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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妖记-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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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大梦卷之第六十章(大梦卷终章):无心

  
  望着不远处偎在一起的阿姊和秦时欢,我心底空的厉害。
  以玄鸟追着他们御行了一天一夜后,不知来到了何处海岸,海岸之中升起了无边无际的广阔,像是没有边际的鸟,羽翼带着深海潮湿的冷糜飞升而来,遮蔽了整个天空。
  我驱驾玄鸟同垩白怪鸟落在巨翼背上,一路随它往天空尽处飞,直至眼前可触及九天星辰,才恍然惊觉身下的巨翼已经突破了层层的白云蓝垢,抵达了天外之境。
  玄景浩瀚,是宙宇么?
  巨翼扑扇,云层褪去更多,云层之下的地界上,渺小的光景像是流水过逝,不知去向,亦不知终处。
  山林人间的变化,于巨翼下随笔描成了画,颜色浓淡地蜿蜒流淌在画布上,模糊模样的,只剩了颜色,好似为什么天外之手随意涂抹,随意生长。
  头顶的天外之天五彩斑斓,玄深玄远,光生在了某处,不再随散不握,而是团团可见地散发着奇彩异光。星辰化作了团簇的星云,比银河还要璀璨,纯粹的黑暗中,天与地绽放了美丽,冷清的毫无人气。
  我冷极了,心口那一点儿热气,只能望着阿姊与秦时欢依偎交叠的身形才能攒聚。
  可那都是殷红的血啊……
  秦时欢一直时醒时挣扎,浓烈的黑气自他身体伤处弥漫沁出,缠绕不休地环绕在他周身,许是惧怕阿姊,它们避开着阿姊,既想挣扎而出,又似舍不得秦时欢一般地反复环绕。
  像是被禁锢了,连带阿姊也禁锢在了他身边。
  她看不到我,眼底只有那个将死的妖怪,可她,一直在呕血,是不是也要死了?
  我哭了出来。
  望着为浩瀚星海映衬的两个轮廓,眼泪像是水,无声无息地淌着……
  “怎地又哭了……”
  阿姊倦然转眸,淡淡的笑像是朦胧的光。
  她招了招手。
  我擦了眼泪,将欲纵身时,发觉质引难为,只好缓步而走。
  每一步走过,都好像空无一物地会随时飞起来,好容易挨在她身边,随眼而入的是躺在阿姊腿面,令我厌极的妖怪,不免讽刺地翘了唇。
  “好折夏,再等等,等阿姊送他回家,我们便回无往山,再也不出来了。”
  我摇头。
  阿姊的笑容僵住,勉强道,“折夏以为阿姊在说谎么?”
  我点头。
  “折夏…”
  阿姊低头,抚着腿面之人的额际散发,抚着抚着,那青色发带便解了下来,被血沁透的发带挽在她手心,像是倾流而下的一抹血。
  “拿着罢,终归是你的东西。”
  我挽唇翘翘,接来便松开,漠视它为无形的风卷入了无尽的黑暗,讽刺道,“阿姊念他在心,定是不愿他身上有任何旁人之物的。”
  阿姊蹙眉皱紧,倦然深切纠结,想要抓我的手,被我拂开。
  “骗子!”
  听我冷叱,她眉心更痛,唇角沁出血来,我见她如此,心头好似给剜了一刀,血气翻涌地跟着吐了血。
  “折夏,好好活着罢,阿姊所为你能做的,大抵只有这一件事了……”她揪心地看我一眼,抱起秦时欢转身走入了黑暗之中。
  巨翼不知飞到了何处,周遭尽是黑暗,像是飞入了一个无底黑洞,身后的星空斑斓急速变小着,直至消逝不见。
  浓郁的黑暗里,阿姊的灰衣早如血衣,殷红流长的抱着秦时欢青墨的血色轮廓,像是世上只有了他们两个一样。
  他们远隔渐远,渐渐走入墨画中,我想起那日醒来,海边的阿姊原也着过青墨长衫。心下的绞痛令我惶急不已地追出一步,大喊道,“阿姊,你当真要弃下折夏么?”
  “往后的路,只能靠折夏你自己走下去了…阿姊以为可以护得你,岂料秦时欢他太狠,狠得连我也无法阻止他……”
  “我杀了他!”
  阿姊厌他狠,想到这一点,我有了力气,竟能疾步追过去,一把抢过秦时欢在怀,望着阿姊凛冽道,“如若一切皆因了他,那他便该死!”
  “折夏!”
