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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森林-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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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义,他是正凶,且喜未被对头擒住,否则决无生路。以他那样忠义,知我被擒,拼着性命不要,也非来此解救不可,此时未见动静,也许他和鸦鸦正在一起商计。因鸦鸦深知利害,不令平白送死,将其劝住,早晚仍非发动不可,但盼他不要被野人擒住才好。
  念头还未转完,忽见两个中年妇人,端了两大盆酒食山果走上台来。一个并将双珠绑绳松开,露出一条手臂,一个便将酒食捧上。先是面带悲愤之容,一言不发。解绑的一个,并还握着一枝锋利的镖枪注视着自己,作出稍有逃意立即刺击之势。双珠知道误会已深,无理可讲,也不理她。为防少时不易逃走,右臂不动,只将左膀脱出,从容饮食。暗中留意,瞥见台下约有百十个男女野人,俱都手持刀矛,环立四外,目光一齐注向台上。深幸方才不曾冒失,否则非糟不可。越料老人之言无差,此时必须镇静从容,装作听天由命,老实已极,使对方减少疑虑,才有便宜,便自顾自饮食起来。
  双珠平日随父医病,人最温和,比起双玉天真娇憨,有时还要嫌烦,露出不快之意的更好得多。心思又细,越是贫苦病人越是体贴周到,终日没有疾声厉色。那么爱干净的人,所医都是穷苦污秽的土人,时常还要洗涤病人脓血,为之包扎,丝毫不以为意,只更用心。谁都说她耐烦脾气好,温柔和善从来少见,实则内心最为刚烈。平日看去那么温柔娴雅,气度安详,对人谦和,可是到了这等紧要关头,落在敌人手里,立将本性激发,自然强做,不肯丝毫卑屈。虽知此时越装老实越好,但仍不肯笑脸向敌,讨好献媚,或是做出一副怕死的可怜相,以博对方怜悯。人虽美秀,自有一种英爽不屈的傲气。
  接过酒食,竟和平日一样从容饮食,神色丝毫未变。
  一个人的爱美之心根于天性,何况双珠前两日夜里还是老人阿庞义女,受过全体野人尊敬,此时忽成待死之囚,照着杀害本族酋长的仇敌死法十分残酷,被擒的人偏又生得鲜花一样的好看。只管积习相沿,二蛮妇上来把她当成仇敌,由不得也生出一种怜借之念。这两个中年妇女的儿女,均在双珠来日最先见到,还得了些心爱东西回去,说得来客好到极点。早就留有好感,心中忿怒本是一时感情冲动,见她孤身一人绑在台上,来时又听老人说起双珠并非凶手,还是被害的人,因情人阿成救她,将酋长杀死,山兰误报,死无对证,被擒来此,真正凶手又未擒着,以致受累。虽因凶手是她情人,事又由她而起,还是有些迁怒,只为老人之命,不敢不遵,当地旧规:俘虏罪人临死以前,除松绑须得老人允许或经众人同意而外,照例有求必应,必须送来。初上来时还是满面怒容,及至见面之后,先就觉着这样好看有本事的少女死得可惜,再一想到死时身受之惨,越发心寒,生出同情。以为对方一个孤身少女,处此凶险之境,不会不知利害。就说饥渴求食,也未必还有心肠能多吞吃下去,寻常罪人求食,至多照她所说拿上两样拉倒。这次老人想是看在父女情分,尽好的与她送来。这么秀气的汉家少女,当此生死关头,必已心寒胆落,事前又未索讨,就是肯吃,也必不多,不过借此机会,将上半身的绑索稍微松动一点,减少苦痛罢了。
  及见双珠只松左臂,说是一手尽可够用,不必费事,已出意料,后来见她食量虽然不大,每一样俱都尝着,非但从容咀嚼,吃得甚香,神态尤为安详。除头上秀发被套索弄乱,蓬松不整而外,丝毫不显惊慌。灯火光中,照见短发披云,丝丝疏秀,反更显得貌比花娇,人同玉艳,英姿飒爽,容光照人。活了这大年纪,无论本族异族中的妇女,几时见到过这样好的人品?便拉都之妻号称全族中第一美人,以及由外族中娶来的美人山兰,比起此女,也是相去远甚。别的不说,单说这胆力,便比以前擒来的那些凶悍山奴还要勇壮。最难得是这样安详自然,周身绑紧,死在临头,竟会若无其事。不禁由惊奇佩服,转为爱好怜借,尽消敌意,生出同情。内中一个,首先问道:“姑娘,我听说酋长不是你所杀,你还被他迷倒,是真的吗?”
