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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镯记-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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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反倒越发往光怪陆离那边走了。
姜同悯去世前留下了遗嘱,老太爷的遗嘱更是老早就当着一家老小立好了的。老太爷说家中祖坟原在某处某处,将他遗体火化之后,一半撒在海中,一半归葬。甚至还顺利提出干脆一次性刨个大点的坑,大坑里边分三个,父子三人并妻子儿媳,一共六个骨灰盒,正好。姜希婕想起当日老爷子说这条时的样子,就想笑,爷爷脸上布满一种勤俭持家的骄傲,反倒不像也曾个杀伐决断的主。然而吊丧的亲朋问及,反而以为异事,啧啧称奇。姜同悯知道父亲的遗嘱是如此立的,不愿违背老父,遂交待子女你们的母亲也是如此处理,一半撒在海河,一半葬在祖坟,你们也将我一样处理便是。
时值暑假,回到上海的王婵月自然也来吊唁。傅家作为姻亲,族中在沪女眷也是倾巢出动,远在山西防卫的傅元弘也为了同僚兼好友姜希耀的面子从驻地请假跑过来。傅仪恒本来说在北平不想跑这么一趟,结果一来架不住家里大嫂二嫂的劝,二来,她也想来看看。虽然说现在这种种事情都到不了她头上,她在斗争中被边缘化之后便属于半赋闲状态,但她想来看看,看看这个姜希峻到底是怎么样。
王霁月一边在灵堂那头帮忙照顾姜家人—她总不能出面待客,只能做后勤工作—一边留神观察自己的小妹妹。这丫头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上傅家姑姑了?又得分出神来在有限的时间里观察傅仪恒,傅家姑姑知不知道?又是怎么想的?她总觉得自己看不透这傅家的姑姑,即便听了关于她的无数流言蜚语,为何年长不嫁,为何留学海外,为何又跑到大学去当教授,等等等等。她总觉得这个人该是在欧洲受了极好的教育,因而不想结婚,立志做一番事业;可是看她自归国以来的种种,却又和做一番事业无太大关系,按理她们都是从事教育的同行,可她怎么也不觉得傅仪恒有任教大学的资质。既如此,又像是个把事业教育都当嫁妆的新式贵族女性了,但她也不是。是故教育优秀,无事业心,也无意嫁人的傅仪恒成了一个传说,多少人觉得她应该是脾气古怪以致嫁不出去,可王霁月和她的交集不多不少,知道她断不是这样的人—这等揣测,倒像是传统的挖苦老姑娘的话了。斯人如谜,王霁月总觉得自己看不透她。先前无甚关系的时候看不透,现如今弟弟妹妹全能挂上钩的时候依然看不透,她像是永远戴着一张面具,一层薄纱,天衣无缝的遮掩着自己的本来面目。
相比之下,倒还是王婵月易于把握。王婵月写了那封信之后,甫寄出去就后悔了。问题是也来不及收回了,整天一个人焦虑的要死,还不能跟别人说—别人都太聪明了,尤其是傅仪恒。做了坏事的孩子,怎么嘴一快就把事情给招供了呢?这下只有心一横等死了。她慌乱不知所措,害怕姐姐兴师问罪。可又觉得姐姐是同道中人,理应帮助自己才是。可是她恋上的可不是别人是傅仪恒啊,似又断无使人接受的道理。
不日收到了姜希婕加急的回信。拆开信封见不是姐姐的字迹,她心下一惊,慌忙翻到末尾去看署名,果然是姜希婕和王霁月的连署。姜希婕在信中不但大方承认了她和王霁月的关系,还很直接的安慰王婵月道:你现在所遭受的苦楚,我也曾经历过。不瞒你说,时至今日回忆那段日子我依然感受到强烈的痛苦。但那终将过去。我们此番来信,并非表示对你这件事的接受,也非拒绝,因为你姐姐和我认为,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我们不愿意强迫你做任何的选择,希望你所有的决定都是源于自己。你姐姐和我,以及你的所有家人,都是在你勇往直前时的背后依靠。无论你作何选择,这个选择我们愿意接受与否,我们都会尽量的支持你。只是在做决定时,一来要注意保护自己,不要委屈了自己;二来不要忘记,你还有家人。
王婵月收到信之后,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当然能确定是她姐姐和“姐夫”的联名信,内容也是彻彻底底的联名—都看得出来哪儿是姐姐的意思,哪儿是姜希婕在安慰她。可照她心里的一个自己看来,这分明是撒手不管。心里另一个自己则翻着白眼冷笑着说,你还要她们怎么管?莫不是来帮你劝傅仪恒?你知道你要什么吗?
