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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史演义-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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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儿以孤身僻居海隅,尝欲效秀夫之节,修包胥之忠,藉报故国,聊达素志。不意清廷海澄公之命,突然而至,儿不得已按兵以示信,继而四府之命又至,儿又不得已按兵以示信;谈席未终,敕使乃哓哓以薙发为请。嗟嗟!今中国土地数万里,亦已沦陷,人民数万万,亦已效顺,官吏亦已受命,衣冠礼乐,制度文物,亦已更易,所仅留为残明故迹者,儿头上数根发耳。今而去之,一旦形绝身死,其何以见先帝于地下哉?且自古英雄豪杰,未有可以威力胁者,今乃啧啧以薙发为词,天下岂有未称臣而轻自去发者乎?天下岂有彼不以实许,而我乃以实应者乎?天下岂有不相示以信而遽请薙发者乎?天下岂有事体未明,而遂欲糊涂了事者乎?父试思之!儿一薙发,将使诸将尽薙发耶?又将使数十万兵士皆薙发耶?中国衣冠相传数千年,此方人性质,又皆不乐与满夷居。一旦尽变其形,势且激变,尔时横流所激,不可抑遏,儿又窃窃为满夷危也。昔吾父见贝勒时,甘言厚币,父今日岂尽忘之?父之尚有今日,天之赐也,非满夷之所赐也。儿志已决,不可挽矣。倘有不讳,儿只缟素复仇,以结忠孝之局。
  儿成功百拜。
  芝龙阅毕,蹙着眉道:“我的老命,看来要断送在他手中了。”随将原书呈奏顺治帝。顺治帝本封芝龙为同安侯,至是将他削职圈禁。一面命沿海督抚,固守汎界;一面饬郑亲王世子济度为定远大将军,率师防闽。济度出京,闻成功已连扰闽、浙海滨,进据舟山,遂兼程南下。到闽后,与成功连战数次,一些儿没有便宜,反失了战舰几艘,丧了战将几员。成功连获胜仗,遂大治兵马,锐意规复。从征甲士,选定十五万,五万习水战,五万习骑射,五万习步击,另外挑选万人,来往策应。适自滇中来使,封成功为延平郡王,招讨大将军、金门张煌言亦率兵来会,成功大喜,遂竖起奉旨招讨的大旗,命中军提督甘辉为先锋,总兵马信万礼为第二队,亲统大军为后援,请张煌言前导。扬旂鼓棹,陆续前进,行到羊山,忽遇着数阵飓风,撞沉巨舰数十艘,漂没士卒数千名,不祥之兆。于是只好停泊舟山,修理舟楫。
  忽接到数处警报,海澄守将黄梧及旧部将施琅,俱背郑降清,清兵三路攻滇,成功不觉大愤,忙将舟楫修竣,扬帆再出。张煌言统领前部,由崇明入江,至金、焦二山,但见江中横截铁索,舟不能前。煌言令人泅水,暗把铁索斫断,遂乘着风潮,联樯而进。到了瓜洲,与清提督管效忠相遇。两下酣斗,郑军奋勇齐上,效忠寡不敌众,凫水而逃,被郑军水师统领罗蕴章,入水追擒,推出斩首,当下扫清瓜洲敌舰,直逼镇江,炮声隆隆,震惊天地,城外北固山上,驻有清兵,下山来救,由郑军一阵乱斫,杀得马仰人翻,濠平尸积。败兵逃入城中,门未及闭,郑军一拥而入,城遂陷。镇江属邑,望风迎降。成功命直捣南京,帐下一人大叫道:“不可,不可!”正是:
  斗力不如斗智,用兵先在用谋。
  未知此人是谁,待下回再行交代。
  ……
  有孙可望之跋扈,适形李定国之忠,有郑芝龙之卑鄙,益见郑成功之义,一则扈跸滇中,一则兴师海外,虽其后赍志以终,卒鲜成效,然忠义固有足多者。成功心迹光明,尤加定国一等,故叙述亦格外生色。张煌言、张名振二人夹写在内,即为明捐躯诸遗老,亦并叙姓名,作者风世之心,可概见矣。文字之不苟作如此。
  
  第二十回 日暮途穷寄身异域 水流花谢撒手尘寰
  却说郑成功欲进攻南京,帐内有部将谏阻,这部将便是中军提督甘辉,当下献计道:“我军深入南京,清廷必发兵来救,前有守兵,后有援兵,我军孤处其间,岂非陷入重围?现不如将我军分作两路,一路取扬州,堵住山东来军,一路据京口,截断两浙漕运,严扼咽咳,号召各郡,南畿不战自困,那时可以唾手而得了。”甘辉之说,未始非策,然必须云贵未破,方用得着,否则能保清军不自江而下耶?成功道:“此计未免太迂。据我看来,南京清兵,多已调往云贵,现在不乘胜攻取,更待何时?况清提督马进宝,已自松江遣人通款,南京城虚援绝,还有多大本领,敢与我对敌?自然是马到成功了。”遂不听甘辉之言,命水军泝江而上,直至南京。先向孝陵前率军祭奠,随后作了一篇檄文,传布远近;令张煌言别率所部,由芜湖进取徽、宁各路,自率兵攻南京。
