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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疯狂者-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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速奔跑,低下脑袋,双手在两侧不停地上下摆动。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诺曼紧紧跟在她的
身后,并不知道他已经有些落后了,开始只落后了一英尺,紧接着距离拉开了三英尺。
她能听见他的呼吸声和哼哧哼哧的喘气声,甚至当他落在后面时,那声音还酷似迷宫中
的艾林尼斯。她能辨别自己较轻一些的呼吸,感觉到发辫在背后上下摆动着,她最强烈
的感觉是一种疯狂的兴奋感,一种大脑充血过量、即将爆炸的感觉,但是爆炸也令她着
迷。她又一次抬起头往上看了一眼,看见月亮在群星闪烁的天空中,在一丛丛像巨人的
手臂般伸得长长的、枯萎的灌木丛中跟她竞赛。诺曼偶尔对她咆哮一两声,要她停下来
别跑了。她发自内心地笑了。他认为我是个行为卑鄙、不择手段的家伙,她想。
    然后,她在路上拐了一个弯,看见那棵被雷电击中的大树挡在路中间。这一次没有
时间从旁边绕过去了,如果她试着从上边翻过去,只能被大量的树枝挂住,即使她能幸
运地避免被划破,后边还有诺曼。她只比他略微领先几步,即使她只停一小会儿,他也
会像狗追兔子一样向她扑过来。
    片刻之间她把这些情形考虑了一遍,然后尖叫了一声——或出于恐惧,或出于挑衅,
或二者兼有——她突然跳了起来,双手像超人般高高地伸向前方,飞过了树丛,用左肩
着地。她翻了一个筋斗,晕头转向地站起身。诺曼眼睁睁地看着她飞过了那棵倒下的大
树。他的双手一把攥住被雷电烧黑的两根树枝,气喘吁吁地喘着粗气。一阵微风吹过,
她闻见除了汗味儿和英格兰牛皮味儿以外,他身上还有别的什么气味儿。
    “你又开始抽烟了,是吗?”
    他的眼睛在装饰着花环的橡胶牛角下面疯狂地注视着她,面具的下半部猛地一阵抽
搐,好像内心隐藏着的那个人正在笑。“罗丝,别这样。”
    “我不是罗丝,”她说着,冲他僵硬地笑了一下,好像在笑他是世界上最愚蠢的东
西。“我是罗西,真正的罗西。而你也不再真实了,诺曼……我说得对吧?你再也不是
你自己了。不过这些已经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了,因为我已经跟你离婚了。”
    她转过身,跑掉了。
     
7
    你不再真实了,当他绕过树顶时这样想着。大树旁有很大的空间可以走出去。她在
远处全力地飞跑,而当他回到路面以后,只能慢慢地挪动着步子。他只能这样做。一贯
正确的内心声音在告诉他,这条路再往前一点就走到尽头了。这本来应该使他高兴,但
是他最后一眼看见了她那条美丽的发辫,听见了她所说的话。
    我是真正的罗西,你已经不再真实可信,你甚至已经不是你自己了……我已经跟你
离婚了。
    哦,他想到,最后的时刻已经来临。会离婚的,但这个决定必须由我来作出,罗丝。
    他慢慢移动着脚步,没走多远就停住了,感觉到额头上有汗水,他一点也不吃惊,
连想都没有想就用胳膊擦了擦,尽管头上还戴着面具。
    “你最好给我回来,罗丝!”他喊着,“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你来抓我呀!”她回敬他,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同,虽然他无法说出有哪些不
同。“来抓我呀,诺曼,现在咱们已经不远了。”
    并不算太远。他追逐着她跑遍了半个国家,又追逐着她来到另外一个世界,这样一
个该死的地方。现在她终于无路可走了。
    “再也没有地方可去了,小甜饼。”诺曼一边说,一边攥起了拳头,开始朝她说话
的方向走去。
     
