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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氏风云-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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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复道跨过长安城和城外的护城河,直接来了未央宫,沿着连接东西宫门的大道,再拐上通往作室门的直道,很快就到了石渠阁。

    石渠阁,位于未央宫西北的作室门东侧,因阁下的水渠全是硥石砌成而名,建于开国初年,由相国萧何主持修建。当年萧何从咸阳收来的秦朝律令和图书典籍全部藏在这里,可以说,这里是大汉图书最丰富的地方。这里除了有大量的图书之外,还有很多的学者,这些学者就在这里查阅资料,讲论学问。卫风从门外经过的时候,就看到庭院四周的走廊里,有许多穿着儒服的人正在讨论学问。一排排的房间里,也都坐了不少人,有的人在独自看书,有的人相互探讨,还有的闭目静坐。

    卫风对这些学者没什么兴趣,他直接进了藏书的书库,将天子的命令交给看管书库的中年宦者,宦者听卫风说了要找的书之后,皱了皱眉头:“卫公子,这个什么赤松子导引术的,可能不是什么成卷的书籍,我在这石渠阁多时,从来没有看过有这卷书。”

    “不会吧?”卫风看着一排排的书架,看着上面用黑布包裹得严严实实、挂着一个个牙白色骨签,堆放得整整齐齐的书,大失所望,如果石渠阁都没有这个书,那自己岂不是还要去求金青?那个女人太妖媚了,他好不容易才将她忘了些,再见面只怕又控制不住自己。

    那个宦者见卫风一副很失望的样子,又试探着建议道:“公子,要不,你去找找中书令司马大人,他博览群书,这阁里的书他没有不知道的,就是这阁里没有的书,只要有这书的,他大多也是知道的。你找他问一问,十有八九就能知道个准信儿,说不定,他还能告诉你在哪儿呢。”

    “也只得如此了。”卫风点点头,死马当作活马医马,反正都来了。他一边跟着宦者沿着走廊向前走,一边随口问他:“你叫什么,哪里人?”

    那个中年宦者谦卑的笑了,他知道卫风最近很受陛下的宠,这从他手里拿的陛下手诏就可以看得出来。他到这石渠阁管书库管了二十几年了,就没见过几个人是拿着陛下的手诏来找书的。

    “小人郭穰,河东人。”

    “河东人啊。”卫风笑了,他说起来也是河东人呢,虽然他没去过河东。“那我们还是乡党了。”

    郭穰见卫风这么温和,跟他一个宦者称乡党,很是兴奋,他微笑着说:“小人很以大将军这个乡党为荣呢,大将军立下大功,权倾朝野,却为人温厚,每次河东,为了不扰河东百姓,都是轻车简行的。我河东人提到大将军,没有一个不夸的。”

    卫风听了心情也不错。他对卫青的印象其实已经很淡了,刚才听陛下讲了好一通骠骑将军霍去病的战绩,感觉那个原本很牛叉的父亲跟骠骑将军一比确实有所不如,心里不免有些丧气,现在听一个宦者夸他的父亲卫青,倒是让他感觉到了一丝别样的快乐。

    两人说着闲话,来到一间堆满了书的屋子,郭穰让卫风在门口稍等,他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对着书堆行了一个礼:“司马大人,侍中卫风持陛下手诏,来找书。”

    成堆的简策之间沉默了一会,响起一个沧老的声音:“既有陛下手诏,你带他进库去找就是了。”

    郭穰摇了摇头:“大人,属下在库里找不到这卷书,只好带他来找大人了。”

    “什么书?”那个声音听起来很疲倦,带着一丝不快,好象很厌烦人打扰了他似的。

    “卫公子。”郭穰向卫风招了招手,卫风走了进去,在一张长长的书案后面,一堆堆的简策之间看到了这个司马大人。这个司马大人头发全白了,眉毛也白了一半,很瘦,脸上的皮全皱在一起,看起来象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他的脸上除了眼睛之外,没有一丝生气,让人觉得他就是一个死人,就象一截枯木的,虽然还在,但的心早已死了。但是他的眼睛很平静,带着一丝夹杂着痛苦的超然,仿佛看透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没有什么东西再能引起他眼神的波动。他的眼光很深邃,似乎这世上所有的一切,在他的眼里都没有什么可以值得他惊奇的。

    他就是中书令司马迁。他手里拿着毛笔,面前摊着一些竹简,好象正在写什么东西。

    “太史公。”卫风拱手行了一礼。他没有叫司马迁为中书令大人,而是叫他太史公,是因为司马迁父子两人都做过太史令,他现在虽然不做太史令了,但太史令比起中书令来,想必更能被他接受。

    司马迁淡淡的还了一礼:“卫公子要找什么书?”

