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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妖记-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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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肩头满是沁润的滚烫,她的血仍在沁,我惶极而哽,眼泪模糊了眼前,让人只觉身下冰凉的阶梯也烧灼起来,烫得人再也勾不住。
  我只好用掌肉去压着爬,不能抵消的火灼窜入掌肉,人似爬在极为灼烈的烙铁上面,即便明知滚烫不能碰,血肉也早已黏在了上面,容不得人避,也痛得人喊不出声。
  皮肉焦灼之味传来,我得以些许清醒,不敢再哭地咬着脑子里的青衣轮廓,忍受着每次挪动带来的皮肉真实剥离,指骨、腹下,膝面及至是脚。。。皆是血都来不及沁的,便泛上了令人恶心的气味……
  她闷声吐了一口血,擦着我耳际落在阶面淌开。
  那血像是有着自主意识一般勾画出奇怪的纹络铺满开来,阶面的滚烫好似被血色的纹络压制,虽是慢,却也在真实地在退散。
  腰间的骨玉金铃乍然作响,惊寒自腰间而来,片刻倾覆了整个身体,让人得以从烙铁一般的折磨上解脱。
  我正是争取机会往上爬,手背被一双沾血的手压住了。
  “蠢东西,放下我罢,你忘不了他,那便放下我…回去,快回去……”她每说一个字,血沫涌出,像是就要流干一般地往出呕着内腑的血块。
  我知她伤得深,却未曾想过会伤至及此,泪眼朦胧中,她的脸白的几近透明,好似一碰,就能碎掉。
  “不。”我不敢再看她,埋眼继续往上爬,方是在阶面上用力,大痛立时过了身,背脊折断的痛楚径直劈开了脑门,那青衣人影急速地往外游离,脑子里的小人怎么拽都拽不住他。
  “即便我记不得他是谁,我也不想忘了他,也不想你死……我只有你了,只有你了……你不能死,不能死……”
  十指连心的痛钻磨到了心骨,我强压而爬,一字一句地坚持着自己的心念。
  “蠢东西……”
  她怜惜地放手,轻得没什么重量地挨在我肩头,不知是她刻意为之,还是我多了一些恍惚错觉,随手而来地去抹着我额角的汗渍。
  “你怎会有这么多的血,都淌到我身上了……”
  我勉强打趣,想要保持清醒。
  “倒也不多,不过你再慢似玳瑁一般地爬,我可就撑不住了……”
  她跟上玩笑,甚至有些精神地浅淡轻俏,“蠢东西,大象道是剥夺万象的存在,辰龙骨玉已在天火中有所损毁,断撑不过这无尽消磨之路。让你忘他,不是为我,而是为你。你为他这般无情无系之人受苦,不值,更让我万般心疼,疼得我…都快撑不住了……”
  我苦笑,不想去辩驳什么,只想爬得快些。
  她撑不住,骨玉也撑不住,若不能在骨玉失效之前抵达无象界,她活不了,我便也没什么可活的念头。
  “我蠢得紧,只想你活下去,而后死了,若还能记得他,也算没有遗憾。”
  “记得谁?”
  她极轻问来,赫然间,我脑子里什么都空了,什么都不在了,那个拼命要留住的……是什么……
  是什么,我为什么要记得?
  “我?”我定在原地,“又是谁……”
  她倦然而叹,“这就对了…忘了吧,忘了罢……”
  药香馥郁起来,渐渐填充了我的空白,苦涩麻木了我的身体意识,不能思考的唯有一个念头。
  带她上去,带她上去……
  

☆、卷一大梦卷之第四十八章:阿姊

  
  醒来时,盯着青蓝的纬帐顶部,脑子里溢满了片刻的空白,那空白迅疾压成一片,堵得人难以喘息。
  我猛地坐起来,抓紧薄被,慌乱地打量着周遭毫无熟悉感的鸾锦纬帐,立时掀开踏了出去。
  赤脚的冰凉让我有片刻乍惊的清醒,扫及空荡无人的清冷静殿,入眼的先是一排排置物架。茫然空荡地想了想,便为更加浓烈的陌生感拢住了。
  我是谁?