8
    她跑进了林中空地,亲眼看见自己跪在那棵惟一有生命的大树旁,面对大树,深深
地低下脑袋,好像在进行祈祷,或者已经进入了深度药物治疗之中。
    那不是我,罗西神经质地想。那并不是真正的我。
    但是那有可能的确是她。那个背转身跪在石榴村旁的女人很可能是她的双胞胎姐妹。
她有跟她同样的身高、体形,同样的一双长腿和宽宽的胯骨。她也穿着罗丝·麦德那种
玫瑰红的古希腊式无袖束腰短裙,她那条金色的发辫搭在后腰上,和罗西的一模一样。
惟一的区别是,这个女人的两只胳膊上都是空的,因为罗西戴着她的臂环。然而诺曼是
不会注意到这个区别的,他从来没有见过罗西戴这件东西。这时她发现了他可能会注意
到的一些东西:罗丝·麦德脖子背后和胳膊上一块块缓慢蠕动的黑影。
    罗西停住脚步,在月光下仔细地观察那个面朝大树跪着的女人。
    “我来了。”她不自信地说。
    “好的,罗西,”那人用甜润而渴望的声音说,“你来了,但是还不够远。我要你
去那里。”她指着通向迷宫的宽敞的白色台阶,“不太远,不过十几层阶梯。你不会希
望看到它,如果你决意要看一下也行。”
    她笑了。这声音渗透着真正的快乐,罗西想,这才使这件事变得十分糟糕。
    “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她继续说下去,“如果你听到有什么东西从我们之间走过
去,那就对了。是的,那就太好了。”
    “他不一定会把你当成我,即使在月光下面。”
    罗丝·麦德又笑了起来。笑声使罗西脖子上的头发飘舞起来。“他为什么不会相信
呢,小罗西?”
    “你有……哦……污迹。”
    “是的,你能看见,”罗丝·麦德仍旧笑着说,“你的确能,但是他看不见。你忘
了艾林尼斯是个瞎子?”
    罗西想说,你错了,夫人,我们正在谈论我的丈夫,不是迷宫里那只公牛。她忽然
想起诺曼戴着面具,便什么也没有说。
    “快去,”罗丝·麦德说,“我听见他来了。下台阶,小罗西……不要离我太近。”
她停了一下,又用她那恐怖的、深思熟虑的声音说道,“这儿很不安全。”
     
9
    诺曼慢慢地沿着小路走,并仔细地倾听着。有一阵他认为听见了罗丝的说话声,但
是那可能是他的想象。不过这没有什么。如果她身边还有别人,他会将那个人也除掉。
    他现在离得这么近,他觉得自己能够闻见她的气味,是鸽子牌香皂和丝牌洗发水的
迷人的芳香。他来到最后一个拐弯处。
    我来了,罗丝,他想到。没有逃脱之路,也没有藏身之地了。我来带你回家,宝贝
儿。
     
10
    通向迷宫的台阶寒气袭人,罗西注意到一种曾经被她忽略了的气味,那是潮湿、腐
烂的气味,中间夹杂着腐肉和野兽的气息。几乎要使她窒息的想法又一次出现了:公牛
会爬台阶吗?但是这一次她并不真正害怕了。艾林尼斯已经不在迷宫里了,除非这个广
袤的世界也是一座迷宫。
    哦,说得对,那个奇怪的、并非理智的声音冷漠地对她说。这个世界,这整个的世
界。里面有许多的公牛,这个奥秘中隐藏着真理,罗西。这就是它们的力量。这就是它
们能够活下来的原因。
    她懒懒地伸开四肢躺在台阶上,使劲地呼吸着,心脏怦怦地跳动。她吓坏了。
    她面前的双手握成了拳头。
    动手,她想到。动手,杀了这个畜生,还我自由。我想听着他死。
    罗西,你并不是真的这样想!这是理智,它听上去既恐怖又厌恶。说你并不想杀死
他!
    她的一部分自我想杀死他。
    她的绝大部分是这样想的。
     
