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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鸭军器所一再强调，空中弥漫的气味表明这是火药爆炸。能够制成如此威力的火药，那是神仙。
双方各执一词，谁也无法说服谁。
经过太医紧急抢救，既不伟大也不正确的宋徽宗赵佶，终于缓过神来环顾文武大臣：“卿等尚有何言？”
潇洒不凡的蔡攸一抖袍袖闪身而出：“臣有本奏！”
宋徽宗赵佶有气无力地摆摆手：“爱卿如实奏来。”
蔡攸躬身言道：“圣人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乃天子之天下，万物乃天子之福荫。陛下乃天下之主，世间万物皆属陛下所有。即便军器所推测属实，如此神物也应属于陛下。清风楼目无君上，挟宝自威，实属大逆不道。”
“微臣附议。”
正常情况下，大内总管是没有资格说话的，但是大宋朝历来都是宦官掌权，所以李彦见缝插针，从宋徽宗赵佶身后跨步上前：“京城乃天子脚下，清风楼目无王法，以妖术而惊圣驾，实在罪不可赦，当诛九族！”
蔡攸把事情定性为宝物，按照朝廷的花石纲律法，首先就应该进贡给皇上，否则就是大逆不道。大内总管李彦把事件定性为妖魔鬼怪，那更是没有丝毫妥协余地，降妖除魔人人有责。
这两个家伙一唱一和，果然是朝中最佳拍档，你不服都不行。
自古天心难测，宋徽宗赵佶虽然荒淫无道，却深得其中三味。在没有搞清楚总体舆论方向之前，自然不会透露圣意，而是翻了翻白眼扭头问道：“王爱卿却有何说？”
王爱卿，当然就是太宰王黼，现如今的左宰相。
“蔡、李两位大人所言甚当。”王黼果然老艰巨滑，清风楼是他题词，干系自然是有的。所以他没有说自己的意见，又把自己的倾向表达得一清二楚，显得大公无私。
宋徽宗赵佶抬头发现一人：“高爱卿，京城安危着落在爱卿身上，而今为何不置一词？”
高爱卿自然就是高俅，当朝太尉，禁军三大殿帅之一，理论上掌管禁军两万五千人。
皇上已经点名了，高俅知道躲不过去：“启奏陛下：前面几位大人所言固然有理，可此事太过匪疑所思，微臣见识浅薄，尚在疑惑之中，故而迟疑未决。”
高俅一贯扮猪吃老虎，所言全都是废话，可能在宋徽宗的预料之中，所以也没继续追问，而是扭头转移了目标：“李爱卿，兵部有何说辞？”
李纲，兵部侍郎，既然军器所言之凿凿，他也脱不了干系，皇上抓过来问问也是理所当然。
李纲也不是省油的灯，在这个突发事件上面，谁也没有思想准备。所以他一推六二五：“陛下，妖邪之说不足为凭，火药之论有失偏颇。此事大是蹊跷，妄自猜测实非善策。究竟事体如何，还请陛下明断。”
李纲是一个性格及其古怪的人，从来不附和别人的意见，也不拿出自己的意见，最后把皮球给踢了回来，顿时让宋徽宗赵佶很是不爽。
可这件事情实在太大，不查个清楚明白，今后就别想睡觉了。
看见宋徽宗左右为难，人群之中突然出来一人：“微臣有本奏。”
众人不用看都明白是谁：神霄宫使、检校太傅、宦官梁师成。
梁师成是宋徽宗身边的第一近臣，他要说的话就代表了宋徽宗的意思：“清风楼半年前修缮重开以来，弄出许多变故，神霄宫、五岳观诸位老神仙都有微词。然则街头疯语，清风楼似有大金友邦痕迹。其中奥妙何在，还请陛下三思。”
“老臣附议！”太师蔡京年近八十，站起身来都有些为难，所以恩赐在太师椅上坐着。
看见蔡京躬了躬身，似乎要站起来的模样，宋徽宗赵佶赶紧摆手：“老爱卿不必多礼，有话请说。”
太师是皇帝老师的身份，也就是皇帝的长辈。蔡京一开口就实打实，其他人再无置喙余地：
“陛下明鉴，初一不拿，初二不杀，此圣人之法，不可不慎。清风楼之事疑点颇多，尚需详堪。酌请兵部、工部、开封府、大理寺前往堪问，然后据实上奏，再做定论不迟。此刻新年已到，正旦大朝在即，程序繁杂，还请陛下移驾寝宫安歇。”
