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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美贼 作者:帕斯卡尔·布吕克内-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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擂的雇佣兵首领,而像个向一个轻佻的女子调情的已上了年纪的先生。

  不一会儿,我们躺在扶手椅上,主人在拨弄柴火,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推开烧红的木炭。他身体庞大,我想,他躺在床上,会把床弄出一个凹印的。他说话变得口齿不清起来。我现在觉得,他就像个印度老酋长,在壁炉前举行神秘的仪式,无视正在袭击木屋的暴风雪。埃莱娜收拾干净桌子以后,给我们端来了烧酒,自己连喝了三杯。雷蒙过来坐在杰洛姆的脚边,膝盖上放着一个盘子,用涂了黄油的细长的面包条,蘸着带壳的溏心蛋吃起来。这可怜的家伙让人讨厌,但当您有趣地觉得他像个动物时,他又成了一个人。他的微笑随时挂在嘴边,等待主人的命令和发话。只有在那个时候,他才像回到了活人的世界。他吃东西时,眼睛半闭,似乎并不在听人说话,好像他厚厚的皮和低贱的地位使他无法跟人作正常的交流。

  他贪婪地盯着埃莱娜,但用的是眼角的余光。好像他怕自已被烧死。有时,当埃莱娜不经意地看着他时,他平时红着的脸便似乎无所适从起来。他蘸着蛋黄,吃完面包条时,嘴角干干净净的,一点都不脏。他吃掉最后那点蛋白,用汤匙轻轻一下压碎了蛋壳,在蛋杯中把它碾成粉末,然后,不知不觉,从从容容地把头靠在主人的膝盖上,就像一条救冻犬。主人试图推开他,但他坚持不懈。这是他的特权,他有权这样。在这荒无人烟的隐居地,主人和仆从彼此相依为命,身份和地位之间已不存在差距。这对古老的主仆,隐居在山中这温暖舒适的地方,显得有点滑稽,但也让人感动。我在想,斯泰纳的那个合法妻子对此会怎么想。

  喝完最后一杯,“老板”表示要睡觉了,并祝我们晚安。他答应第二天一早就让人把我们的车拖上来,必要的话叫修理厂的工人来。我们有点累,且喝了酒,沉浸在幸福之中,觉得半醉不醉的。那个个子矮小的仆人像穿越迷宫一样,把我们带到了房间里。如果没有他的帮助,我们非迷路不可。走廊里门很多,刻着植物或动物图案。我们住在二楼——屋子一共有三层——房间很漂亮,是座金色的木屋,帘幕后有一张大床,枕头是用精美的羽绒做的,枕套绣着花。鸭绒被胀鼓鼓的,像是人的肚子,里面放着两个暖壶,床单已经被烘热了。地上放着两双毛皮拖鞋,一大一小。这种无微不至的细心,让埃莱娜高兴极了,她寻思他们是怎么知道我们的尺码的。装有金属绞链的护窗板把双层玻璃窗关得严严实实,一个蓝色的陶瓷大盆烧着木柴,房间里充满了洋洋的暖意。至于浴室,那更是一个舒适精美的地方:浴缸是镶嵌式的,水龙头是镀铬的,地板打了蜡,散发出好闻的蜡香。这些人真会享受。就是在大酒店,也未必有如此高档的房间。

  当我欣赏房间的时候,埃莱娜已热血冲动了。我们的险遇,斯泰纳说教式的奉承使她兴奋不已。雷蒙一走,门刚关上,她就来挑逗我,模仿着一种下流舞,想吻我的嘴。我在她的进攻面前退却了,像往常那样害怕起来,心想,为什么这样一个可人儿,会堕落到如此放荡的地步;她把我推上床,让我躺在鸭绒被上。

  “埃莱娜,你疯了!别在这里干,有人偷听呢!”

  这个理由没有说服力。因为想到有人偷听,有人会突然闯进来,埃莱娜只会更加来劲。

  我试着让她分心:

  “你不觉得我脸色难看,像个老头吗?”

  “难看,难看极了,可我不敢对你说。快搂着我!谁也不会把你当作我父亲的。”

  她把手伸到我的长裤前:

  “啊,我看你的‘小老头’还没有起来。”

  我没有办法:我一点都不想做爱,可我的肉体总是不听使唤,想与她同流合污。为了克制自己的性欲,我在脑子里把瑞士法郎换算成法国法郎,又把法国法郎换算成美元。埃莱娜在做爱方面,既懂得火热,又懂得温柔。她有时又抓又咬,有时又轻又慢。那天晚上,她疯狂得如狼似虎,性高潮的时间长得像神甫念的经文。她在枕头上颤抖着全身,那种狂欢好像是为了感谢接待我们的那个老卡萨诺瓦①。要是男人的快感不那么明显就好了,那我就可以进行假装,避免真正的快感了。看到我的精力和青春白白流逝,我感到愤怒极了。她会把我毁了的!

