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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嘎！”
这句日语一出，吕一方更加确定今次的事件是由日本人在背后操纵。想起被特务暗杀的前社长以及在日本人打压下不得不停刊的那段日子，吕一方彻底爆发了。
“老王，所有的报纸都在这屋子里吗？”
“是！是的！你要干什么？”王经理出于条件反射先回答了问题然后才注意到吕一方那狰狞的表情，着实被吓了一跳。
看得到想要的答案后，吕一方猛地报纸堆上跳起来，冲到墙角拿起职员晚上巡夜用的煤油灯直接在地上砸碎，然后开始把报纸往流出来的煤油上倒。
“烧，全部烧掉，一张纸也不留给日本人！”
“对！对对！还愣着干什么快帮忙啊，柜子里还有些没有，全都取出来！”
于是，门市部里《申报》的职员们七手八脚忙开来，点火的点火，泼油的泼油。火焰很快就窜的老高，然后人们开始将还留有墨香的报纸一捆捆拆开来往火力丟。
油墨和纸张本就是易燃物，再加上有煤油助力，不过一小会的功夫，屋里的火势就大到不可收拾。吕一方招呼王经理和职员们赶紧从后门离开，他却悄悄的落在最后面。等到前面的王经理冲出后，吕一方立刻将门死死关上，然后隔着门对王经理大声喊道：
“老王，别管我，让人去找巡警，必须把前门的鬼子赶走！在报纸烧完以前，我在里面守着！”
王经理惊呆了，门市部不过百十来平米的空间，里面堆了几万份报纸，房子又是砖木结构，如今大火已经熊熊燃起，哪里还能有人可以呆在里面？不要说火了，就是那烟，也能把人熏死！吕一方这是要以身殉道啊……
殉的是他作为一个编辑，一个新闻工作者坚持的道。
“老吕~”
这一声呼喊，里面包含了太多太多的情绪，让人不禁热泪盈眶。
“走！抄家伙！跟我去前门和小鬼子拼了~”
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被烈火中的同僚激发出了心底的血性，硬是用砖块和木棍砸倒了两名手握匕首的鬼子。
血战过后，等他们回头再看门市部时，整座建筑已经彻底陷入火海，燃烧得就像一根巨大的蜡烛。
三万份报纸付之一炬，1938年11月7日，《申报》停刊！
不知是谁最先哭泣起来，很快，在火场外面，哭声响成一片……
上海早晨五六点钟的光景，弄堂里已经到处都是刷牙洗漱、拎着马桶到处跑的人。供职于洋行的男人们吃完早饭后穿着西装出门上班，这些口袋比较殷实的职员是报童们的最佳顾客，也只有他们才会舍得花两角法币去买一份印满铅字的报纸
若是在苏州河两岸及闸北一带的棚户区，人力车夫、小贩、乞丐及残疾者的聚集处，是断然不会有生意的。
那里的草棚十分简陋，用竹片做成骨架，铺几张芦席，就地一卷，用草绳攀住，人居其中也只能钻进钻出，故又称“滚地龙“。如果有两角法币，只会立即换成填肚子的食物，新闻什么的，对他们来说毫无价值。
“号外！号外！中国名将黄浩然身死沙场~快看今日的《远东时报》！”
“《同文汇报》，今日新闻，将星陨落，陆军二级上将黄浩然殉国，武汉全城哀悼~”
报童们虽然不知道什么是政治，但却知道如何让袋中的报纸变的畅销。他们中虽然大多数人并不识字，却也会花些时间听报社发行门市部的人说些今天新闻的重点，然后在叫卖的时候利用起来。这是生活逼迫他们养成的技能，一名能说会道的报童日子会好过的多。
“小赤佬~你胡说些什么！昨天的报纸不是还说中日双方在武汉陷入激战，进退不得吗？怎么这才过了一夜的功夫，主将都让日本人给害了？快拿一张今天的报纸给我，要是让我发现你小子是为了多卖报纸，胡说八道，我定然不会饶过你！”
看来说话的这位以前没少上报童的当。夸大和渲染新闻，将小事说成大事，大事吹到没边，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街头发生。顾客们虽然明知道可能会上当，却总忍不住去购买一份报纸。在上海沦陷后的日子里，读书看报算是中国人为数不多的休闲。只是今天报童叫卖的言语听起来实在过于怂人听闻，已经引起了许多顾客的不快。