蔡京和蔡攸这对父子在朝廷上水火不容，蔡攸曾经三次弹劾蔡京，有置其父于死地的架势，所以蔡京一开口就否定了蔡攸此前的结论。
蔡京是老成持重之论，宋徽宗赵佶自然点头准奏，想到兹事体大，一般人还办不了，所以责令殿帅高俅亲自挂帅，开封府尹蔡懋、兵部侍郎李纲、大理寺丞等一大堆协往堪问。
因为事发突然，而且已过子时，高俅另外抽调禁军兵马来不及，所以带领皇城骑都尉前来清风楼一探究竟。
这可是一个大阵仗，整个汴梁城都被惊动，当然把李宪吓得半死。
0305、太极拳，高俅是宗师（）
李宪见过血肉横飞的大战场，但没见过官场的大阵仗。
带着“老板娘”牟长霞、“二掌柜”邹吉来到大门外，李宪顿时就有些头晕。
除开后面顶盔掼甲的五百骑兵不说，大门口的文武官员竟然有十余位，簇拥着三位高官肃然静立。
让李宪头晕的是，最前面的三位大官，他就认识正中间的高俅，左右两位文官却非常陌生。
能够和高俅并肩站立，另外两个人的官阶绝对不会太低。高俅是正一品，另外两位起码都在三品以上。
如果按照后世的说法，相当于一下子就来了三位部长以上的大官，其中一人起码都是副总理级别。
这是什么概念？如果放在二十一世纪，这三个人里面的任何一个人到任何一个省，当地公安厅就要负责接送，而且要警车开道，全程护驾。
李宪前一世见过最大的官，就是所在部队的师长，相当于地市级，也就是从六品、正六品顶天了。
一下子来了三位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大官，李宪心里更加紧张。他的紧张并不是害怕这些人，而是担心一个弄不好，就有可能爆发一场血战。
自己这些人肯定不能被抓走，可真要打起来之后，究竟有几个人能够逃出汴梁城，李宪心里没谱。
事到临头，退缩是没用的，李宪直接迎了出去。
即便是宋徽宗赵佶亲自过来了，李宪也是绝对不会磕头的，所以他一抖袍袖拱手长揖：“草民李长生，见过高相公、各位大人！”
“李——长生，老夫给你介绍两位大人。”高俅目无表情，右手一摆：“这位是兵部侍郎李纲李大人，另外一位是开封府尹蔡懋蔡大人。奉皇上口谕，前来查问清风楼惊驾之事。”
李宪心中一动：高俅果然是半个好人！
惊驾虽然也有罪，严重的可以赐死，但这个说法有巨大的转圜余地。如果能够糊弄过去，今天就不用杀出城了。
李宪是当兵的出身，对军事部门最清楚不过。兵部侍郎，就相当于后世的国防部副部长。
原来大宋朝的国防部副部长，就是眼前的这个李纲！
这个李纲可不是那个李刚，比我爸爸是李刚厉害多了。两年后的第一次汴梁城保卫战取得胜利，李纲亲临一线督战，功不可没。
开封府尹蔡懋，相当于后世的首都市市长，起码都是政治局候补委员，级别更是差不到哪里去。
对这个蔡懋，李宪不感兴趣，但却知道他那个大名鼎鼎的老岳父。
有句谚语叫做：错把冯京当马凉。
意思是心不在焉，粗心大意，把冯字的两点看成了京字的两点，上报名单的时候，结果“冯京”变成了“马凉”。这也是指鹿为马的另外一种变体。
蔡懋的岳父大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冯京，大宋朝最后一位“三元及第”的状元。
所谓三元及第，就是同时夺得乡试（县级）、会试（省级）、殿试（国家级）三个第一名，那才是真正的学霸！后世的学霸和冯京相比，那简直就是学渣，渣得不能再渣。
华夏科举历史上，三元及第的状元一共只有十三人，其中名气最大的就是冯京，一句俗话让他流芳千古。
冯京是湖北武昌人，政绩卓著，一向清高，和王安石是死对头。王安石曾经捏造证据暗害冯京，幸亏被宋神宗察觉，冯京方可无事。
蔡懋不仅是冯京的女婿，而且因为姓蔡，和蔡京、蔡攸的关系就甭提了。此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可忽视。
