦难的磨折,克利斯朵夫仍是很有耐性的忍受他的命
运。他从来没有这样的耐性,连自己都为之诧异了。疾病往往是有益的。它折磨了肉体,
可是把心灵解放了,净化了:日夜不能动弹的时候,平时害怕太剧烈的光明而被健康压
在下面的思想抬头了。从来没害过病的人决不能完全认识自己。
    疾病使克利斯朵夫心非常安静。它把他生命中最凡俗的部分剔净了。他用着比以前
更灵敏的官能,感觉到那个富有神秘的力量的世界,那是每人心中都有而被生活的喧扰
掩盖得听不见的。他那天发着高热在卢佛宫中见到的景象,连最微末的回忆都深深的刻
在心头;从此他就置身于和伦勃朗的名作同样温暖,柔和,深沉的气氛中。那颗无形的
太阳放射出来的光彩,他心中也一样的感受到。虽然绝对没有信仰,他仍觉得自己并不
孤独:神明的手牵引着他,把他带到一个跟神相遇的地方。而他也象小孩子一样的信赖
它。
    多少年来第一次,他不得不休息。发病以前过度紧张的精神使他筋疲力尽,至今还
没恢复,所以便是疗养时期的疲乏倦怠对他也是一种休息。克利斯朵夫几个月的提心吊
胆,日夜警惕,如今才觉得自己老钉着一处的目光渐渐的松了下来。但他并不因之而减
少他的坚强,只是变得更近人情。天性中那股强大而有点畸形的生命力往后退了一步;
他使自己和别人一样,精神上的偏执和行为方面的残酷与无情都给去尽了。他再也不恨
什么,再不想到可恼的事,即使想到,也不过耸耸肩膀;他对自己的痛苦想得比较少,
而对别人的想得比较多了。自从西杜妮使他想平地球上到处都有谦卑的灵魂默默无声的
熬着苦难,毫无怨叹的奋斗,他就为了他们而把自己忘了。素来并不感伤的他,这时也
不禁有些神秘的温情:那是在一个病人心中开出来的花。晚上,靠着院子那边的窗,听
着黑夜里神秘的声音附近的屋子里有人唱着歌,远听更显得动人,一个女孩子天真
的弹着莫扎特他心里想:
    “你们,我并不认识而都爱着的人,还没受过人生的烙印、做着些明知是不可能的
美梦、跟敌对的世界挣扎着的人,——我愿意你们幸福!噢,朋友们,我知道你们在那
儿,我张着臂抱等你们是的,我们之中隔着一道墙。可是我会一块一块的把墙拆毁
的;同时我自己也消磨完了。咱们能有一天碰在一起吗?在另外一道墙——死——没有
筑起以前,我还来得及赶到你们前面吗?管它!孤独就孤独罢,孤独一世罢,只要
我为你们工作,为你们造福,只要你们以后能稍稍爱我,在我死了以后!”