开战一年多来，中国军队在战场上的表现相当暗淡，黄浩然、薛岳、李长官是少数几位能给国人带来振奋的将领。其中，黄浩然的出身最低，资历最浅，故事最为传奇。和李长官、薛岳这样早已成名的人物相比，黄浩然属于平民偶像，人气极高，最受关注。报童居然说他殉国，如果这是为卖报纸想出来的噱头，那想出这个办法的人实在是笨的厉害。
“先生，我可不敢说谎，虽然我是个小角色，但黄将军的传奇故事我也听过不少……谁实不相瞒，他还是我的偶像呢……给您报纸，白纸黑字，您自己来瞧……”
第283章 醒来
日本人将报纸降价销售的策略迅速见效，别小看比往日只便宜了七分钱，这对于报童们来说已是了不得的一大笔收入。加上今天的新闻又非常引人关注，如果能卖出100份，就可以多赚整整七块钱。
虽然1938年底的上海已经隐隐出现了通货膨胀的苗头，但此时法币的购买力还是很强的。普通职员1月收入约为20元。在上海周边的农村，100元法币可以买到两头耕牛。即使是寸土寸金的市区，10元法币也可以支付石库门一间有自来水电灯的房屋月租。所以七元的差价，足以让报童拼命一把。
随着日资背景报纸的大量售出，黄浩然殉国的消息迅速传遍整个上海滩。这对于刚刚开始一天生活的上海市民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
中国最能打鬼子的将军黄浩然都殉国了，武汉岂不是危在旦夕？国民政府接下来还能往哪里后退？抗战还有希望吗？
一连串的疑问压在上海市民的头顶，却找不到答案。他们在街道上行走时脚底就像踩着棉花，仿佛命运从他们的身体里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
街道上不时能看到手持报纸呆立在原地的男人，他们的眼睛空洞而没有神采，任凭泪水顺着脸颊恣意的流淌。
这一幕幕悲情的表现被站在街边洋楼里落地窗边的中岛真雄尽收眼底，他很满意中国人在看到新闻后的表现。
外务省的策略果然成功的推倒了中国人心中最后支柱，现在马路上的这些人已经完全丧失了精气神，变成了一具具行尸走肉。
东亚病夫，名副其实，今天之后的上海，大日本帝国应该更容易管理吧。
开心的时间没能持续很久。因为就在窗户下方的人行道上，一名呆立了很久的中国男子突然开始像发了疯一样四处追击报童。但每名被他抓住的报童总是摇头或者摊开双手。于是男子变得更加兴奋，在人流中越跑越远，口中还高呼着什么。而这名男子经过的地方，那些失去生气的中国人好像又重新活了过来。
中岛真雄明白问题出在哪里，肯每天花两角法币买一份报纸的读者肯定不是都是傻子。中国人很快就会发现他们手中这些报纸号称文章转载出处的《申报》今天并没有发行。接着他们会怀疑这些新闻的真实性，最后，矛头将对准这些报社的后台。
外务省在中国新闻界多年的隐蔽投资，即将全部暴露。这些重金培养的报社这场风波之后，还不知道能剩下几家。
是那位中国名将黄浩然的诅咒吗？这个在战场上教训了日本陆军无数次的中国人，就连死后也不肯放过大日本帝国，真是一名可怕的对手！
幸好，他已经死了。——至少华中派遣军司令部是这么说的。
窗外的天色渐渐变暗，黑云压城，风雨欲来。中岛真雄虽然拼命的告诉自己冈村宁次的消息来源不会有问题，但在他的心底，不安却越来越强烈……
武汉，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
将全国各处军统分站搜集的情报送到局长室等候戴笠批阅，是机要处每日的例行公务。今天，上海站送来的情报，被机要处处长摆在了最上面。
阅读这份情报的戴笠始终皱着眉头。因为黄浩然遇刺的事情，最高当局狠狠的将戴笠训了一顿。防备暗杀和实施暗杀一样都是军统的主要业务。按照黄浩然的军衔，早就应该处于军统的保护之中。
虽然戴笠派去王家文和曹江城在保护黄浩然的过程中起到了关键作用。但在最高当局看来，政府里的重要人物只要遇刺，哪怕没有受伤，也是军统的失职。
回想起最高当局吐沫星子在自己脑袋上横飞的场景，戴笠如坐针毡。