两个小人一齐问道:你知道你要什么吗?
她自己蹲在地上抱着腿道:我想要她整个人。我想要她的一切。也许这一切什么结果都不会有,但我还是想要。冷笑的那位又翻了一下白眼,我看你是想把自己献给她,让她来占有!剩下那个善良温和的自己,在心里软软的反驳了一句,也许这本是一回事吧。
“在这儿发什么呆呢?太阳这么毒,一会儿晒晕了怎么办。”王霁月走过来,把站在后院太阳底下发呆的妹妹拉回屋里。她开始担心妹妹做了什么不该做的时,要不然至于这样恍惚出神?“婵月,”王霁月正把她拉回餐厅坐着,准备给她倒杯红茶,餐桌边的王婵月望着窗外的桂花树接着出神, “嗯?”“我说你。。。这个假期倒有什么打算啊?来年你就快要毕业了,准备在北平找家医院呢,还是回上海来找?”反正我知道你横竖是不会回广州的,“回上海找相对方便些,不过你要是在北平过的惯了也无所谓。随你乐意。就是无论如何现在就要考虑起了。”
王婵月嗯了一声,心里固然也思考着这个问题,可总觉得毕业遥不可及—即便现在是真的快了,就好像马上就要被这只野兽咬到四肢,她也觉得还早着呢,她不愿意接受毕业,然后与傅仪恒会多多少少的分离的未来。可她有的时候也迫不及待想要毕业,想要获得自己独立的能力,似乎这样就有助于她完成自己的献祭。“我。。。还是想留在北平,先呆几年。毕竟老师都在北平,有什么问题还可以及时请教,初出茅庐,就别离学校太远,免得以后治病救人却医术不精,贻误了人家。”“是。反正你也在北平呆了这些年,自己照顾自己也习惯了。”王霁月本来想直接问,却又念及姜希婕说不要逼她,万一逼出个好歹来,只好揣着明白装糊涂,作为长姐嘱咐一通也就完了。转身把红茶递给妹妹,姐妹二人就在餐桌边坐着偷闲—王霁月总不好一直呆在姜家。
“姐姐,”王婵月的声音怯怯的,像胆小的奶猫,“怎么了?”“你。。。喜欢姜姐姐。。。”“嗯,对,我是喜欢她。我爱她呢,要不然这么宝贝她。”殊不知这句话王霁月也是为了帮助妹妹才这么顺口的当着自己人的面儿说出来,“那。。。那你喜欢她哪儿啊?”王婵月这会子有点脸红,“哪儿的话,嗯。。。也。。。没有个具体哪儿。大概是喜欢整个人吧。”王婵月想起前两日问姜希婕同样的话,姜希婕的回答是,哪儿哪儿都喜欢啊。“那。。。姐姐,你们俩打算怎么办?往后是准备出去另过吗?”“这个嘛,说实在,这一两年刚回上海,各种各样的事忙不过来,还没细想。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再说吧。”“姐姐,”“嗯?”“当初我就觉得你和姜姐姐特别般配,现在。。。真好。”
她说的单纯,不防她姐姐反而想到她和傅仪恒站一块的样子了。经不起想,那样子也是挺好的。王霁月不是完全的反对,她只是害怕小妹太幸苦,抑或一腔爱意付诸东流。别说傅仪恒的心意不定,两家现在做了这亲,这。。。
可她与姜希婕就好些吗?真爱何必在意这些个拘束腌臜。
“就属你眼尖。”王婵月被戳了脑袋,两人只好一起闷笑。“想到那个时候,真是差一点就错过了。世上之事,都有定数。早不得晚不得。都是命,不由人。”说罢笑着摇摇头,“你们两个这般的好,姐姐又何必说这丧气话。”“无论如何,”王霁月拉着她妹妹的手,翻过来打量着掌纹,其实她不懂,“信里我们跟你说的话,别当耳旁风。姐姐我什么都不怕,唯独不想你伤心难过。大好青春,跟姜希婕似的,哭哭啼啼,花钱买醉。好好的,啊。别委屈自己。”
王婵月点头,像听话的聪明的兔子。她本想说,让姜希婕不开心的还不是姐姐你,这么一想反倒触了自己伤心事,便不答话,只是低下头去。王霁月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拍拍她的头,“不高兴的事,想说就跟姐姐说吧。不愿意告诉姐姐,写信给希婕也可以。别把自己憋坏了。”
王婵月先是“嗯”,没想到越想越伤心,本来鼻子一酸眼看要哭出来,然而却死命的憋了回去。
没想到一场风花雪月的戏,到头来只是我自己演的。






第93章 第九十三章
