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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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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我呢,大概也是这样。在那个时间里,你不可能喝醉啊,这样说来,你肯定是在做梦
吧。”
    “真他妈的怪了,我怎么能十分中(钟)里梦见这么多一大堆的事啊?”
    “啊,他妈的,你准定是做梦来着,因为根本没有发生过其中任何一件事啊。”
    “不过哈克,对我来说,这一切是冥冥(明明)白白的——”
    “不管多么明明白白,也没有用,根本没有这回事啊。这我明白。我自始至终,一直在
这里嘛。”
    杰姆有五分钟之久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坐在那里,想啊想的。接下来,他说:
    “嗯,这么说来,我看我是做了梦了,哈克。不过啊,这可真是我平生一场极大极大的
恶梦了。我平生也从没有做过这么把我类(累)死的梦哩。”
    “哦,不错,这可没有什么,因为做梦有时候也确实会累人。不过嘛,这场梦啊,可真
是无比美妙的梦哩——把梦的经过,一五一十全都对我说一说,杰姆。”
    这样,杰姆就把全部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跟实际发生过的事说得一模一样,只是加
油加醋描画了一番。他随后说,他得“详一详”这个梦,因为这是上天降下来的一个警告
啊。他说,那第一个沙洲指的是存心对我们做好事的人,可是,那流水指的是另一个人,此
人存心要叫我们遇不到那个好人。喊声呢,指的是一些警告,警告我们会有时候遇到些什
么,要是我们不能对这些警告的含义弄个明白,那这些警告的喊声非但不能帮我们逢凶化
吉,反倒会叫我们遭殃。至于沙洲的数目有多少,指的是我们会有多少回跟爱惹事生非的家
伙和各种各样卑劣之徒吵架;不过只要我们管好自己本身的事,不去跟人家顶嘴,把事情弄
僵,我们也能顶过去,平安无事;能冲出重重浓雾,漂到宽敞的大河之上,那就是到了解放
了黑奴的自由州,从此无灾无难啦。
    我上木筏的时候,起了云,天挺黑,这会儿倒是又开朗起来了。
    “哦,好啊,杰姆,这样就把梦全都‘详’得个清清楚楚了,”我说,“不过嘛,这些
个事情又指的是什么呢?”
    我指的是木筏上的树叶子和那些破破烂烂的东西,还有那支撞裂了的桨。这会儿,这些
能看得清清楚楚了。
    杰姆看了一眼那一堆肮脏的东西,接着对我看了一眼,然后又看了一眼那一堆肮脏的东
西。做过了一场梦这样的观念,在他的脑子里印得太深了,摆脱不掉,一时间无法把发生过
的事重新理出个头路来。不过嘛,等到他把事情理清楚了,他便定神看着我,连一点儿笑容
也没有,说道:
    “这些个事情指的是什么嘛?我要对你说的。我使劲划,使劲喊你,累得没得命了。睡
的时候,因为丢失了你,我心都率(碎)了,对自己,对木筏子,我也不放在心上了。一醒
来,发现你可回来了,一切平安无事,我禁不住流出了眼泪,为了谢天谢地,我恨不得双膝
跪下,吻你的脚。可是啊,你心里想的只是怎样编一个荒(谎)来糊弄老杰姆。那边一堆残
枝败叶是肮脏的东西。肮脏的东西也就是人家把脏东西往朋友的脑袋上道(倒),叫人家为
他害少(臊)的人嘛。”
    然后他慢慢地站起身来,往窝棚走去,走了进去,一路之上,不则一声。可是这就够
了。我只觉得自己那么卑鄙,简直想伏下身来亲他的脚,求他收回他刚才说的话。
    足足经过了十五分钟,我才鼓足了勇气,在一个黑奴面前低头认错——不过我总算认了
错,并且从此以后,对此从未后悔过。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卑鄙地作弄过他。我要是早知
道他会那么难过,我也决不会干那样的事①。    
   ①诺顿版注:杰姆所说的话,具有朴质而高尚的特色,那是很明白的。有关这次事
件的描写,也是作者第一次写了人与自然的启示。这样的抒写,往往是通过杰姆来写的。这
方面的抒写,也表现了哈克天性的淳朴。否则的话,当哈克在童年时代涉世渐深,深知人世
间种种罪恶以后,便很可能使淳朴的天性逐渐泯灭。
 