    “赤松子导引术。”

    “赤松子导引术?”司马迁沉思了片刻:“没有。”

    卫风一听,心顿时凉了,既然这个司马迁都说没有,那就真的没有了。他虽然这是第一次见司马迁,但是却不是第一次听说司马迁。因为现任北军使者任安和眼前这位中书令大人司马迁关系不错,任安到卫府去拜见长公主时,经常会说起这个人,说他是个奇才。但是卫风没有想到这个司马迁会是这么老的一个人,用他的眼光来看,是个说死就会死的,大半截已经入了土,随时都有可能咽下最后一口气的人。

    “那多谢太史公了。”卫风虽然很失望,却还是客客气气的给司马迁行了一礼。任安是个有原则的人,听长公主说,当初骠骑将军霍去病如日中天的时侯,很多原本依附在大将军府的人,都转而去投骠骑将军霍去病,大将军府为之一空,只有两个人没有离开卫青,一个是田仁,一个就是任安。卫青死了这么多年了,田仁和任安每年都会来几次卫府,向长公主请安,和卫伉聊一聊,即使这些年太子的形势不妙,他们也没有因此顾忌过。这样的一个人所敬重的人,卫风相信也值得他敬重。

    司马迁淡漠的看着卫风,岿然不动,直到卫风行完了礼,转身要出去,一只脚已经跨出了门,他才哑着嗓子说了一声:“卫公子,请留步。”

    卫风停住了脚,转过身来看着司马迁那张沟壑纵横的脸:“太史公,不知还有何事?”

    “你要的那个赤松子导引术,石渠阁里虽然没有,我却知道一些。”司马迁淡淡的说道。

    卫风大喜,连忙走到司马迁的面前,一揖到底,恳切的说:“还请太史公指点一二。”

第65章 行气诀() 
司马迁指了指案前的坐席,示意卫风坐下,卫风欣喜异常,连忙谢过,规规矩矩的坐好,两手扶在大腿上,用一种虔诚的眼光看着司马迁,司马迁眨着眼睛回忆了一下,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摸下巴,手伸到了一半,又尴尬的垂了下来,刹那之间,一种难以言表的痛苦从他睿智的眼神中一闪而过。

    “赤松子导引术,其实没有多少文字。”司马迁的声音很沙哑,语速也很慢,好象每个字都经过深思熟虑似的,但是他一说起来,就不再停下来思考,仿佛后面的话已经全面想好了,只等他说出来而已。

    “确切的说,应该叫导引图才对,我见过的是一份帛书,以彩色绘成,分成上下四排,每排十一个图形,每个图形旁标有数字,以表明其意,整幅图大概在百字左右”

    司马迁将他记得的导引图的情况给卫风说了一遍,四十四幅图形,大致是什么动作,旁边标的是什么字,讲的什么意思,说得清清楚楚,好象那幅导引图就在他的面前一样。

    “原来是这样啊。”卫风很是意外,他一直以为是全是文字呢,结果却是以图为主。

    “赤松子并不是道家,他是神仙家,做的是炼神全形的功夫。”司马迁看着专心听讲的卫风,嘴角略挑了挑,却又随即恢复了平静:“且导引图做的是肢体运用,以外在调整为主,对于象公子这样的年轻人来说,并无太大作用。抑或许”他忽然摇了摇头:“或许是我自己没有体会到其中的妙处吧,至少我觉得对公子目前来说,用处并不是很大,对于气血日衰的中老年人,倒是有些用处。”

    卫风有些失望:“是吗?”