  阿姊惊叫起来,眼前的她是从未有过的失措,纵使于秦时欢面前她也未曾至此。她望着我的心口,望着怀中的秦时欢,失措的表情极快地化作了眸底的通红煞气。
  我知道是他,是怀中的他抓住了我心脏,可心口已经麻木,我甚至不敢去低头去瞧,生怕一瞧,可能为假的错觉便会成真,而捏在我心脏上的手,便会当真捏碎了我。
  终究低了头,怀中的秦时欢噙着薄弱的笑,左手插在我心口上,指腹的清晰纹理,也紧紧贴在了我心脏的软肉上。
  那个瞬间,我的心口空荡极了,脑子里有什么东西满溢而来,瞧着他,觉得如此结局,当真再好不过了。
  “秦时欢!我杀了你!”
  阿姊暴怒而来,周围的黑暗闪烁了斑斓星云,眼见为盛地往她指尖聚拢。
  “不见兮,自阿宁离后,我枉枉活下这么多年,做了这么久的局,不过是想寻回阿宁罢了,如今已至冷寂渊,她是与不是,都不再重要。”
  秦时欢冷言而道,捏着我的心脏揽过我的腰翻身往黑暗深底扑去。
  “即便她不是,我也会让她是!”
  耳际刮过的凛冽之言,划破了所有的疑惑隐藏,原来皆是因了如此。
  阿姊急追而来,满目的惊惶真是让人心疼至极,我忽地勾过秦时欢颈项,附耳轻声。
  “妖怪,知她为何让我唤她阿姊么?”
  “你说什么!”
  秦时欢大惊而叱,捏在我心脏的手更是攒紧,我却不觉痛楚,身子麻木的像是一块的石头,无比为沉地往下坠。
  我怕来不及,用尽最后的质引之法催出辰龙骨玉中的混沌之息,以无尽黑暗中的质引力将他往阿姊身边推去。
  秦时欢没有松手,这一推,我整个心腔都为他指尖拉空了,那颗尚在跳动的心,整个儿留在了他手中。
  阿姊扑下来抓住我的手腕,惊心至疼的颜上反衬着不知何处而来的扑朔迷光,全无倦怠地满是泪痕,凄然道,“折夏!”
  迷光让我脑子里有片刻的混沌,随即反应过来它们是从我身下扑来。
  迷光映在阿姊脸上,悲痛便过分的清晰分明,映在秦时欢身上,却是一幅期待迷光往那颗心脏聚拢的疯狂模样。
  可惜的是,那迷光惑如萤虫,本该往那心脏而去,途径我身时,却尽数朝我空荡的心腔涌来。
  秦时欢惊惶地变了脸,惊惶复变狠戾,反手便来捉我,奈何他刚是俯身而下,周身的黑气已经涌动起来,像是极为受不住迷光影响,正拼命挣扎而出。
  秦时欢几乎要裂开,阿姊反而平静安宁,两者之前的血肉联系,忽地断了。
  我望着她,过往早在迷光入心时便涌没了灵识记忆,她所做的种种之事,锥心刺骨地掏着我仅剩的支撑。那眉目之间的痛楚,真像是刀啊,扎得人好疼好疼。
  我一点一点地掰着她抓我手腕的指尖。
  “好阿姊,折夏以前不懂事,伤了阿姊的心,以后不会了,折夏听阿姊的话,再也不要…再也不要念着他了……”
  她摇头,死命拽着我的手,人撑不住为我引来的混沌之力,颜上渐渐有了绝望。
  扭曲的融合旋转着黑暗中的迷幻空间,迷光犹自往我心口里钻,像是复归了初始,温柔而亲顾地填充着我空荡的心,以及那些空白的记忆……
  愈是经历如此,我愈发痛楚,便觉过往种种,当真是一场梦啊……
  “阿姊……”
  我挽唇一笑,越过这令人心疼至极的女子,落在那青衫如裂的男子身上,竟是格外的平静,许是仍有不舍,许是有恨过,至此刻,终不过是想要放开。
  淡然落回阿姊眉心因挣扎愈发浓烈的殷红上,艰涩笑道,“阿姊想救他的,对不对?”
  “折夏……”她惊然而怔,随即无言地摇头挣扎。
  “再不救他,便来不及了……”她的挣扎令人过分为疼,我笑笑,用尽最后的残力推了她。
  “放手罢,放了我,也放了你自己……”
  “折夏!”