强按住心头的震动，李宪侧身摆手：“各位大人请里面上座，但有问话，草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请——”
蔡懋和李纲还在迟疑，高俅已经一撩战袍上了台阶：“李长生，方今天下承平，京师一片祥和。君臣迎岁，全城安堵。西大街却乌烟瘴气，究竟所为何事？”
“来人，奉茶！”
把三位大人让到二楼雅间，李宪这才躬身说道：“高相公容禀：草民带领众人登楼顶祈福，指望来年京城繁华，风调雨顺。古人云：天威难测。没想到焚香膜拜之际，隆冬时节竟然天降霹雳。”
“一派胡言！”刚刚落座的开封府尹蔡懋一拍茶几：“户外繁星万里，何来晴天霹雳？尔等刁民藐视君上，骚扰京城，还敢在此妖言惑众？”
李宪刚要辩驳，突然房外传来“砰砰砰——咔嚓”几声巨响，楼下大街上顿时人喊马嘶，乱成一团。
高俅神色一变，凌厉的目光扫向李宪：“楼下发生何事？”
李宪虽然听出了前三声，却不知道第四声是什么意思，只能恭声说道：“和先前一般无二，究竟所为何来，草民一概不知！”
噔噔噔，随着一阵急促的上楼脚步声，一位顶盔贯甲的将领冲进门来：“禀大帅：突然天降霹雳，击断大旗一面，五百战马彻底惊了，再也无法控制！”
高俅脸色再变，但他并没有失态，而是霍然起身大喝一声：“两位大人请随老夫下楼一看。”
兵部侍郎李纲强按太师椅扶手挺身站起，但是开封府尹蔡懋却瘫软在座椅上浑身颤抖。
高俅嘴角抽了抽，对那个报信的将领一摆手：“把蔡大人搀扶下去！”
李宪跟着几个人慌忙下楼来到大门外，五百骑兵早跑没影了，原来陪同而来的十几个官员也不知去向，大街上空空如也。不对，还有半截旗杆扔在地上。
李宪飞快的扫了旗杆一眼，这才诚惶诚恐的躬身说道：“事实俱在，各位大人亲眼所见，草民是百口莫辩。”
李纲深吸了一口气，又抬头看了半天，这才犹豫着说道：“高大人，此刻繁星闪耀，晴空无云。突然霹雳声响，却无地动，只怕需要太史局署事官点评。”
没想到高俅在街道上来回踱了几步，突然一挥右手：“非也！李大人有所不知，这个李长生大有来历，江湖人称李半仙。据闻上知天文，下晓地理，有神鬼莫测之机，宛如诸葛复生。今夜异象频出，且听这个半仙有何高见？”
李宪闻声暗骂：高俅，我操。你八辈儿祖宗！李纲大人本来说的挺好，你偏要栽到老子头上，绝对是大宋第一恶人！
“哦？”李纲这才正眼看着李宪：“本官倒要一听高见！”
为了大局着想，李宪心里话只能憋着，还必须表现得毕恭毕敬：“高大人、李大人，草民不过一介逐利之徒，营营苟苟之辈，浑身铜臭之气，简直臭不可闻，岂敢妄测天心？”
高俅倒背双手抬头看天，李纲微笑着接口说道：“元旦之日，异象之事，你姑妄言之，我姑妄听之。”
李宪明白了，高俅这是在报复自己上一次“夜入官宅”，让他无法下台。他娘的，高俅也是有仇必报，杀人不见血的东西。
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李宪躬身长揖，然后说道：“高大人、李大人：所谓一元复始，万象更新。元旦之日，震旦之气。隆冬霹雳，此乃凶兆。不可不慎之又慎。”
高俅神色一正：“姑且言之。”
李宪微闭双目，掐指装神，大概过了十分钟，这才睁眼说道：“往年兵戈四起，北地干旱民饥。大金遣使借粮，此乃警兆先举。古人云：阴阳倒转，物极必反。霹雳者，明火是也。自古水火不容，天降火警，实乃水事。极旱而后水生，今夏必有大涝。大河当南北要冲，三位大人当早做预备。”
好不容易把今年夏天有大水的事情搬出来，李宪已经憋得额头冒汗。
李纲以手抚额，慨然说道：“客栈沽酒之徒，竟然善解阴阳地理。所谓草莽之中有大贤，古人诚不我欺也！高大人，李长生所言甚有道理，朝廷理当有所为。未知尊意如何？”
高俅深深地看了李宪一眼，这才对李纲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