他掌控的这个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挂牌的时间其实并不长，今年8月刚刚成立。前身是军事委员会密查组（1927年建）、复兴社特务处（1932年4月建）和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第二处（1937年建）。
戴笠原本是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第二处和的处长。如今自立门户，成为了调查统计局局长，眼红的人很多。戴笠知道自己绝不能失去最高当局的信任，否则定当万劫不复。
黄浩然并没有死，日本人明显犯了个错，戴笠现在想利用对手的这个失误扳回一局。
“东湖疗养院那边的情况如何？美国人到底有没有救醒黄浩然？”
戴笠希望军统这次可以单刀直入，彻底将日本人的宣传计划打得粉碎，将那些日本资本背景控制的报社全部掀出。一场宣传战线的胜利，应该可以在最高当局面前为自己挽回些分数。
所以，黄浩然是否苏醒就成了关键。再华丽的文字也比不上冰冷的事实，哪把日本人说得天花乱坠，军统只需要拿出一张黄浩然的照片往报纸上一登，瞬间便会决出胜负。
这种打击日本人的机会，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成本低，见效快，戴笠甚至显得有些迫不及待。
“五分钟前，黄浩然醒了~”
机要处处长显然是有备而来，他不仅送来了日本人的破绽，还早早就找好了回击日本人的手段。
出色的部下，电讯情报处处长的位子暂时还空着，戴笠觉得可以将这个机要处处长调过去试试。
“备车！去东湖疗养院~”
黄浩然醒来的时间其实比戴笠得到的情报还要早。美国人的解毒剂起了效果，蛇毒退去的速度很快，保罗的针打完之后不到半个小时，黄浩然便睁开双眼。
长时间的昏睡让黄浩然的思维变得有些木，但他还是瞧出了病房里的不对劲。徐兴华得到消息后迅速赶过来向黄浩然说明了他昏迷后发生的一切。絮絮叨叨半个多小时时间，黄浩然听着听着，终于完全清醒了。
第284章 后遗症。
清醒之后，黄浩然立即与侍从室的带队军官、军统派到东湖疗养院的负责人展开谈判。三方很快达成共识，苏醒前发生的那场骚乱被默契的遗忘。这样侍从室和军统都不用有人站出来负任，最高当局和戴局长的冷酷逼着这些忠实的部下只能撒谎。
接下来，黄浩然主动向东湖疗养院捐赠5万法币。一是为了感谢美国人的救命之恩，二是为了补偿美国医护人员受到的心理创伤。通俗点来说，就是给了封口费。
之后，东湖疗养院才向官邸传出黄浩然苏醒的讯息。
这样做不仅仅是为了收拾徐兴华搞出来的残局，还因为武汉现在的局势太混乱，黄浩然想多给自己留些思考的时间。
据徐兴华所说，黄浩然入住东湖疗养院后，来看望过他的武汉政府仅有蒋百里一人。虽然黄浩然在电报里对范介吩咐过，必须借助蒋百里的力量转告最高当局，在他苏醒或者第二十七师团覆灭之前，守住负伤中毒的秘密。但这一次最高当局的表现，也实在是太配合了一些。
这说明，最高当局对黄浩然的态度，发生了改变。
东湖疗养院有自己的电报室，黄浩然让徐兴华立即联系范介和汪焕之，结果得知自己昏迷后围歼第27师团的攻击很不顺利。先是李品仙的第四兵团在本间雅晴狗急跳墙的反扑面前迅速后撤了二十余里。龙感湖登陆场湖面对岸阻击日军援军的两个师也一触即溃，让日军的两个联队冲到了龙感湖边。导致穿插到敌后，守在登陆场上的99师现在每天都要挨炮弹。
而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黄浩然殉国的消息，在江防军部队系统中私下迅速蔓延造成的。
黄浩然发的电报虽然救了汪焕之的急，但随后48小时黄浩然的电台始终保持沉默，这给了有心之人太多的想象空间。渐渐的，随着各种流言飞出，江防军各支部队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