  我望着阿姊追来的一片血红,忽而特别想回无往山,想伯生、仲生,想幼生,还有那总与我作对的婕好,他们一个个的…大抵还在等我回去罢…阿姊会和他们如何解释呢……
  先生死了,何用有了山魅,火正七终以阙伯台为重,我已没什么去牵系在意,此生至此,若说遗憾,大抵是自己太过看重了人心,权以为自己能牵引有变,不曾想,终究是无用之功。
  争母亲后世之名也好,劝慰父王清醒也罢,便是秦时欢,这个复杂至深的妖怪啊,始终与我有所有别。我不懂他,他亦不曾明白我,我与他之间,不过是我情动在先的鸠占鹊巢之欲,并非错付,并非他因,不过是我咎由自取,可怜阿姊她,为我受苦……
  不过,她本也不是我阿姊啊……这个人,彼时那般言说挣扎,临了此刻,我终是明白。
  明白的让人挖心恪骨地疼,疼的人很想再看看她,奈何,我与她,终究越来越远,远到那一片血红无力决绝地返身而去,挽过早已撑不住的青衣长衫在怀,越来越远地往黑暗之外逃离。
  与她与我,在意至心的,终不过是这个妖怪罢了。
  她能救他,我还能有什么所憾?
  耳际有什么东西碎了,轻轻泠泠地,想来是那方骨玉罢。
  嗯,那方我亲手系上去的骨玉。
  我闭上眼,感受着即将而来的黑暗,以及那些我从未经历过的一切。
  再也不要醒来了。
  阿宁。
  

☆、卷二百年身之第一章:血灾

  
  太元二年,叔父安重返朝堂,家中的哥哥们俱都忙了起来。
  自韫姐姐出嫁,我少了一直以来说话的人,及至玄哥哥出建安北上广陵建北府兵,我与叔父告了假,说是一路南下游玩,实则是为避开朝堂纷争罢了。
  叔父知我性子清淡,允。
  世事纷乱,我自是明白,没有带人,径自取了家中哥哥几件衣裳做了男儿模样,挂了长剑一人一马地出去了。
  那年我方及笄过礼,一路从建康南下江南向西,及至武陵时,已是十七,换做旁的女儿家,早已嫁了。叔父先时只当我玩过月余半年即回,未料想会一去两年,近来着人催我归家,我情知再玩闹不得,遂决定再逗留几日便回去。
  因着女儿身以及微生家在朝中的复杂关系,我并不敢去栈房那种纷乱混杂之地休憩,一般径直找到当地郡守小居些时日便走,也托得如此关系,才能依此结识当地的一些清淡雅士,出去游玩也都不是那般无趣,更能得以解惑良多。
  此次借宿在武陵的郡守刘大人家里,一早起来有人伺候过用了膳,我收拾停当后出了门。
  一出门,就遇上个等候的白衣和尚。
  “是你?”我打量了他几眼,认出了他,“怎地又做了和尚打扮?”
  “建康城一别,我可是几经打量才打听到姑娘在此处呢。”和尚笑笑,眼眉细长的再不似先时道士模样的无赖。
  “寻我作甚?”
  和尚还真是有些意思,不过是出建康城时帮他解了一个围,不至于追我两年至此吧,难道是因为那句话?
  “姑娘可忘了阿宝先时那一句话?”
  果然。
  “你说我有血光之灾,现下一过两年……”
  “今日,就在今日。”和尚合手做了一稽,“阿宝念着姑娘救命之恩,想来替姑娘收个尸身,权且还了情而已。”
  “你!”
  我气恼愕然,瞪着他道,“你一个道士,如今做了和尚模样,想来也不是个章法之人。先时你欺人,我好心救你,眼下又来咒我,我何曾惹你欠你,平白要来欺我!”
  和尚挑了挑眉,笑道,“姑娘若不信,阿宝跟着你如何?”
  “别介,指不定是和尚你晦气,累了我来!”我拂袖,不想理他,接过外府侍从递来的缰绳,蹬了马去。
  一路在城中小驰,不见快,也不见慢,一停下,那和尚总在不远不近地晃悠,好不惹人烦扰,我心急不耐,索性出了城去。
  出门就是沅河,我为了摆脱和尚,将马丢给了城门守将,自己往渡头去了。
  我在渡头看了几眼,见着一个汉子的船还算干净,直接跳到了船上。
  “这位爷,小的是打渔的,不载客。”汉子扬头解释道,“早间刚卖了鱼,要回去呢。”
  “无妨。”我撩了衣袍横过长剑坐下,“我也无事,随性看看而已,若你家中还有鲜鱼,也可去你家中尝尝,必有厚谢。”
  “那倒巧了,武陵别的没什么,偏是鱼有点儿尝头,爷若是不嫌弃,大可随小的回去尝上一尝。”汉子憨厚,也不推辞。
  “那就多谢大哥了。”我推手行了礼,见汉子踩过船头解栓子,随眼转头,和尚已立在渡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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