  ①卡萨诺瓦(1725…1798):意大利探险家。

  心满意足之后,我那一丝不挂的可爱女人便在暖暖的房间里取笑起我们的主人来。她瞒着大家,悄悄地用口述录音机录下了我们吃饭时说的话,现在开始重放。

  她回味着晚餐,放声大笑:她一一扮演着我们:斯泰纳,“好色的老头”,一边谈论东方,一边在桌底下搞鬼;雷蒙,“侏儒”,“浮肿的怪胎”,用锤子敲鸡蛋;她嘲笑我酒饱饭足,似睡非睡,也笑自己喋喋不休,又是恭维又是奉承。她像哨兵一样站得笔挺,显示着她漂亮的臀部,那就像是她的另一张脸,用惟一的一只眼睛,关注着这个世界。她又蹦又跳,做着高难度的杂技动作,变严肃为滑稽,让我大为震惊。我笑着,但她的无情无义和表里不一,又让我隐约感到有些痛苦。她开心地闹完最后一回之后,倒在了床上。

  “关在这荒凉的地方,关在这偏僻的乡下太可怕了!这座小屋是多余的:它既像是7个小矮人的屋子,又像是妓院!”

  我很吃惊,因为我觉得这屋子非常漂亮。这么说,我不能相信自己的欣赏力了!难道我什么都没学会?

  “那个斯泰纳,他是那样的过时,还在他的历史上臭美呢!没有比1968年的老家伙更糟了。”

  我想反驳,但埃莱娜马上就睡着了,大腿紧缠着我的大腿。我给她穿上一件睡衣,又给她盖上鸭绒被,然后吻了一下她的肩。她在睡梦中向我露出了微笑,那种温柔像露水一般甜蜜。要是她不用她旺盛的性欲来纠缠我,那就一切都完美了

  半夜里,我汗津津地醒来,心“怦怦”直跳,胃因为吃喝太多而疼痛起来。我相信听到了“叮叮叮当当”的铃声和汽车的马达声,还有开门关门的声音。我打开灯,看着埃莱娜握着拳,在继续睡觉。我数过的那把头发还留在枕头上。在浴室里,我照着哈哈镜,皮肤上的毛孔大得像火山口,下巴上长长的胡子像是投枪。损容之烈显而易见。我皮肤蜡黄,已开始腐烂,眼睛四周的皮肤已经僵死,肉失去了弹性,下巴上有一道裂口,好像是时间用一根细小的手杖亲自撕开的。左眼角的皱纹早就有了。还说我刚度假回来呢!我正摇摇晃晃走向岸的另一边。岁月淹没了我,就像顽强的潮汐,一毫米一毫米地切碎我。我多么希望自己成为对面又光又滑的镜子啊!我摸着自己,怕自己消失。我的形状四处流失,我想阻止身体的消亡。我目瞪口呆地凝视着自己:我衰老了。我才37岁呀!我完了!

  
  









第四章 白雪皑皑

  第二天,我们被铲雪声惊醒。阳光灿烂。从房间里看出去,外面的景色如梦似幻,又让人感到沉重。木屋淹没在一大片云杉当中,背靠一堵悬崖,悬崖就像一张百米多高的石桌。远处,阿尔卑斯山的峰顶隐约可见,我们这个监牢的围墙似乎漫无边际。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变化无穷的白色。冰雪使景色晶莹剔透,如水晶一般,树杈上挂着白花花的“胡子”,滴水槽的管嘴像大理石一样。手指似的冰柱在树枝上闪耀,如同爱尔摩火①。雪亮晶晶的,有点刺眼,好像有人在地上撒了玻璃碎片。这田园似的环境使我感到害怕,我真想立即就行走在巴黎的柏油马路上。我们在这片荒凉的冰天雪地里与世隔绝,四周是充满敌意的森林。

  ①爱尔摩火:暴风雨(雪)夜间桅顶或高处常见的电光。

  我走到另一个窗前,欣喜地看到雷蒙穿着汗衫。短衬裤、短袜子和粗制的皮鞋,正提着一桶水,在用海绵擦洗我们的汽车。天一亮他就把我们的汽车给拖过来了。这个矮壮的汉子,浑身散发着体香,吐着热气,擦拭着我们的汽车,这情景使我高兴极了。昨晚错怪他了!我穿上衣服,下楼去感谢他。他显得十分愉快,告诉我说,昨晚,温度降到零下20度,并说汽车修理工马上就到。我们的镀镍汽车在雪中闪光,亮晶晶如同一颗珠宝。这个城里有钱人的花哨玩艺儿,现在被轻轻地搬到了这个背景当中。但它的出现对我来说仍然是一种安慰。虽然它现在发动不起来了,可我一点也不担心。雷蒙正拿着刮具在清理挡风玻璃上的雪。他已检查过发动机,认为可能是一个零件被撞断了。修理工很快就会来修理的。