  双珠先见来人怒目相视,不愿理她。及见对方面色忽转和善,好言相问,暗忖:
  “单是负气并无用处,人在患难关头,只要心细胆大,应变机警,到处都是生机,只不放过机会,便可兔去死亡,我只不向她们低头屈服,好言相问,回答何妨,就便探询这不讲理的报仇之法,岂不也好?”便将前事经过说个大概,并说:“凶酋黄山都和荡妇之死由于毒刺吹针,但这一种凶器奇毒无比。我是被药迷倒,醒来未见此人,虽只听说也是中毒,不知虚实。那山妇的死尸,醒来却曾见到,所中毒刺奇毒无比。我只知道这类毒刺的厉害,非但身边没有此物,并还不曾见过。因我父亲想寻几根这类毒刺,发明解药,多少年来不曾发现。先疑他们自相残杀,跟着,阿成赶来引我逃走。也曾疑心他有此物,曾经询问。他说身边只有十几支新发还的毒弩,并无这类毒刺。他和你们的酋长动手,也未用什么兵器,最后被他一拳打倒,便逃了来,等我被擒,方始得知。先因事情冤枉,又不容人分说,实在气愤。
  “天明前,老公公在对面台上观星,事完向我说了几句,也只略说经过,未容开口。
  此时想起,此事还有许多疑点,非但黄山都之死与我无干,便阿成也只和他打过一架,决非凶手。他之被杀,另有原因。也许此人淫恶阴险,另有仇家用阴谋将他暗杀,阿成适逢其会刚巧遇上也未可知。别的不说,你们转问老人,我和阿成均蒙你们救来,休说不会以怨报德,就黄山都多么凶恶卑鄙,欺人太甚,至多稍微抗拒,保全自己,决不会伤他的性命。何况这里规矩我都知道,他虽酋长,还有我义父可以作主,只一逃回月儿湖便可讲理,又有神鞭护身,中毒昏迷乃是出于意外,醒来人在山洞之中,什么不知,怎会伤他?再者,阿成初来伤毒甚重,赤身裸体卧在崖后,我和他虽未见面,他那随身兵器毒弩均被义父搜去,刚发还不久,而那十几支毒弩,义父也必知道数目,用过没有,一望而知。就是用过,也与毒刺大小不同,死人身上皮色先不一样。我随身兵器义父也都看过,哪有这样凶毒之物?请他不可冒失,还要仔细查考。误杀两个好人还在其次,使那真正凶手漏网逃走,岂不冤枉?”
  二蛮妇见双珠口说手比,蛮语虽还生硬,辞色那样慷慨但然,丝毫不像虚假,由不得更加感动,先是连声答应,听完,互一低声商计,忽又面现愁容。
  双珠边吃边偷听二妇低声议论,仿佛先后死这两个酋长最受全族敬爱,关系重要,事又仓猝,最要紧是山兰自杀,死无对证,群情这样愤激,如非星月佳节照例不能杀人,被擒之时双珠早已成了肉泥,事前还要受尽种种酷毒,端的惨极。这等非常之变,在佳节将临的头一天,自己人为外人所杀,死的又是酋长夫妇,便老人阿庞当时出头,也压不住众人的怒火。当此众人悲愤、情急、盛怒之下,真正凶手又未寻到,百口难分。野人又太爱群,自家人决不容外敌伤害,便认为双珠不是凶手,也必迁怒,何况酋长死时曾说了一句为汉家女子而死的话,山兰死前又哭喊要为丈夫报仇,便老人阿庞恐也难于解救。二妇并还谈到当地无论何事,均以众人心意向背而定。事虽万分凶险,但听老公公那样说法,双珠人又这样美貌胆勇,死了实在可惜。何况并未亲手杀人,就说她是祸根,也是难定。准备向老人复命之后,乘这一日夜的光阴,联合几个亲厚的人,逢人劝说,至少也等将凶手擒到再定杀否,或照旧例强迫双珠为奴,为众人出力赎罪等语。
  双珠暗中留意,有的话虽听不懂,却也明白几分,知这两个蛮妇出于真诚。照此情势,野人只是怒火头上群情愤激,一生误会便不可收拾,只知激烈悲愤,不计是非。如论本性,这班野人并非无理可讲,人更天真诚朴,没有虚假,是非一明立可无事。无奈事机紧急,只此一日光阴,休说真正凶手不能擒到,阿成这样忠义勇敢的人如被擒来惨杀,不论是否冤枉,也非自己所愿,何况凶酋咎有应得,阿成杀他由于自卫,也不应该受这惨祸。听对方说得这样艰难,可知老人阿庞权力虽高,并不能为了私情违反众意。