    “也许是我体会不深吧,反正我照着图练习了十来年,除了身轻体健之外,没有看出有任何成仙的可能。”司马迁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不过,我已经有数年不练习,现在再说也无济于事了。”

    卫风没有说话,他知道司马迁天汉二年因为替李陵辩护而被施了腐刑,看他现在这个样子,只怕也早就没有想成仙的意思,唯求一死而已。

    房间里一时有些沉默,司马迁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随手扯过一根竹简,在上面写了些字,交给卫风:“卫公子,我这里有几句口诀,你记好了,或许对你有些用处。”

    卫风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了几行字:“行气,深则蓄,蓄则伸,伸则下,下则定,定则固,固则萌,萌则长,长则退,退则天。天几舂在上;地几舂在下。顺则生;逆则死。”

    “这是?”卫风不解的看着司马迁。

    “这也是神仙家的行气口诀,不过这个以纯以行气为主,并无什么动作。”司马迁闭上了眼睛,略微静了静,才又睁开眼睛:“这句话的意思是说,行气,首先要深长,只能深长,气才能在身体里蓄积,等到蓄积足够,气就会向外伸展,伸展的第一个方向应该是向下”他用手里的毛笔指了指自己的小腹,延伸向下,忽然停住了,脸色有些胀红,象个石雕像似的愣在那里半天没有说话。

    卫风一愣,随即明白了,他连忙接过话来:“太史公,这句话的意思我大概有些明白了,是不是说除了开始的蓄气是有意识而为,后面的都是出于自然吧,伸也好,下也好,定也好,都不由人力,但由天意?”

    “公子聪明,一说便知,大致便是如此了。”司马迁的脸色半天才缓和过来,本来就不好的脸色上更象是罩上了一层死灰:“这个口诀据说有不可思议之功,不过我自己练习了很久,也没有达到蓄则伸的地步,想必是没有人指点,不通其中的诀窍,今日就告诉公子吧。公子也要谨慎从事,不可鲁莽行之,以免发生意外,神仙家的学术,固然有些妙用,但无师传者不可妄试,更不可勉为其难。公子切记。”

    说完,他拿起毛笔蘸了蘸墨,拖过竹简开始写字,一副送客的样子。卫风见他没有兴趣再谈,只得起身,向他深深的作了一揖:“叨扰太史公了,卫风告退。”

    郭穰也向司马迁告了退,陪着卫风出了司马迁的房间,他迈着小步侧着身子,陪着小心说道:“公子,大人今天可是难得的说了这么话呢。”

    卫风不解的问道:“怎么?太史公很少说话吗?”

    郭穰点了点头,有些同病相怜的意思:“大人有所不知,小人是穷得没法想才进宫的,大人却是被刑,他那么一个有学问的人,又是正当壮年,却遭了这个刑,心里如何能受得下。小人从进石渠阁以来,就没看他笑过,也没见他跟谁说过十句话以上,有时候一天也说不到几句话,天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写啊写的,今天跟公子说这么多话,实在是个异数呢。以小人看来,大人求死之心早已有之,只不过心里还有事情没有放下罢了。”

    卫风没有接他的话,他虽然不知道司马迁心里有什么事放不下,但他有求死之心恐怕也不是虚言,一提到这件事,他也有些不舒服。他看了郭穰一眼,瞟到了他已经被磨破的冬衣袖口,想到他刚刚说的穷得没法才入宫的话,不免皱了一下眉头:“你除了一年四套官家供给的衣裳之外,没有自备衣物?这都已经是仲夏了,你还穿着冬天的衣服?”

    郭穰一愣,随即脸红了。官家每年供给四套衣裳,冬衣夏衣各两套,冬衣十月发放,夏衣五月发放,今天的夏衣已经发下来了,他因为舍不得,所以还穿着冬衣。这套冬衣穿了半年多,袖口已经被磨破了,没想到被卫风看到了,他一时颇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把手藏到了身后。

    “小人在宫里,能吃饱穿暖,已经很满足了。夏衣已经发下来了,小人是舍不得把这冬衣扔了,所以趁着天气还不是太热,再穿两天。”

    卫风想了想,立刻明白了。石渠阁是清水部门,没什么权利,那些来查资料的学者也都看不起他这样的宦者,大概不会有人给他什么赏钱。郭穰家境再不好,经济上难免受窘。他想了想,从腰里掏出荷包,抓了一把五铢钱塞进郭穰的手里:“今天多亏你了,要不然我只能空手而回,现在不仅知道了导引图是怎么回事,还从太史公那里白得了一个口诀,都是你的功劳。这点小意思,还望不要推辞。”

    “公子,这这小人怎么敢要大人的钱。”郭穰捧着一把五铢钱,胀红了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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