  雷蒙穿上长裤后,给我们端来了早餐。我们独自在客厅的一张矮桌上用早餐。一架收音机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响着法朗士·加尔或米歇尔·波那莱夫的歌曲①,我听得不是很清楚。好动而又勤劳的雷蒙,在屋里忙个不停,发出很大的声响。我们喝咖啡时,他又是扫地板又是掸家具上的灰尘,弄得房间里一股蜜糖加醋的味道。不一会,斯泰纳先生出现了,穿着浅色牛仔裤和橡胶靴子。他没刮脸,没梳头,弓着背,好像跟我一样一夜没睡好。他身材高大,动作僵硬,不知所措。当他弯腰时,灰白的头发垂了下来,使他看起来像个年迈的宗教神师。

  ①法朗士·加尔和米歇尔·波那莱夫均为20世纪70年代法国著名歌手。

  “怎么,你们还在这儿?”

  昨晚那个可爱的人消失了。我们打扰他了!他急着想赶我们走。埃莱娜安慰他说,汽车一修好,我们马上就离开。

  “乘暴风雪暂停的间隙你们快走吧,它很快又会刮起来的。”

  他把我们晾在那里,没跟我们打招呼,滑着雪散步去了。我喜欢这种粗鲁:至少事情明朗了。他留我们住宿,现在,我们得走了。

  埃莱娜醒来时,脸色很难看,她头疼得厉害。她上楼淋浴,雷蒙则一定要带我参观屋子。白天,这座埋在雪中的屋子就像鸡舍一样漂亮。它似乎是一头动物,蜷缩在一张羽毛褥子底下,只露出一双眼睛。那个圆形屋顶,使它看起来特别像高山牧场上的旧式农舍,让人一看就想躲进去休息。雷蒙十分友好——主人越是不高兴,这个喜欢嘟嘟囔囔的仆人便越是快活——带我参观厨房、洗灌间、已改成休闲室的阁楼,并动作敏捷地把男主人和女主人的房间推开了一点——他们分床而睡。我还看了车库,那里原来是个旧谷仓,里面有许多闪闪发亮的工具,堆得整整齐齐。雷蒙弄掉水池上的雪,水池的出水口已冻成一条冰管。他把这座屋子当作是自己的家,老是说:“我们的住宅”、“我们的隐居地”。他两条短腿跑得挺欢,替我推开一扇扇门,打开一盏盏灯。

  如果埃莱娜昨晚的慎重没有模糊我的眼睛,我本来会发出由衷的赞美的。现在,我不但不觉得这屋子热情,反而觉得它讨厌。我心不在焉地听我的向导介绍窗框、山毛榉脚线、香草色的隔板和面包炉。树脂就是在面包炉里熔化的。如果他认为这些乡下的小玩意儿能打动我,那我岂不是成了小孩子了!在他向我展现的这些东西里面,有个惊人的细节本来应该引起我的警觉的:当我们穿过厨房时,雷蒙向我指了指嵌在墙上的一块牌子,但我没有留意。

  “那是个地窑,主人的专用密室。”他眨着眼睛对我说,好像是在开玩笑。

  我发现牌子的右边有一把大钥匙,十分显眼。我不知如何回答,并且忘了他说的话。

  不一会,汽车修理工滑着雪来到了。他穿着衬衣和滑雪运动衫,肥肥胖胖,不修边幅,我很赞赏山民们的坚毅,哪怕气温降到零下好几度,他们出门时也穿得很少。他身上的黑色卷毛隔开了衣服和皮肉。他马上在发动机罩下面检查起来,跟我打招呼时通红的脸几乎连抬都不抬。他的长裤沾满油污,一直滑到屁股上。这种随意使我定下心来:这证明他是在油污中度日的。他推迟了我启程的时间:据说下午又有新的暴风雪。他不时地用衣袖去擦鼻子,结结巴巴地告诉我,路桥管理处正在打扫路上的积雪,电话线也正在修复。我上楼通知埃莱娜。让我深感不安的是,行李已搬下楼,放在大门的门廊底下。

  时间流逝,那个修理工还在检查发动机,用塞在口袋里的一块黑乎乎的抹布擦着手。每过10分钟,他就让埃莱娜点火挂挡,但漂亮的汽车依然一动不动。我对汽车一无所知,甚至不会用钥匙松动方向盘。我们向修理工提了一大堆问题,他回答得糊里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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