  野人偏是这样偏重感情,没有理智,性又如此猛烈。众怒已被山兰激发,想要挽回实是极难之事。不由把方才想起毒刺并非自己和阿成所有,可作反证的一线希望,又减少了许多,表面却不露出,从容吃完,谢了二蛮妇,听其走去。
  天亮之后,广场上人来渐多,但比昨日少掉十之八九,后在无意中发现台侧和昨夜一样,老有几个男女幼童追逐游戏,往来不去,但不似昨夜那样仇视。试一开口,乘着大人隔远,向其探询,竟是有问必答,并还试探着凑近前来,故意坐在台侧木梯之上,每次答活,头均望着有大人的一面,旁边并有两个同伴假装和她指点说笑。另外还有一两个立在台上张望,每遇大人走近,便即低声警告,往往话还未完便即中止,假装顽皮,上下追逐,闹作一堆。仔细一看,共是六人,内中一个便是鸦鸦,每次都她回答。忽然醒悟,这几个幼童有意在此不去,料是老人阿庞暗中派来陪伴自己,准备随时送消息。
  因知野人常受外敌侵害,只把对方当作敌人,便是通体一致,老少皆同。为防走口,先还郑重,不敢冒失。时候一久,看出这几个小野人均是真心倾向,试一探询是否老人派来,却答不是。
  鸦鸦并说黄山都不好,所宠山妇淫凶阴险,性又奇妒,一面强迫三小姊妹做她女儿,蛊惑凶酋,不令三女跟随山兰,欲使病中孤寂,气愤而死,好由她做正妻,一面挑拨他父女情感,常时借故毒打,并在石穴之中藏了两条毒蛇,巧诱三女前往附近采果,暗将毒蛇放出。幸而鸦鸦和内中两个年长的同伴看出阴谋,不知用什么方法将毒蛇杀死。这类事林中常有,山妇又当宠爱头上,便往告发也是无用。山兰知道,必与狗男女拼命,又要吃亏。再经鸦鸦力劝,三女只得忍气,仗着年幼,大人照规矩不能毒打,时常逃往花林塘,与乃母同居。几次间娘,阿伯这样不好,为何不肯分离?乃母答以昔年曾受救命之恩,夫妻本极恩爱,全是狗婆娘所害,早晚病好起来,必与拼命,丈夫如能回心转意,自然快活。否则,昔年恩爱时节曾有同生共死之言,你父如死,我不独生,要我分离,也都不肯,真个逼急,便与同归于尽等语。鸦鸦见山兰对黄山都热爱,凶酋这样薄情无义,老大不以为然,一面又因荡妇挑拨,常受辱骂,无故欺凌,于是对这狗男女生出反感,只是无可奈何。所以这次狗男女惨死,并不动念,想起山兰,虽极伤心,但是死由自杀,与平日所说相合。并且凶酋这样无良,活在那里也是难过,早晚必被气死。
  眼看凶酋与仇人快活亲热,只是悲痛,本来约好六个知心同伴,连她七人,准备山兰如被气死,大来必为报仇。难得三人同死,正合心意,本就不怪双珠,再听别人说她无辜,连老公公也是这样说法。想起前两日待她的好处,越发不平。因此约了几个同伴,来此作陪。
  双珠也未问出所以然来,因探出这几个小人非但没有敌意,到了紧要关头并还全力相助。虽然人小,最大的不过十一二岁,但是这类小野人个个胆勇机警,动作轻快,多力耐劳,生长此间,熟于地理,真比寻常大人还要得用,就是心神上也能得到一点安慰。
  谈了些时,问知大人除隔日睡足的少数人不算,为了当夜星月佳节,通宵狂欢,多半还在高卧未起。老人又有中午时节是逃走机会的表示,天明便有这六个小入假装游戏,来此作伴,他们都将老公公奉若神明,虽不肯说是老人派来,暗中非有人主持不可,否则,小人哪有这样心计?不禁重又现出生机,加上这班小人笑语天真,词意亲切,比初见时更盛,不由愁怀大解,反觉有趣,高兴起来。 

  
 二十八、危机起伏中的奇男奇女
 
  人在患难之中,求生盼救心切,一面觉着时间大长,心中愁急,最好当时便可脱身,连分秒之差都不能等。一面却又感觉来日苦短,时光易逝,转眼之间便与死期隔近。心情紧张悲苦愁虑到了极点。
  双珠虽是一个智勇双全的奇女子,善于沉着应变,没有上文所说之甚,当此死生关头,到底也有一点难免。何况人又明白,善于料事,比那昏愚无知、只晓悲愤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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