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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板几更深-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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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胤禩早已提笔凝眉,静静地听着,胤礻我也来了兴致:“有点意思,你接着说。”

  “其实皇子结亲就跟结党一样,你再怎么算计,也有皇上的一双眼盯着,对付朋党就像结绳子,他得拆了大股的,并了小股的,势均力敌了才能拧到一块,它仍是条绳子;要是大股太粗了,那就是条蛇,要咬人啦……眼下就有一股绳想跟八哥并一并呢,这要是放在东宫身上,一准儿不成,要是八哥您,倒是两全其美。”

  胤禩的画笔微抖了下,他的剑眉扭得更深了。胤礻我问:“谁?”

  “我表姐呀,我舅舅明尚额父之女。全家就这一个姑娘,多少门子来求呢,都没舍得给。”胤禟挑着大拇哥把招牌抖落出来,多少带着市井自卖自夸的小痞子气。

  “我当是谁,你娘家有老姑娘嫁不出去,也别往八哥怀里推呀。”

  “你少打岔,我可不是自夸,刚才人你们也见了,有模有样不说,你们也知道,她额娘可是安亲王的老闺女,虽说老安亲王早已故世,可是这盘根错节的局还散不了,就光说这

  5、四 。。。

  身份,前边已经册的那些福晋们,什么都统、尚书、侍郎之女,又怎么样,哪个比得上大格格半个?八哥纳了她,那就是勾连了大清朝的半边龙脉。”

  胤礻我不言语了,紧皱眉头仿佛在算一笔账。胤禩终于撂下笔,沉沉道:“现在说这些做什么,皇子们的婚事,自有皇上做主,岂是你我可以妄自揣测的?机缘自有天定,儿女之事,还是顺其自然为好。”

  胤禟有点失望:“八哥,你真的不关心啊?”

  “八哥是看不上她的人。刁蛮得什么似的,哪儿有个小女子的样儿啊!”胤礻我说。

  “满人家的姑娘,你见过几个温顺的?听话的有,那是奴才,她指望着你给她生计,指望着你给她出头,能不对你千依百顺么?就像妙莲那丫头,天天挤着媚眼瞄八哥,明眼人都看出怎么回事了,正经连那些当福晋的料们都还没争上呢,她也忒心急了吧。”

  胤礻我道:“八哥,别看九哥平时乱七八糟不着调,大事上他不糊涂,我觉得他这回说得有理。”

  胤禟笑着拨楞胤礻我的脑袋:“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

  胤禩道:“老九,你方才说,皇阿玛有意把大格格指给我?”

  “这事儿我是听我额娘说的,大格格心比天高,非要嫁个合意的人不可,可从小就没有看入眼的。我舅舅有意让额娘请皇上示下,皇上亲口说这事儿提得晚了,皇子里再大的也都错过了,唯有和胤禩年纪相当,还算合宜。”他复而笑道,“我方才看得真真的,你们确实有缘分,那丫头在家里,谁的话都没听过。可你两三句就把她的毛理顺了,岂不是对上号了么?”

  胤禩沉吟道:“果真如此,皇上定是想把我的缺角补齐了。”

  “八哥是吉人自有天佑,”胤禟向前几步,修长的手指按到镇纸上,看了看那幅画意味深长地道,“不画鱼儿,怎么显得水深呢?”

  胤禩若有所思道:“她……叫什么名字?”

  “宝琪。”胤禟抬头,一张嬉笑孩童的团脸上显露了暗藏的世故端倪。

  妙莲不顾别的,只是哭。四下无人,她便卸了平日做作的端庄。转眼进宫三年,她是长了见识了,如何勾心斗角攀龙附凤恃强凌弱,只是没一点真心。那一巴掌仿佛烙在脸上,还在火辣辣地疼。她紧捏着胤禩的手帕,却也觉得那是虚幻的一层糯米纸,一进水就化了。

  毕竟是春天,花开得姹紫嫣红,无风,春阳照得和暖。空中弥散着混杂的香,仿佛有栀子、月季、紫薇、海棠,却又都不像,园子里海一样的奇花异草们争奇斗艳,全都自开自谢,遍地堆积着花尸,下一茬又压在落花上开出来,却挤压在难耐的无名里,陷进了侯门讳莫如深的漩涡中。

  这股浓香熏得她几欲

  5、四 。。。

  晕厥,却偏偏被一个柔洽洽的声音托住,你哭什么?