11
    他面前的小路通向了一片林中空地。她就在这里。终于找到她了。他的满世界乱逛
的罗丝。她背朝他跪在地上,穿了一件短款的红裙子(他几乎肯定是红色),染成妓女
般的头发辫在身后,像一条猪尾巴。他站在空地的边缘看着她。她毫无疑问是罗丝,尽
管她有了一些变化。例如,她的臀部变小了,但这还不是主要的。她的神态变了。这意
味着什么?当然现在正是调整一下神态的时机。
    “你为什么要集那该死的头发?”他问她,“看起来像只母狗!”
    “不,你并不知道,”罗丝冷冷地说,没有回头,“我以前的头发才是染过的,我
的头发一直是金色的,诺曼。以前我染发是为了欺骗你。”
    他往林中空地迈了两大步,每当她同他意见相左或顶撞他的时候,他都像现在这样
感到怒火中烧。她今天对他说的这些……
    “你他妈的居然敢染发!”他惊呼道。
    “我他妈的没有。”她回答道,然后把这句大为不敬的语言变成了一声轻蔑的冷笑。
    她还是没有转过身来。
    诺曼又向她走了两步,停了下来。他把手握成了拳头,放在两侧。他向空地扫视了
一遍,当他靠近时听见她在喃喃低语。他用目光搜寻着格特,或者她那该死的男朋友,
准备在黑暗中用气枪向他开枪,或者往他身上扔石头。他没有看见任何人,这就意味着
她在自言自语,她在家时总是这样。除非有什么人蹲在空地中央的那棵大树后面。那好
像是这块死气沉沉的土地上惟一有生命的东西,它那细长狭窄的绿色树叶闪闪发光,就
像富含油脂的鳄梨树叶。树枝上沉甸甸地挂满了神秘的果实,诺曼碰都不想碰一下,哪
怕它是花生奶油三明治。她跪着的腿旁边落满了被风吹落的果实,逐渐散发出来的气味
使诺曼想起了黑色的小溪。闻上去有这种气味的水果一定会毒死你,否则就让你得肠绞
痛,疼得死去活来。
    大树的左边有一样东西使他确信这是梦境。它看起来很像用大理石雕刻的纽约地铁
入口。别介意这一切,也别介意果树和有尿味的水果,在这里惟有罗丝才是最重要的事
情。罗丝和她那吝啬的微笑。他想象着,她那些该死的朋友们教会她那样的笑,但是没
有关系。他到这里来教会她一些有用的事情:那种微笑会使自己受到伤害。他会这么做
的,即使在现实中做不到。即使他躺在到处是警察子弹的她的房间地板上,经历着死亡
般的神志昏迷。
    “站起来。”他又向她走了一步,从牛仔裤的腰带上拔出了手枪,“我们得谈谈。”
    “是的,你当然要谈一谈了。”她既没有转过身,也没有站起来。她只是跪在那里,
月光和阴影像斑马线一样映在她的背上。
    “当心点儿,该死的!”他又朝她走近了一步。没有握枪的那只手的长指甲像几只
金属剃须刀片,深深地抠进了手掌心里。她仍然没有转身,仍然没有站起来。
    “迷宫里的艾林尼斯!”她用温柔的、优美的语调说,“小心公牛!”但她仍然没
有站起来,也没有转过身看他。
    “我不是公牛,你这母狗!”他喊道,并用手指尖使劲地撕扯面具。面具纹丝不动,
再也不像是贴在他脸上的面具,或者和他的脸融为一体的东西,那看上去完全就是他的
脸。
    怎么会这样?他迷惑不解地问自己,这怎么可能呢?这只不过是个小孩儿的玩具,
游乐场里的一件小奖品!
    他无法回答自己的问题,但是无论他多么努力地拉扯,面具仍然没有掉下来,他恼
火地想,如果用指甲抠面具,他一定会感到疼痛,而且会流血。在他脸部的中间有一个
眼孔,他的视线通过这个孔看出去一切都是黑暗的;明亮的月光看上去变成了阴暗的。
    “把它拿走!”他朝她咆哮着,“把它拿走,你这个婊子,你能办到,对吗?我知
道你能!别他妈的骗我了,你竟敢欺骗我!”
    他踉踉跄跄地走完最后几步路,来到她跪着的地方,抓住她的肩膀。那件古典式短
裙惟一的一条肩带移到了旁边,他从衣服下面看到的东西使他惊恐得几乎要窒息,她的
皮肤像掉到地上腐烂成泥土的水果一样黝黑。
    “公牛已经从迷宫里出来了。”罗丝说,她优雅而轻盈地站起身,他从来没有见过
她这样的姿态。“所以现在艾林尼斯要死了。书上就是这么写的,事情将会这样。”
    “这里惟一会死的人——”他开始说,他只说到这里。她转过了身,当苍白的月光
照着她时,诺曼尖叫了起来。他一点没有意识到自己朝地面开了两枪,打在两只脚之间,
然后扔掉了手枪。他的手在头上拍着,一瘸一拐地继续尖叫着向后退去,双腿不听使唤
了。她也尖叫着回答了他的喊声。
    她胸前隆起的部位密密麻麻地布满了腐败物质,脖子上是被勒死的人才会有的淤血
般的紫黑色,皮肤的几处裂痕向外分泌粘稠的黄色脓汁。这些相当严重的晚期疾病症状
并不是使他尖叫和咆哮的原因。
    她的脸使他这样做。
    那是一张长着狂怒的狐狸眼睛的蝙蝠脸,同时又是一张只有在落满灰尘的旧书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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