  瞥到妆台,忙跑了过去。
  腰间的金铃贴身轻碎,我在镜前停下,入眼而来的是一身水蓝衫裙的少女。
  那是一个脸色苍白无甚血色的少年女儿,不知是生来瘦弱,还是大病犹在,眼窝深陷的毫无神采。
  溜尖的下颚只有薄削的骨颚,弧廓的鼻头敛来了天白亮光,脸色衬得更没有血色。黛眉浓深,于苍白的颜上分外触目,突兀的像是自别处折来的枯木,既无点缀之色,也无融恰之合。
  薄唇本是紧抿,渐渐有了迷惑加深的惊怔微张。
  水蓝衫裙之下的身骨瘦敛的厉害,偏是这一份瘦削,于莲纹浅拢之处就有了盈然欲跃的傲立孤昂,整个人便不那么孱弱至极。
  衣襟的纹绣很简单,墨蓝的莲纹枝理一路垂过了腰间渐变的喑蓝博带,落于脚踝处,盛放了大片的静水幽蓝。
  长发未系,经由门外的徐风微晃,端有一种从泥淖中浅放而来幽莲雅意。
  “这是我?”
  我微喃不信,不愿意识到镜中的女儿就是自己。
  视线落下,腰间的方玉金铃已无声蕴贴,像是一点碎金,挑着人心头生痒。我伸手捞起来看,初见并未有奇特,细看之时便为那细碎的裂纹吸引了心神。
  翻来打量,才发觉上面暗隐着浅淡的纹理,反身折过光线,曾做过此举的恍惚错觉盈然而来,于是肯定了腰间的骨玉定与我有过什么关系。
  “折冬为夏?为夏折冬?”
  奇怪的四个字并不顺畅地咬在齿间,还是想不起有过如何印象。
  不甘失望地翻来折去,望着碎裂的纹理,不免可惜它不耐用,随手想解下,也不知打了什么结,解来解去的竟是如何也解不开。
  无趣丢开,跌落而来的金铃汀淙恪应耳际,让人烦躁。
  我从镜前转开,赤脚走到置物架前,随眼扫过其上的物件,便觉这些用心安置在上等檀木缠花架上的物件也不过如此普通。
  普通?
  我为什么会觉得普通?心有奇怪,不禁用心打量起它们。
  一路看下,有些物件倒真有那么几分精巧之意,材质有木有石,有金器玉件,大部分雕琢粗糙,像是经由孩童之手随意摆弄来的。
  拿起一个雕纹成圆的木鼓,但见一条细线穿过鼓面两侧中心,线端两头各自垂下圆木小珠,下方有个只手可握的长柄,我捏在长柄随手晃晃,线头两端的圆木珠子打在了鼓面上,咚咚作了好一阵声响。
  我吓了一跳,本就是独身处极静殿中,为突兀的响声打破寂静,心下顿时慌乱惊跳,忙把它丢在置物架上去看别的。
  及此扫过几物,随眼又见一个浑身金黄的小泥塑,奇奇怪怪的模样摆在一堆物件之中,端地有点儿别样的格格不入之感。
  它只有半个身子,像是半截枯骨,眼眉鼻子也捏的歪歪斜斜,没有眼珠的眼眶更是吓人。
  我慌忙转开视线往下瞧,一路看过走过,立在两方置物架的空隙中转身而望,更觉置物架上的物件太过奇怪,根本不像一个世间的物件。
  还有一些方头方脑的透明物件,自尺来见方,非金非铜镜面中映射出奇怪影像。
  那些影像如同我的模样,穿着却大是不同,不知什么料子的衣饰简洁,长袖裤腿似是亵衣,甚至比亵衣还贴身地显出了身段。
  说的话我也听不懂,奇怪的像是与我所在隔了一方明镜,他们兀自在镜面那头活着,而我孤立此处,各自活的无牵无系。
  此处,当真奇怪得紧,莫不是我困在了什么奇怪的地方,那镜面之后才是我要活的所在?
  我大是惊怕,不敢再看那些物件,也不敢再独身处于静寂无人的清旷殿中,转头往殿外的光亮走去。
  兀一出殿,才发觉那亮光并非阳光,而是无尽的虚无,没有折光反衬,才呈现出了至白之色。
  置身于此,我更肯定此处是个奇异之地,指不定还有什么可怕的妖怪。
  妖怪?