  她定睛瞧见这个秀气的男子,面色白皙得如同凝脂,她不认得那张脸,却认得他麝香般的体息,悲伤一瞬间像压在膀子上的小鬼散得无影无踪,她跪下道:“奴婢给太子爷请安。”

  “你认得我?”他的声音永远是轻轻的,带着三分女子的阴柔,仿佛大病初愈。她点头,像个让大人省心的孩子。

  “巧了,我也记得你,你是伺候老八的,叫什么莲来着?”他像是把饮了一半的酒递给她,含着别致的暧昧。她一笑,“奴婢叫妙莲,奴才认得主子只是本分,主子记得奴才,那是奴才修来的福分。”

  胤礽道:“那天我还以为你是个倔丫头,今天看来,倒是挺随和的。”“多谢太子为奴婢在大阿哥面前解围,奴婢永远感戴太子的恩德。”

  胤礽在石凳上坐下,看着她,“你受了什么委屈,眼睛都哭红了?”

  “不足挂齿的小事,奴婢已经忘了。”

  胤礽叹道:“忘了好,烦心事太多的人,最好别有好记性,该忘的就把它忘了,闭眼睡一觉,第二天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太子前日的风寒可好些了么?”

  胤礽点头,“你也知道我着染了风寒?”

  “奴婢也是猜测,那日见太子在轿中咳嗽。”

  “你有心了,风寒倒无大碍,只是止不住咳嗽,太医院都是些庸才,换了几个方子也不见好。”

  “从前在老家,几个孩子得了风咳,额娘就拿一个鸡蛋打在碗里,倒上一勺糖一勺麻油,隔了水蒸,临睡前吃下去,第二天便好了。”

  胤礽道:“你胆子不小,敢给我开药方了。”

  妙莲忙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只是一时忘了。”

  “忘了什么?”

  “忘了殿下是太子。”

  他无奈地笑了,妙莲便也跟着笑,察觉到他的一脸倦怠。

  “你老家在哪儿?”他问。

  “盖平。”

  “家里还有人吗?”

  她摇头,“现在额娘和兄弟姐妹都在北京了,阿玛在上阳堡为托哈齐大人效力。”

  胤礽眼波一转,看了眼妙莲,妙莲收敛了活泼之态,低眉后退几步,他才发觉一行宫人红裳翠盖地相互簇拥着正向凉亭走过来。他也不言语了,见她们近了便起身,“见过诸位母妃。”

  她们并没有近前之意,只在凉亭外还礼,便顺着九曲桥走过去了。

  他亦欲归去,忽而想起什么,转身对妙莲道:“那断了线的沙燕儿还在我那里呢,改天你拿去。”

  妙莲把头深深低下,待他走远了,便慢慢扬起来,看到他只是一个人的,孤零零的背影。她转身,忽然发觉亭外九曲桥尽处立着一个美妇人,仿佛那伙宫人中落单的一个,正朝自己看着,她一怔,遥遥请了个万

  5、四 。。。

  福安。

  更远处传来一阵嬉闹,有人道:“良妃娘娘,快过来呀。”

  那女人面无神情地转过身子,兀自走了。

  6

  6、五 。。。

  六月十九,未晴,却不凉爽。天空似挽了结的湿帕子,多日暑溽蓄下的雨水,偏生下不来。天气闷燥,街上却比往日喧闹,一行人马蛇一样溜着缝儿,匆匆进了广安门长驱向东,拐到牛街,游人忽而少起来。

  绿纱轿帘筛过的薄光打在妙莲脸上,手指擦过纱窗上细致的小格,仿佛一层透光的膜,包裹自己隔绝了顺流的人世,紫禁城的朱门沉得推不动,压得她的陈旧年光系在身上的千丝万缕,一根根生生断了,失聪,失真,恍如隔世。

  转弯时,轿子端然摇一下,街口的扯着嗓子叫卖,“豌豆黄咧,大块儿的!”她领会地笑,仿佛回到童年的小竹车里,身边一动,玉笺探过头来。“怎么喊那么大声,吓死人了。”“不吆喝,没人买呢。”妙莲笑道,“这可不像宫里,卖什么就得吆喝什么,有人就专喜欢听吆喝,每天在家呀,到了什么时辰,就知道是卖什么的该吆喝了。”

  玉笺扯着轿帘,掀开,一撇嘴,“那他们不累呀?嗓子非哑了不可。”“不会,这吆喝还能养生呢。”

  玉笺开始只是有些宫女子的通病,欺生,跟妙莲相处了这些时日,也就转好了。原本也是爽直的性子,自打上回妙莲丢了沙燕儿,回来便念起金屑的好,她本与金屑最相宜,便觉得妙莲也好,不再挤兑她了。