  两江总督郎廷佐闻郑军已至,急遣将分守要害,成功围攻不下,惟接连得煌言捷报,说是太平、宁国、徽州、池州等府,都已攻克,成功不胜欣喜,料想南京一城,不日可拔。成功之心已骄矣。忽报郎廷佐遣人下书,成功传见,把来书阅看,乃是愿献城池,惟城内人心不一,须要慢慢劝导,限期半月,方可献纳。成功喜甚,即批回照准。其实郎廷佐的书信,乃是缓兵之计,他已闻得云、贵获胜,桂王远遁,清兵可自西返东,来援南京,因此托词献城,宽延时日。成功不知是诈,竟堕入他计中,按兵不攻了。
  小子且把云、贵获胜的事情,插叙数行:自孙可望降了洪承畴,具述桂王庸弱的情形,承畴遂上表清廷,请乘机大举。清政府本无心西略,欲弃云、贵两省,给与桂王偏安,及得了承畴奏疏,承畴为灭永历之魁。遂定议西征,命贝子洛讬为宁南靖寇大将军,会同经略洪承畴,从湖南进发;命平西王吴三桂为平西大将军,偕都统墨尔根李国翰,从汉中四川进发;命都统卓布泰为征南大将军,率提督钱国安,向广西进发。三路兵马,拟至贵州会齐,同入云南。洛讬、承畴一军,出靖沅、镇远,至贵阳,击走守将马进忠,遂入据贵阳城。三桂一军,由重庆至遵义,击退守将刘镇国,获粮三万石,降兵五千,遂入占遵义城。卓布泰一军,亦连陷南丹、那地、独山诸州,至贵阳来会。三路连章告捷,清廷复授豫王子信郡王铎尼为安远大将军,率禁旅至贵州,总统三路兵马。铎尼令洛讬、承畴,略屯贵阳,办理粮饷,自督诸军三路入滇。每路兵五万,各带着半月粮草,浩荡前进。
  是时,桂王部下刘文秀已死,军政统归李定国执掌。定国闻贵州已陷,亟遣白文选至七星关,抵住西路,冯双礼至鸡公背,抵住中路,张光璧至黄草坝,抵住东路,自守北盘江铁索桥,居中策应。清兵三路,明兵亦三路。七星关系滇、蜀交界的要险,峭岸阻江,山同壁立,三桂到了关外,见关内已有人守住,料难攻入,他却佯作攻状,别遣部将绕出苗疆,拊击背后,文选只防前面进攻,不料后面复有清兵出现,顿时惊溃,窜入霑益州。明军一路已败。黄草坝在南盘江右岸,由张光璧率师扼守,将江中各船,一概击沈,阻住清军渡江。卓布泰到了左岸,无船可济,便在岸上扎营。两边隔江发炮,未曾接仗,适有泗城土司岑继禄,到卓布泰前献策,教他绕道下游,渡过对岸。卓布泰从土司言,遂于夜间分兵,直走下游,用人泅水,把凿沉各船,扛至岸侧,塞好漏洞,乘夜潜渡。张光璧尚呆守南盘江,谁知清兵已至北盘江。李定国闻清兵过河,急率兵三万,堵住双河口。清兵杀奔前来,定国挥军死战,击退清兵。到了次日,清兵复至,乘风纵火,火随风卷,野燎烛天,定国抵当不住,只得退走。明军二路俱败。到了北盘江见冯双礼亦狼狈奔回,报称清兵势大,不胜抵御,鸡公背已被夺去。明军三路俱败。定国惊惧,将江内铁索桥烧断,与双礼走回云南,清兵追至北盘江,见对岸已无明军,便搭造浮桥,逾江而进。
  明桂王闻定国败还,拟连夜出奔,行人任国玺独请死守,尚在未决,只见定国进来,泣奏一切,桂王便与议去守情形,定国道:“行人议是;但前途尚宽,今暂移跸,卷土重来,犹为未迟。”桂王听了此语,遂决意出走永昌,命定国断后。行未数里,白文选自霑益追至,定国遂把殿后军,付与文选,自率精骑扈驾前去。清兵三路会齐,直入云南城,洪承畴亦自贵阳趋云南。铎尼令诸军进追桂王至玉龙关,遇着白文选军,乘势猛扑。文选部下,只有数千人马,哪里禁得住三路大军?苦战多时,人马将尽,便拍转马头,率领残卒,逃出右甸去了。
  警报传至永昌,桂王复匆匆逃走。定国令总兵靳统武,带兵四千扈驾,自率精兵六千,据住磨盘山,专待清兵。磨盘山在永昌城东,一名高黎贡山,为西南第一穹岭,山路崎岖,仅通一骑,定国料清兵穷追,必从此山经过,遂把六千兵分作三支,令部将窦名望,率兵二千伏住山口,高文贵率兵二千伏住山腰,王玺率兵二千伏住山后。自己高坐山巅,管着号炮。遥望清兵迤逦前来,正是漫山遍野,不辨多少,他却自言自语道:“任你无数人马,到了此地,恐怕虎落槛阱,无能为力了。”慢着!