“四少爷,”“嗯?”姜希峻一回头,没等通报就看见了灵堂外站着的傅仪恒,“知道了。你去吧。”他对傅仪恒使个眼色,然后贴着姜希婕的耳边告了个假,便离了灵堂往后面来。他知道傅仪恒会挑后面院墙和房子中间的小路。太阳毒,那没处遮荫的地方肯定无人,连楼上的房间都不会有人。
“哦?过来的还挺快的嘛。”傅仪恒见他过来,扔给他一支烟,自己的点完之后,又把火柴扔给他。“您这换得也真快。刚回上海没几天,这就换了大英牌?”傅仪恒脸上笑意更深,“哪有,你们家散的啊,你哥哥的。”“我说呢。其实家里,”他猛吸一口,再长长吐出,“除了大伯和二哥,还有我,竟无人吸烟。爷爷喜欢烟斗。”“说起来不大好意思,但是你爷爷收藏的那些好烟斗,我倒是真想看一看,只是毕竟是真爱的遗物,我又是个外人。”姜希峻笑了一声,“爷爷是要火化的,什么随葬都没有。傅姑姑若是喜欢,来日我拿出来给你看看便是。”
傅仪恒点头微笑算是谢过,又道:“姜委员英年早逝,我感到很惋惜。”“爸爸知道我是谁,也知道你是谁。”姜希峻闭着眼仰着脸对着毒辣辣的太阳,“爸爸倒是从不管我,当然,我也不知道他和谁有联系,私底下又劝导过谁,经手过谁。”“姜委员若还在世,很多事情我们都会好做很多。毕竟他虽然不是那样的左,最后也选择回到了南京方面,但到底是一个可用之人。”“按理,您比我资历深多了,我应该只听教诲的。可刚才这样的话,我倒不知道应该怎么听了。”姜希峻眯着眼,样子像足了他的两位兄长,傅仪恒想,非常非常微妙而凶悍的眼神,非常的不满。“别多心。若冲撞冒犯还请不要介意。”她向前略一倾身表示道歉,而后深吸一口烟,再很受用的吐出,“嗨,如今我管的也不多了,不过是说自己的一点看法。比有些人,我觉得我还是有良心的。”姜希峻不说话,面上表情三分不满三分骄傲,剩下全是面具。傅仪恒看着他,感叹他这面具戴的真快,到底是聪明人,学的快。“你就不觉得,”“你是来说别人的闲话的吗?”这话说的不客气,姜希峻的表情却非常放松,笑意很深,像是开玩笑,“你也是从一样的地方出来的,难道不知道更恶心的事情多了去了吗?”
两人遂相视而笑,这笑背后的滋味也只有他们自己明白了,无奈也好,憎恨也好,也许但凡有人类文明的地方,这些事情一概免不了。“丧事办完,你准备怎么办?”“我得将爸爸的骨灰带去天津,那之后再做打算。我们未来必会在某处再相见的,傅家姑姑。”姜希峻把烟头碾灭在墙沿儿的沙地上,鼻子里喷出最后一口烟,“你姐姐只怕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傅仪恒兀自拿着手里烧的差不多的烟,不搭理越来越长的烟灰,“大哥二哥也不想吧。我也不想。但这是理想。我和爸爸一样,兄弟是兄弟,理想是理想。”“你可要清楚你的身份不同别人。”“所以,我才要追求理想啊。”他此刻又笑了,身上有青春的尾巴。“也罢。。。你到北平再走的话,可以找我。我通过私人渠道送你过去。”“哦?”“我知道你担心被人发现。但,单枪匹马去了那地方也不好。总得有个面熟的带着你。”“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先谢过。”
姜希峻说完就要走,烟灰无声落地,傅仪恒在他背后道:“老孔那个人就是这样,你别太往心里去。要实现理想,这些东西总要不管不顾才可以。”姜希峻步伐略缓了一点点,轻声道了一句“知道了”,头也不回地走了。后来,姜希峻早已死了,傅仪恒还时不时想起那个下午他的样子。任何事都不能阻拦他追求自己的理想,最后他也殉葬给自己的理想。傅仪恒总觉得幸好他没有活到后来,否则,他只能殉葬给被玷污的理想。
姜家最后于十月派姜希峻带着他父亲的一半骨灰去天津,姜希耀则负责回到祖坟去安葬。刚想喘一口气的姜希婕忽然被她大婶叫了去,说打算出售乡下的房产换成金子,运到靠谱的地方藏起来。姜希婕听了根本就猜不透她大婶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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