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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鸣九霄-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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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怜牧默然点头
    车把式将斗笠略抬,望向灵堂方向,这是一张中年人地脸,年纪看上去和怜牧差不多,但怜牧保养得面皮白净光泽,又是一身的文儒之气,而车把式皮肤黝黑,肌肉健壮,应是长年在外经受风吹日晒之人,在他那张面色黝黑的长脸上,却有一双闪闪发亮,有如鹰鹞一样锐利的薄皮细长挑目
    这双眼若是长在怜牧的脸上,或许会令人觉得男人女相,然而长在车把式的脸上,却令见者无不心虚,好像所有的隐秘在他面前都无处遁匿,这双眼也只配一个名字,神眼侯柴竞
    柴竞凭神良久,重又拉下斗笠,遮盖住半边脸,幽幽而叹,“五年,真是个不短的时间呐!”
    “是啊,小丫头都长成大人了”,怜牧附和道
    但柴竞却似未理,长鞭猛地一挥,“驾!”随着柴竞地高喝,大马车呼呼地从怜牧面前冲走,绝尘而去
    柴竞一走,怜牧地面色更加黯然,他抬脚慢慢的朝灵堂走去,那身态仿佛在一瞬间,垂垂老矣
    灵堂之中,却正在发生争执
    “我一定要亲眼看到孑晔哥哥,开棺!”玉鸣地神色与语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厉
    “玉小姐,别这样,孑晔少爷的尸身很恐怖,看不得的,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替孑晔少爷换好干净的衣衫上路”,段五低声劝慰道
    “我不管,我只知道,我必须要见他一面,因为如果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到的话,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段五十分为难,“孑晔少爷已逝,我们还是不要再惊扰他,让他安心上路吧?”
    玉鸣横过一双眼,“怎么你们瞧都可以,我要见上一面就是惊扰呢,我再说一次,开棺!”
第一卷 深云出岫 第一卷 深云出岫 第六十三章 黑暗阴影
    “什么话?”怜牧轻叱道,“是我好不容易请动人家帮我们寻人的,难道你还怀疑他不成?”
    “不敢!”段五赶紧道歉,“是小人一时摸不着头绪,胡乱说了几句,绝没有怀疑的意思,而且时间也对不上的嘛”
    “亏你还知道!”怜牧没好气地说,声音渐远,似乎是含怒而离去
    只听得段五跟着连声赔礼:“小人错了,以后再不敢黄口白牙的乱说了!”
    周遭彻底寂静下来,玉鸣痴痴呆呆的,过了许久都没有从僵硬与麻木的状态中回过神智
    忽然,只听“噗噗”两声,灵堂内顿时陷入黑暗,黑暗让玉鸣猛地惊觉,原来,已经不知是第几对白烛燃尽
    此刻再无旁人,玉鸣忘了在哪儿看过,说是灵堂上的烛火一定不能熄灭,那是照亮死者通往地府的路途的,一旦熄灭,死者将迷失方向而成为四处飘荡的孤魂野鬼,不,不能让孑晔哥哥成为孤苦无助的野鬼,玉鸣挣扎着就要起身
    可是,跪的时间太长了,双腿已经麻木得没有知觉,任凭玉鸣怎么挣扎,都无法立即站立,就在强撑时,过于长坠的丧服裙裾同时也将她的身子一袢,玉鸣当下扑跌在地
    地面冰冷,而孑晔要去的地方恐怕比这地面还坚硬冰冷,“别害怕,孑晔哥哥你千万待在原地别动,等我马上就给你点燃光亮”,玉鸣忍着酸痛与内心地撕裂艰难地靠近了摆放灵位的桌台,当她摸到火摺晃亮,重新点燃一对白烛时,她已冷汗如注,湿透衣衫
    扶在桌旁歇了一阵,腿脚的僵麻缓和了不少,然而心地疼痛却丝毫也不曾减弱半分,她觉得自己的虚弱恐怕一大半都是来自心碎神伤孑晔为什么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就去了另一个遥远、冰冷和黑暗的,永不再相见的地方
    还有,刚才,刚才段五与怜牧的对话,玉鸣这时才慢慢觉出有不对劲的地方,到底是什么不对劲,玉鸣琢磨了良久,最后把疑问指向了怜牧所说的,“不想让庄外的人知道晔儿地事”
    似乎从一开始怜牧就生怕让不属于百万庄的人知道孑晔出事,那时候,他说怕引起不必要的混乱,怕有人趁乱做出不利于百万庄的事,怕打草惊蛇,给孑晔带来危险,这些都说得过去,可如今,孑晔已逝,怜牧却还在怕
    “其中缘由你心知肚明”,段五又知道些什么缘由?退一万步说,就算要追查孑晔的死因,那也不必遮遮掩掩瞒着庄内有人死去的事啊
    可以说暴病可以说不幸意外,随便的理由都是搪塞,百万庄这么大,死了一个并不怎么在客人面前抛头露面的庄主义子,客人未必就会乱,哪一家不曾死过人?又不是遭逢山贼,亦不是笼罩江湖仇杀,人家为何要乱?最多是嫌晦气一些早早辞行罢了等过了这阵,说不准就又来光临了
    追查孑晔哥哥的死因玉鸣很赞同,但和曝光孑晔哥哥的死却没有必然关联,怜牧地掩盖一定还另有原因,想起从前,两个男人之间就很奇怪的别扭着,使得彼此间的关系,说是义父与义子,倒更像主人与心不甘情不愿的仆人
    他们,一定都在共同向自己隐瞒着什么,玉鸣得出结论,不过,共同又是很微妙的东西,孑晔哥哥与怜叔唯一有共同性的,恐怕就是都对自己关护备至,难道,自己才是所有秘密的关键?