    大病初愈的克利斯朵夫就这样喝着〃爱与苦难〃这两位保姆的乳汁。
    在这个意志比较松懈的情形之下,他觉得需要和别人接近。虽然身体还十分软弱,
出门还不大妥当,他往往清早或傍晚出去,那是群众象潮水般从人烟稠密的街上涌往工
作场所,或是从那儿回来的时间。他要到人与人息息相通的气氛中去浸一下,提提神。
他并不跟谁交谈,也没有这念头。他只要看人家走过,猜他们的心事,爱他们。他又亲
切又同情的瞧着那些急急忙忙赶路的工人,不曾工作已经有了困倦的神气,——瞧着这
些青年男女,脸色苍白,表情活泼,挂着一副古怪的笑容,——瞧着那些透明而活动的
脸隐隐然可以看到欲望,忧患,游戏人生的心理,象潮水般流过,——瞧着这批大都会
里多么聪明的,太聪明的,有些病态的市民。他们都走得很快,男人们一边走一边读报,
女人们一边走一边啃着月芽饼。一个乱发蓬松的少女在克利斯朵夫身旁走过,脸睡得有
点虚肿,象山羊一般迈着小步,显得烦躁,急促:克利斯朵夫恨不得牺牲自己一个月的
寿命来使她多睡一二个钟点。噢,要是真有人跟她这么提议,她才不会拒绝呢!他真想
把那些悠闲的有钱的妇女,养尊处优而烦闷的人,这时候还在重门深锁的寝室里高卧的,
从床上拖起来,让这些灼热而困倦的身体,感觉新鲜、内心生活并不丰富、可是活泼而
贪恋生命的人,去躺在他们床上,过一下那种安闲的生活。这般机灵而疲乏的小姑娘,
又狡猾,又纯补,那么无耻那么天真的贪快乐,而骨子里倒是诚实勤劳的女工:他现在
看待她们非常宽容了。即使其中有几个当面讪笑他,或者对着他这个眼睛火辣辣的大孩
子彼此示意,他也不生气了。
    他也常在河滨大道上一边徘徊,一边沉思遐想。这是他最喜欢散步的地方。在这儿,
他仿佛看到了心中渴念的,给他童年时代多少安慰的大河。当然,这不是莱茵河,既没
有它浩浩荡荡的气势,也没有那辽阔的远景跟广大的平原,可以让他游目骋心。眼前这
条河睁着灰色的眼睛,披着浅蓝的外衣,凭着它细腻而明确的线条,妩媚的姿态,柔软
的动作,在禣E艳的城市里懒懒的伸展着;桥梁是它的手钏,纪念建筑是它的项链;它象
一个美女般对着自己的艳色微笑这才显出了巴黎的光明!克利斯朵夫在这城里第一
样喜欢的便是这条河;它一点一点的浸透了他的心,不知不觉把他的气质变换了。他认
为这是最美的音乐,唯一的巴黎音乐。在暮色将临的时分,他几小时的在河滨流连,或
是走进古法兰西的花园,欣赏着和谐的光线照在紫色的雾霭缭绕的大树顶上,①照在灰
色的雕像和花盆上,照在纪念建筑的满生苔藓的石头上;而那些建筑物都是王朝的遗迹,
吸收了几百年的日光的。——这种微妙的气氛,是柔和的太阳与乳汁般的水气融化成的,
——银色的尘雾中就有欢乐的民族精神在飘浮。    
  ①古法兰西的花园系指卢佛宫前面的蒂勒黎花园。
 
    一天傍晚,他靠在圣?米希桥附近的石栏杆上,一边看着流水,一边随便翻着冷摊
上的旧书。他无意之间打开米希莱著作中的一册单行本。他读过几页这史家的作品:那
种法国式的浮夸,自鸣得意的辞藻,过于跌宕的句法,他不大喜欢。可是那一天他才看
了几行就被吸住了。那是圣女贞德受审的最后一段情形。他曾经从席勒的作品中知道这
个奥尔良的处女,一向认为她不过是个传奇式的女英雄,她的故事是大诗人给幻想出来
的。不料这一回他突然看到了现实,被它①紧紧的抓住了。他往下念着,念着;慷慨激
昂的描写,悲惨的情节,使他心都碎了。读到贞德知道当晚就得给处决而惊死过去的时
候,他的手抖了,眼泪涌上来了,只得停下。因为病后衰弱,他简直感情冲动到可笑的
程度,自己也看了气恼。——他想把书念完,但时间晚了,书贩已经在收拾书箱。他决
意买那本书;可是掏了掏口袋,只有六个铜子。穷到这样是常有的事,他并不着急;他
刚才买了晚上吃的东西,预算下一天可以向哀区脱领到一笔抄起的报酬。但要等到明天
是太难受了!为什么把仅有的一些钱去买了食物呢?啊!要是能把袋里的面包跟香肠抵
付书价的话,岂不是好!    
  ①圣女贞德(1412—1431)为百年战争中挽救法国的民族女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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