第十六章
 
 英文 

    我们睡了几乎一整天,在晚上才动身,这时看到了前边不远处,有一只长得出奇的木
排。木排之长,仿佛象一个好大的游行队伍一般。木排上每一头有四根长桨①,因此我们估
摸他们可能共有三十来个人之多。上面有五处窝棚,彼此离得很开。在中间的地方,露天生
了个篝火。两头竖起了高高的旗竿。那个派头非同一般。它仿佛在大声宣告,在这样的大排
上当个伙计,才称得上是个人物。    
  ①诺顿版注:长桨作推进或掌舵之用。
 

    我们正顺水漂到一处大的河流里。夜晚,天上起了云,挺闷热。河水很宽,两岸巨木森
森,连绵不断,也透不出一丝亮光。我们谈到了开罗。还说,我们经过时,不知道能不能认
出那个地方。我说,也许我们认不出来,因为我听说,开罗不过十几家人家罢了,要是镇上
没有点起灯的话,我们经过时,怎么能知道那是开罗呢?杰姆说,要是两条大河在那儿合
流,那一定能看得出来。不过我说,说不定我们会以为我们只是在经过一个小岛的岛尾,又
回到了原来的河上,这也难说啊。这样一说,害得杰姆大为心神不安——我自己也如此。这
样一来,就有一个该怎么办的问题了。我说,不妨一见有灯光,便划过去走上岸。不妨跟人
家说,我爸爸在后边坐着商船,马上过来。还可以说,他做生意是个生手,想知道这儿离开
罗还有多远。杰姆认为这个主意不错。我们便一边抽烟,一边等着①。    
  ①诺顿版注:以下本有写密西西比河上木筏夫一节,为有关当年河上生活的名篇,
后抽去编入《密西西比河上的生活》(1883)。按后来的不同版本,有不同的处理,有
略去的,有移作附录的,有仍编入第十六章的。我们这个译本把这个名篇收作《附录》
(一)。
 

    眼下无事可做,就只是睁大了眼睛,留心察看着是否到了开罗。可别不在意,错过了还
不知道啊。杰姆说,他肯定会认出来的,因为只要一认出来,从那一个时刻起,他便是一个
自由人了。反之,如果一错过,他便会再一次身在奴隶制的州里,再也没有自由的机会啦。
于是,每隔一会儿,他便会跳起来说道:
    “到啦。”
    可是并非灯火。那不过是些鬼火或者是萤火虫罢了。他便又坐了下来,象刚才那样,又
盯着望。杰姆说,眼看自由就在眼前,他浑身发抖、发热。啊,我要说的是,听他这么一
说,也叫我全身发抖发热。因为在我的脑子里,也开始在形成一个观念,这便是,他快要自
由了。——那么,这事该怪罪谁呢?啊,该怪罪我啊。不管怎么说,不管什么个办法,在我
的良心上,这一点就是去不掉。这可叫我坐立不安啊。在过去,我从没有想到这一层,从没
有想到自己正在干的究竟是什么一回事。可是现在想到了,认真想过了,这叫我越来越心
焦。我也曾试图给自己辩解,说这怪罪不得我,因为我可没有叫杰姆从他那个合理合法的主
人那儿逃跑啊。可是辩解也没有什么用。每一回,良心会站出来,说道:“可是你明明知道
他为了自由正在逃跑啊,你尽可以划到岸上去,向人家告发他啊。”这话说得不错——这个
理是我绕不过去的,无法绕过去。这是直刺良心的,良心对我这么说,“可怜的华珍小姐有
什么地方亏待了你,你竟然可以明明看见她的黑奴在你的眼皮底下逃掉,却从未说过任何一
个字?那个可怜的老妇人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你,你竟然这样卑鄙地对待她?啊,她想方设法
要你好好读你的书,她想方设法要你有规有矩,她一桩桩、一件件,凡是能见到的,总是想
尽办法对你好。她可就是那么样对待你的啊。”
    我只觉得自己太卑鄙了,太难受了,但愿就此死了的好。我在木筏上忐忑不安地走来走
去,一边怪怨自己,而杰姆也在忐忑不安地在我身边走来走去。我们两人,谁也安不下心
来。每一次,他跳起了舞,说道,“开罗到啦!”我就中了一枪,并且刺透了我的心。我这
时心想,要真是开罗的话,我真会难受得死过去①。    
  ①诺顿版注:关于对黑奴制的态度,人们务须记住,本书所写的故事,在当时,凡
有钱人以及教会,都是支持黑奴制的。哈克当时内心里正有两种感情在交战、一种是忠于社
会上流行的维护奴隶制的,另一种是对黑人表示同情。这样一种内心的矛盾,贯串全书。
 