  我呢喃在口地琢磨了一下,一边琢磨一边左右为看,当真见到左侧有一条人身宽窄的青石小径,掩在一片葱郁不知名的浓翠之中,不知通往了何处。
  我想了想,走了上去。
  及至青石小径,如临仙境,身侧的葱郁莹莹散发出莹润青光,高大的林木垂下了许多晶莹的丝绦藤蔓,上面生有许多色彩各异的果子,我随手摘了一个丢入口中,只觉入口即化,口齿生津地香甜沁睥,落及胸腹之处,让人通体舒畅起来。
  倒不是什么奇怪的果子,我砸舌作想,对自己后知后觉的警觉生了暗恼尴尬,好在也不是什么有毒之物。
  一路安静过极,如此仙境,竟没半个活物,心下不免惴惴,便觉此处虽好看瑰丽,总有些不定的虚无之感,不该是毫无生机的。
  想着想着也不知到了何处,远远似有海浪之声传来,我拨开林叶,心跳便漏了一拍。
  青石小径随着画面拉开,突兀地在眼前断掉了,好似于眼前之景也不敢打扰。我驻足而观,临此景此象,竟也如小径断掉一般地不敢贸然上前。
  眼前所呈,是一幅远远挂在天边,疏离得干净彻底的青墨静画,若我贸然踏上,那便是一手误笔。感叹至斯,纵有万般好奇之心,也不敢随性而闯。
  无边无际的沁蓝之海平静微漾,海风也不是那么凛冽,许是太过静默似画,总是有些迫人而来的压力。
  细碎彩石铺呈了海边的折射微光,虚幻如梦的临海之境有一颗崎岖嶙嶙的巨石,及人之高数人之围地孑孑立在乱石之上,而那青墨长衫的女子于它丈外静坐,微曲半腿地撑着下颚,微侧仰首,无比专注地凝视着顽石。
  天地浩渺之中,好似只有她一人一石,与其它,皆不过是她们的陪衬罢了。
  若非海风拂动她的青墨长发,画面便静得极了。
  她侧颜如玉至斯,也不知那一张脸转过来,会是如何惊艳至心?我心漏节奏,想来非因眼前此画,不过因画中之她。
  念及至此,我口干舌燥,女子之颜,我于镜中见过自己,虽比不及她,也不失颜色,怎就如此心念她有之颜?
  正是难解难明,那张脸已缥缈转来,逆光之下,她眉目之间尽是虚浮轻幻,捉摸不定地让人连呼吸也艰涩难续。
  我难受地反应过来,心下已轰鸣而跳,耳际平生燥热,挪不开的眼立时为她眉心殷艳的朱砂吸引了心神,陌生的熟悉感涌没过来,让人下意识地想要叫她的名,偏是想不起该怎么唤她。
  倒是她分外自然地敛着一双空荡之眼,一半冷清一半殷如朱唇明艳的两极之颜,便那般落定在了天地接海的浓彩青墨里。
  我心跳剧烈,有着生疼的撕扯感。
  “醒了?”
  她朱唇轻启,随风而来的话,破碎飘远地纠缠在细碎撩起的青丝中,明明碎的厉害,偏是清晰分明地落在了我耳际。
  我不由自主地点了头。
  她便笑了,笑得轻倦,整个人卷没在浓烈的倦意里。
  空荡的眼底跟着浓倦了绵缠温笑,纤长支额的手下落,精致额头也顺势倚下,歪在那处安然中,倦极暖淡地开了口。
  “过来。”
  霎时有什么熟悉的画面涌来,我心觉认识她、见过她,虽忘记她如何之名,也并不影响我与她该有的亲近至心,便自然而然地走了过去。
  像是踏过了遥远的孤寂无人之途,我早已疲惫不堪,迎着她一张迫人的精致容颜,始才惊觉我所行至此,不过是为她而来。
  终临亲近,与她伸手可握,却是心有生怯地不敢靠近。人好似在了梦中,若我与她接触,这梦便会立时醒来。
  我惶怯而立,倒是她抿笑生倦,玉臂一揽,将我不甚雅致地推在乱石跌坐,还未反应,整个人挨在我腿面,懒懒躺上了。
  乱发迷眼,我伸手揽发挡在耳际,稍得了清晰画面,是她直勾而来倦极空荡的眼,人也就未曾反应地跌进去了。
  真是好看的精致迫人,我想要避开她几乎直抵人心的眼。
  她不说话地迎着我,眸底好似有什么千言万语,并不不急于开口地懒散为倦,像是在等我为问,她如是答之也是。
  明确她意,我也就真开口问了她。
  “我是不是见过你?”
  她明艳的唇弯弯翘角,倦极的态势立做轻俏,“蠢东西……”
  缭绕拂起的话像是轻风细语,瞬间飘得远了,我有些失神,无有所想地已自然反驳,“又骂人家蠢!”
  为何是‘又’?
  我惊讶张眸,喜道,“便知我认识你,你快告诉我,我是谁!”
  她敛下眉,分明阖的更深,我却觉她空荡的眼跳出几分盈亮。
  “不记得?”笑言如她,又见了几分喜色。
  我摇了头,瞬息的失落跌在心底,委屈道,“醒来便记不得,不知道怎会在那么一个空荡无人的鬼地方,若不是遇见你,还以为只有我一个活人呢。”
  “人么……”
  她将一个人字婉转承转在齿间低吟,余音寥寥的像是吐了一口烟气,让人昏昏欲睡地又不舍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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