    胡思乱想中,玉鸣觉得数年里,自己一直无忧无虑,那段日子是多么的快乐,怜叔教给自己很多东西,孑晔守在她身边围着她团团转,把她哄得像个真正的名门千金,现在,她似乎失去的,不仅仅是孑晔这个俊美地玩伴,还有因孑晔的死,所带来的一切悲伤、混沌,以及迷离茫然
    或者说在某种程度上,她也同孑晔一样,身陷自己看不清摸不透也撞不破的绝望黑暗里
    “带我走,带我走吧”,玉鸣地视线逐渐模糊,似乎有一个声音在祈求,声音带着某种熟悉,远在天边,又好像近在耳旁,玉鸣分不清,她的内心是不是也正在跟那个声音混为一同,“我害怕!”
    “别,别害怕,还有我呢!我就在你身旁啊,嘘,别哭,来,抓紧我的手,不要四处乱看,只管闭着眼睛跟我走就是了,有我在,什么坏东西也不敢靠近!”
    极力压低的,却异常温柔的话语,还有一只紧拽住她的手,让她安定了不少,尽管她能感觉到说话人自己也不是那么镇静,牵她的手,满满的,都是冷湿地潮汗
    四周,异样地黑和静籁,她惊恐地瞪大眼睛,总认定那些黑幽幽的树影或奇形怪状地灌木丛中,会隐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连他们俩粗重的呼吸声,以及踩踏在草丛间的悉悉索索声,都显得格外古怪,好似随时都会招引来黑暗中怪物的袭击
    她忍不住轻轻抽泣,连抽泣也压抑着不敢出声,而他的手越来越滑,越来越有些拽不稳她,终于,她只觉着脚下被什么东西一袢,一个趔趄摔倒在地,那只手没能拉住她,她在惊恐中试图站起来,却踩到了一块松动的石头上,跟着在尖叫中,朝更幽深的黑暗翻滚了下去
    “不!”是哀嚎,在她的意识消失前,凄厉的哀嚎回荡在漆黑的山谷里,空山鸟惊飞
    “小姐!小姐!”也不知过了多久,好像有人这么拼命的呼唤,将她一点一点从黑暗的深渊拉回,她竭力想睁开眼睛,然而任凭她如何的焦急,意识如何狂乱的撞击,她就是如困兽般,无法摆脱困束她的黑暗
    “小姐!小姐!”
    她的身子被猛烈地摇晃,头痛欲裂!
    “你怎么了,快醒醒啊!”
    一根手指在用力的掐她的人中,好痛!玉鸣激灵了一下,听出那是段五在着急的询问,她悠悠醒转,这一次,很顺利地重新回到光明里
    “唉,你可算醒了,小姐,你没事吧,怎么突然晕厥了?都快吓死我了!”段五松开了手指,一屁股坐在地上,直擦冷汗
第一卷 深云出岫 第一卷 深云出岫 第六十四章 遗忘不如怀念
    “我?我晕厥了?”玉鸣扶着头,跟着撑起身子,左右环顾,的确,她不知什么时候昏倒在地上,也不知昏过去了多久
    可她不明明是在给孑晔哥哥点烛的么?
    玉鸣朝灵位那边望去,一对白烛居然又燃过了将近一半,看来,她失去意识的时间有一会儿了
    “我就说嘛,小姐,你这么硬撑是不行的,我看,还是叫大师傅给小姐煮点粥吧,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段五也跟着望向灵位,不过他更关心玉鸣一些
    玉鸣摇头,“不是的,我并不饿,也一点都不想吃,我刚才,只是”
    “只是什么?”