  “哎,我记得你家就住这一片儿吧?”她忽然问。妙莲点头,“出了广安门往北,就隔两条街。”“那好,当这档差事,还能回趟家呢。”“那怎么行?你还不知道宫里的规矩。”玉笺把她双手一握,“什么规矩不规矩,有主子替你打点,哪儿的规矩拦得住啊?”妙莲脸腾一下红了,“别瞎说。”玉笺一笑,“好,嘴硬你就真别回,我可看着呢。”妙莲想掐她一把,身子一抖,轿子放下了。

  队伍行至崇福寺内,一行阿哥翻身下马,寺内早已清退了香客,只有僧人出来相接,胤禟打个呵欠,伸着懒腰道:“纳喇娘娘还真会指派人,亲儿子舍不得使唤,派咱们一伙不相干的来,观音在哪儿拜不一样,正阳门就有观音庙,这大伏天的,着了暑风我额娘还不干呢。”

  胤礻我道:“我说九哥,人家原本也没让咱跟来,是谁死乞白咧非跟来不可?既想借坡下驴呢,这话就甭说啦。”胤禟一甩扇子,“得得得,你不也是吗?”“我没说我不是啊,可我也没得了便宜卖乖。要说你这人还真不好答兑,反了正了都跟人家欠你似的。”“好答兑那就不是爷啦,那是煎饼!你当下锅就熟啊。一开始我寻思,出宫透透气还是好差事呐,这半道上越想越亏得慌,我……”

  胤礻我拽了下胤禟的袖子,他见胤禩过来,便不再牢骚了。

  胤禩手落在两兄弟背上,笑道

  6、五 。。。

  :“怎么,累了吧?一会儿佛事完了,你们就到净室歇着去。”

  胤禟道:“八哥,您忙您的,咱哥儿几个想顺道溜达溜达呢。”

  胤禩道:“刚听王参领说,这几天弘阳教闹得正凶,早说今儿个既来了,专是给惠主子做忏仪,别再随便乱蹿了。”胤禟听了,并不在意,只当胤禩拿捕风捉影的事搪塞他的淘气,心中懊丧,见胤禩与众人捧了法仪贡果进去,自己也不相随,拣大门口的上马石,唤小太监抚干净了,垫上蒲团,坐下歇凉。时值盛夏,树间已有浅浅蝉鸣,他正在荫僻之下,拿帕子抹汗,燥气亦渐渐静下了,阴凉处原是株刺槐,此刻竟纷纷落落飘下些花瓣,他掸干净衣裳,发觉墙角一株玻璃海棠,簇花盛放,随风洒些花瓣下来,浮浪蜂蝶一般逗引着人,他微微一笑,少有的端庄,无意间的年华暗换,已显露出清俊的头角。

  佛事过半,胤礻我也踱出来,胤禟遇见救星一般地赖皮过去,“瞧你九哥,都闲得看蚂蚁掐架了,我这边的锣鼓点可是敲了半天,你那出挂印封金到底啥时候开唱呐?”

  胤礻我道:“急什么?金蝉脱壳,我总得耗点工夫打个卯吧。再说,早了这外面也没啥玩头。”

  正说着,槛外应景般的响起乐鼓声,两人心下痒痒,便奔出去,见一队人马从岔路转过来,百姓扶老携幼,众星捧月拥着莲花座上的仙人。她一袭白裙,正扮观音,牡丹花蕊一般道临尘世却不曾沾染,莲花座是让四人抬起的,照例在观世音成道这一日,赶着去棋盘街庙会,路过崇福寺门口,大方地向他们瞟了一眼。

  胤禟的眼立马像被钓起来的小银鱼:“哪儿来的这么俊的姐儿啊?”

  胤礻我远远瞄了一眼:“明明是个相公,就你这眼神还玩鹰呐。”

  胤禟纳罕,自然不信,拉着胤礻我便追过去,被候在门口的侍卫首领拦下。

  〃你是谁?〃胤礻我问道。对面那人面容清癯,蓄着上唇胡,却是一脸肃穆,道:“步军统令衙门护军参领凌保,见过两位阿哥。”

  “行,你在这儿好好当差,咱们去棋盘街逛逛庙会。”胤禟心急火燎地拉着胤礻我便走,凌保进一步说:“来时有规矩,皇子离宫不得擅自行事。”

  胤礻我黑脸道:“你是干什么的?”凌保更低下头去:“臣奉旨扈从皇子崇福寺进香,率部护卫皇子的安全。”

  “那便对了,咱们要是都不能擅自行事了,还要你护卫做什么?爷也不让你为难,你跟着咱们,指哪儿打哪儿,不就完了,我们就到临街转转,一盏茶的功夫。”

  凌保本就是内荏之人,又怕得罪皇子,便道:“起码得跟八爷和领事公公通报一声。”

  胤禟见观音队伍在街头转了弯,生怕跑了那个神

  6、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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