  歇了半晌,见清兵已从山口进来,因山口狭隘,将横队变作直队,鱼贯而进,不禁大喜。约历一、二时,清兵入山,还不过一万多名,猛听得一声炮响,清兵个个下马,停住不进。接连又是无数炮声,霎时烟雾迷蒙,只觉得鼓角声、喊杀声、兵器碰撞声,合着天上的风声,山谷的回声,闹成一片,正自惊疑不定,突然来了一个飞炮,向空坠下,不偏不倚的,在定国头上滚将下来,故作惊人之笔。吓得定国心头乱跳,急忙把头一偏,那飞炮恰恰在定国身边擦过,坠落脚边。前面尘土,被这飞炮一激,扬起空中,任你定国智勇深沈,也自镇定不住,忙回身逃落山下,向西急走。到了半路,始见高文贵踉跄奔来,手下残兵,只剩一千多人,报称:“清兵迭放巨炮,烟火满山,我军无从暗伏,不得已出来对仗,可奈清兵势大,窦、王二将,已经阵亡,六千人已失四千,某只得冲围前来。”定国道:“可恨可恨,不知谁人泄漏消息。”随即合兵而去。
  原来清兵自云南出发,渡过路江,沿途经过,不遇一敌,他即仗着锐气,越岭进行,适有故明大理寺卿卢桂生,热心富贵,竟至铎尼军前,报说山上有伏。桂生可恶。铎尼急令前队,舍骑而步,以炮发伏。伏兵齐起,与清兵鏖斗一场,杀死清都统以下十余员,精兵数千。窦名望、王玺亦战死。此次若非桂生泄计,就使不能杀尽清兵,也要大大吃亏,只是天已亡明,不容定国成功,所以清兵得转败为胜。可为长太息者此也。
  那时桂王西走腾越,为从官李国泰、马吉翔所阻,转走南甸,顺着江流前去。到一大河,四望无际,招问土人,答称此河名囊木河,过河即是缅甸国界。靳统武请走还腾越,李国泰、马吉翔不从。桂王恐清兵追来,亦不愿退回,巧值故黔国沐天波前来扈驾,说与缅人相识,遂决议渡河。惟靳统武不愿,仍奔觅定国去了。
  桂王至缅甸境,缅人令从官尽去兵器,方许前行。桂王无奈,命从官抛弃兵械,雇了车马,进蛮暮,缅人具四舟来迎。行三日,至缅都,不令桂王登岸。又五日,至赭硁停舟,方导桂王上陆,引入草屋中。屋外编竹为城,左右都是缅妇贸易。缅人多短衣赤足,桂王从官,亦忘却本来面目,杂入缅妇贸易场中,坐地喧笑,呼奴纵酒,正是孱君无志,徒成失国之寓公,从吏贪生,甘作穷途之丐卒,这且按下慢提。
  且说清信郡王铎尼,因桂王已奔缅甸,奏捷北京,得旨令大军回朝,留吴三桂镇守云南,封三桂妻为福晋,命其子应熊在京供职,妻以太宗第十四女和硕公主,清降将中,要算是第一优待了。顺治帝以荡平云、贵,方拟郊迎功臣,饮至策赏,不期江南警报,纷纷递到,顺治帝大惊,忙召满廷文武,商议退敌,便道:“朕即位十数年,南征北讨,没有一日安息,现闻云、贵已捷,明宗垂尽,朕道是舆图一统,得享承平,不料这个郑成功,又来作祟,江南四府三州二十二县,都报失守,南京危在旦夕,看来还不能安枕。朕想做皇帝很没趣味,倒不如做个和尚,象西藏的达赖、班禅,安闲也安闲,尊荣也尊荣,岂不快活自在么?”顺治帝自知苦趣,颇已悟道,奈何后人偏喜做皇帝?当时文武百官都跪奏道:“天子英武圣明,古今无两,区区小丑,不日敉平,何庸过劳圣虑。”确肖马屁朋友的口吻。顺治帝道:“朕拟简率六师,自去亲征,除绝那厮逆众,然后脱卸万几,择个安静地方,去享清福。明日各王大臣,随朕至南苑阅师,不得有误!”文武百官,齐声遵旨而出。次日,各官都先集南苑,恭候御驾,到了辰牌时候,御驾已至,两旁文武站立,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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