    在我自言自语的时候,杰姆不停地高声讲话。他在说,一到了自由州,他第一件事要干
些什么,那就是拼命挣钱,决不乱花一分钱,等到积聚得够数目了,便要把老婆赎买回来。
她如今是属于一家农庄的,地点靠近华珍小姐那里。然后他们两个人要拼命干活,好把两个
小孩赎买回来。还说,要是他们那个主人不肯卖他们的话,他们就要找个反对黑奴制度的
人,把孩子们偷出来。
    听到他这样说,我几乎全身冰凉。在他一生中,在今天以前,他决不敢说出这样的话
来。可见当他断定自己快要自由的这一刹那间,他这人的变化有多么大。正是老话说得好:
“给黑奴一寸,他便要一尺。”我心想,这全只是因为我没有好好地想一想,才会有如此的
结果啊。在我的面前,如今正是这么一个黑奴,我一直等于在帮着他逃跑,如今竟然这么露
骨地说什么他要偷走他的孩子们——这些孩子原本是属于一个我所不认识的人的,而且此人
从来也没有害过我啊。
    听到杰姆说出这样的话来,我非常难过。这也是杰姆太不自爱才说出了这样的话。我的
良心从我心里煽起的火正越煽越旺,到后来,我对我自己的良心说:“别再怪罪我吧——还
来得及呢——见灯光,我就划过去,上岸,去告发他。”于是我马上觉得满心舒坦,很高
兴,身子轻得像一根羽毛似的。我所有的烦恼也都烟消云散了。我继续张望着,看有没有灯
光。这时我高兴得要在心里为自己歌唱一曲哩。没有多久,出现了一处灯光。杰姆欢呼了起
来:
    “我们得救啦,哈克,我们得救啦!跳起来,立个正,大好的开罗终于到啦,我心里有
数的!”
    我说:
    “我把小舟划过去,看一看,杰姆。你要知道,也许还不是呢。”
    他跳将起来,弄好了小舟,把他的旧上衣放在船肚里,好叫我坐在上面。他把桨递给了
我。在我划的时候,他说:
    “马上,我就要欢呼啦。我要说,这一切,都得归功哈克。我是个自由人啦。可要不是
哈克,我哪里会自由呢。全是哈克干成功的。杰姆永生永世忘不掉你,哈克。你是我最好的
朋友,你也是我杰姆唯一的一个朋友。”
    我刚把小船划开,急着想去告发他,可是他这么一说,我就泄气泄了个精光。我动作缓
慢起来了,也辨不清我心里是高兴呢,还是不高兴。我划了有五十码,杰姆说:
    “你去啦,你这个对朋友忠心耿耿的哈克。在白人绅士先生里面,你是对我老杰姆唯一
守信用的人。”
    啊,我只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不过我心想,我还是非得这么干不行——这事我躲不过
啊。恰恰在这么一个时刻,开过来一只小船,上面有两个人,手上有枪。他们停了船,我也
停了船。他们中有人说:
    “那边是什么啊?”
    “一只木筏子”,我说。
    “你是木筏子上的人么?”
    “是的,先生。”
    “上面有人么?”
    “只有一个,先生。”
    “嗯,今晚上逃掉了五个黑奴,是上边河湾口上的。你那个人是白人还是黑人?”
    我并没有立刻回答。我想要回答的,可就是话说不出口。一两秒钟以后,我决定鼓起勇
气说出来,可是我那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不够——连一只兔子的勇气都没有。我知道自己正
在泄气,便干脆放弃了原来的念头,直截了当地说:
    “一个白人。”
    “我看还是去亲自看一下。”
    “你们这样做得好”,我说,“是我爸爸在那一边,最好请你们劳驾帮个忙,把木筏子
拖到有灯光的岸边,他有病——
    跟我妈和玛丽·安一个样。”
    “哦,孩子,我们他妈的忙得很啊。不过我看我们还是得去一趟。来吧——使劲划起
来,一块儿去。”
    我用力划,他们也用力划。划了一两下,我说:
    “我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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