    玉鸣忍住头痛,努力地回想着,“不知道,好像做了一个梦似的,一个很可怕的梦”
    段五愈发忧心忡忡,“梦到孑晔少爷了么?唉唉,我都讲小姐绝对不要看,看了哪能不做噩梦,就算我们这些大男人也觉着受不了呢,就别说小姐你了,可你偏是不听,虽说晔少爷和我们朝夕相处,但那死状,毕竟是太残酷了些”
    玉鸣摇首,“不是这个原因,我也不清楚梦到的究竟是什么,很奇怪,我总感觉梦里的人很遥远,然而我却犹如身临其境感同身受”
    “噢?”段五想了想,“小姐是第一次做到这个奇怪的梦吗?”“嗯这个梦地场景还是第一次,但以前也做过类似的、奇怪的梦,只是梦里地情形不同也没刚才那么可怕”
    段五默然不语,过了良久才扶着玉鸣起身,“现在,好些了么?要不,今夜我陪小姐一起守灵如何?”
    玉鸣苦笑,“已经好多了,你放心,我不会有事若是真脆弱到了这个地步,还不被孑晔哥哥在天之灵笑话死?我记得,那是刚开始跟怜叔练手艺不久,大冬天的,数九天寒,光是什么也不做,站在外面手都会冻僵,可怜叔偏偏说,越是这样越是练手快的最佳时机我想大概你也记得,怜叔在后面结了冰的鱼池上凿出几个小洞,刚能容进二指宽,怜叔就让我将两根指头伸进冰洞里,凭感觉钳下面的鱼,那些鱼池里的小鱼,因为水面结冰,长时间呼吸困难,忽然冰面破出几个小洞,都纷纷涌到冰洞的附近透气,可在冰冷刺骨的水中想要靠两指钳住往来地游鱼,对那时的我来说,还是比登天都难”
    “嗯,是啊我记得呢,好像没一会儿,你就冻得直哭鼻子吧?”段五想起往事,竟忍不住笑了一下
    “没错,多冷啊,寸许长的小鱼刚一碰到,就从指缝中滑走了,我的手指又痛又麻心里还着急能不哭嘛,孑晔哥哥直陪在我身边见我哭了,就将我的手指从冰洞中拉出来,边用力的搓,边放在嘴边呵气暖手,可当我哭着发脾气,说再也不要练了时,他却嘲笑我,说我是个只会哭鼻子的毛丫头,又笨又娇气”
    “呵,唉,我想孑晔少爷还是最了解小姐的人,每次他用这种法子激小姐,小姐都会发狠,坚持完成那些寻常人根本坚持不下去的训练”
    “也不完全是”,玉鸣重新在蒲团上跪坐下来,想了想,道,“其实别人要用这种法子,我未必会被激怒,偏就是孑晔哥哥,百试不爽的成功,以前,我也不清楚为什么,但是现在,我似乎是明白一点了,因为,我真地很在意他”
    刚刚轻松一点的气氛,在玉鸣说出很在意孑晔这句话后,又突然死寂而沉闷,段五似乎也明白过来,玉鸣为何要同自己讲早已久远的往事,她需要述说,需要回忆,只有在述说和回忆里,孑晔还栩栩如生地活着
    除了以沉默表达同样的哀思,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当白烛又换过一对,还是玉鸣先开了口,“段五?”
    “嗯?”
    “你回去休息吧,有我在这里守孑晔哥哥就成”
    “可是,我不放心你,小姐”
    “不是我撵你,段五,你忘了,孑晔哥哥他晚上休息,不喜欢跟臭男人一起的”
    “哦?”段五挠挠耳根子,恍然想起来似的,“对啊,哎呀,我怎么竟把这一层给忘了,我说他怎么不许我睡他屋里呢,咳咳,他这毛病还是真怪异嘛”
    原来段五一直都不晓得原委,刚才经玉鸣一提,方才醒悟过来,故而显得十分尴尬
    “那,那小姐,嗯,就拜托你替晔少爷守灵啦,在下,在下会随时过来看看小姐有什么需要的”
    “嗯!”玉鸣郑重地点点头
    说实话,自与段五提及那一段往事,玉鸣的内心似乎好过了许多,尽管话题最终因自己的楸心而中断,但毕竟没有那么气闷难抑无处宣泄了
    “孑晔哥哥”,玉鸣拾起旁边剩余的纸钱,另外点燃一支蜡烛,就着火盆开始烧起来,“孑晔哥哥,你还记得吗,那一年”
    灵堂外,目睹一切地段五深深叹了口气,转身离去,这或许是最好的方式,对于无法遗忘无法放手的人与事,不如就去永远记得吧
    离金风玉露楼还有十几米之遥,也已经过杂役们混居的平房时,一条黑影从其中一扇门中出来,径直往后院方向而去,段五是习武之人,敏感地回头,只瞧见一个个头不高,但体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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