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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月依-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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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时也明白了那夜饮酒清歌为何会有如许问。我应当是原谅他的,毕竟他父亲所为他并不知晓,何况他几次三番救我性命。
  却也终于明白,乱世之中我们有各自想要守护的东西。为了各自的目的,本就有了隔阂,将来会走至何处,没人知晓。
  清歌被少卿授予官职,我倒是始料未及。难道少卿想将萧氏一族牵制于朝野,保我平安?
  我同清歌倒也相敬如宾,人前恩爱,私下清淡如友。我二人关系有些微妙,平日只谈逸事,从不论政。
  清歌不能视物,故翰林工作亦不敢过重。每日回来倒早。
  清歌告知我他原本想成亲后便带我回思过崖竹居。只没想到他父亲竟满口答应了秦皇封其为翰林。我只是苦笑,从来作对的两个人倒在此事上默契非常,一个是为了留住长姐,一个是为了留下自己的爱子,世间事,何其有趣。
  我嫁入萧家月余,萧老头子竟无一点消息,如此沉得住气,倒让我有些意外。
  听清歌讲,他父亲为人虽有些粗莽,但对清歌的母亲却是一往情深,而且始终未曾纳妾。萧府中布局草木,尽是清歌母亲所设计,即便清歌母亲去世这么多年,萧成也未动这府中分毫。
  清歌母亲唯有一子,嫁入宫中的萧氏乃是萧成夫妇行军途中收养的弃婴。
  萧成能有今日地位,同清歌母亲密切相关,这样一个聪慧温柔的女人,才是萧成最稳固的支撑。而自萧母去世,萧氏诸多事便都由清歌打理,清歌独居山中的一段时间,萧成自作主张,刺杀我同齐国世子,清歌却并不知晓。
  我想萧成之所以到现在都未来找我麻烦,一则是顾忌了少卿,二则怕是清歌从中劝阻。只是如此,也未免平淡。
  果不其然,未过几日,家中的“莺莺燕燕”竟多了起来,许多倒也算出色。名义上是萧成送来服侍我夫妻二人,我却何尝不知这帮庸脂俗粉是来同我争宠。萧成竟不了解自己的儿子,如此拙劣之法,亏他想的出来。
  我眼见清歌每日被一帮浓妆艳抹的女人包围,只觉好笑,清歌无奈非常,只是一个男人,于女人之事上总是不好出面,便央了我。
  我本不欲插手此事,只是作为萧君言的妻子,也当有些做派。便遣散了这帮人,自然在萧成眼中,算是同他挑衅了。
  鉴于我帮了清歌这么大忙,不让他请我吃顿饺子未免说不过去。
  所以这日午间,云翠楼走进了一双男女,男子竹杖在手,被女子轻挽了,倒也是一对璧人。
  寻了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下,虽听得街上人声鼎沸,但不觉吵,心中倒是清静。
  恰此时,却有人着一袭青衣飘然上了楼来,坐在了二楼另一处靠窗位置。我不由讶异,竟未发觉有人上得楼来。
  云翠楼开张已久,这栋二楼建筑少说已建成三十年,中间修修补补,木梯早有些腐朽,寻常人上楼来吱呀不停,不可能不引人注目。可这人竟行路无声,任我不懂武艺,也知这人非比寻常。
  青衣人戴了个大斗笠,便连吃饭时都未曾取下,我看不清他面容,时常盯了他看。但他却不以为意,很快便离开了。
  直到青衣人身影隐没在层层人群中,清歌才缓缓斟了茶道:“这人倒是个高手。”
  我看了清歌,亦有些惊异:“这人连行路都脚步声全无,你怎会知道他?”
  清歌轻轻笑了:“他虽无声,他人却有声,听声辨位,本我所长。”
  我向清歌描述此人打扮,清歌却轻皱了眉:“似是吴国蜀中来人,未出手,倒不知何门何派。无故来秦,难道京中有异?”
  我白了清歌一眼,道:“你父亲若不生事,何来异变?”
  清歌倒无奈笑了:“我劝他急流勇退,无奈现今他便是退了,皇上也未必放过他,更何况我本难阻其意愿。只能从中周旋。”
  我不置可否,自古权臣同皇帝,难免落得你死我亡。若有朝一日萧成逼死了长卿,亦或少卿斩杀了萧成,我该当如何面对清歌,他又当如何自处。
  如今清歌尚是清歌,可他更是萧君言。我们如今不过活在自己的构想中,该来面对现实的时候,无论怎样想,我都觉得结果只能是鱼死网破。而后来的故事,或许真的应了我的猜想。
  我们心中明白这样的道理,所以回家的路上都未发一语。
  生活让我如许忧愁,我却不能让自己为生活奴役。
  这日午间,我召集了几个幼时玩伴,来萧府打麻将,聊以解忧。
  当年同我相交的,都是本朝几位元老的子女。元老们自然已经退休,家里的王一徐二林三自然已经嫁人。我其时年纪最轻,地位却最高。
  想来还是几位元老聪慧,不欲子女牵涉朝政,故王一嫁了本朝最大的煤老板,徐二嫁了京城最大的绸缎商,林三却嫁了北地药材巨擘,个个都养的珠圆玉润,穿的珠光宝气。说是来陪我打打麻将,实则半是结交,半是攀比。
  王一包了萧府冬日供暖,徐二抱了萧府用衣,林三则给我准备了一颗大的没法下嘴的十全大补丹,让我很是受用。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四个女人恐怕就是年度情感大戏。鸡毛蒜皮的事也能拿出来乐呵乐呵。多亏了大姐二姐三姐的大嘴,我还知晓了大姐夫二姐夫三姐夫的各类怪癖,积累了一笔不小的精神财富。
  据大姐说,大姐夫最近生意往来三国,边境有驻兵集结,怕是要不太平,让我少出门。
  二姐说,二姐夫最近生意不错,让我多吃饺子少蘸蒜。
  三姐为人最为冷静,什么也没说,可我却有求于她。便问了三姐,三姐夫可知鲛珠下落。三姐却轻轻皱了眉,只道鲛珠此物,流言实多。三姐夫似乎在多年前偶遇过一枚,其时并无力买下,只得作罢。
  我问及鲛珠能否治愈眼疾,三姐却笑了,药材非神物,有所裨益是真,可若失明许久,也是无用的。她当是想到了我为清歌问及此事,顿了顿,道,莫要枉费这些力气了。
  我却摇了摇头,央了三姐,无论如何,若有鲛珠消息,务必告知我,莫要知会旁人,若能寻到,更是最好。
  三姐虽不知我意欲何为,可她不是多话之人,便不多问。凭我二人交情及她为人,此事托付于她,我是极放心的。
  天下动荡,四海倾覆,我得为自己多留些筹码。
  盛世修典,乱世救书。清歌博闻强识,修书以口相授,他人代笔。翰林院酸腐文人多,他们心胸虽未必宽广,可对有才识之人,确是敬佩的。
  我虽看不得这群死脑筋,所幸他们亦不为难萧君言。家中来访之人渐多,多半也是同君言论今谈古,聊诗词书画。
  君言起初尚时时接见,只是来的人愈发多了,更是繁杂,且各怀鬼胎。君言便闭门谢客,摆出再不问世事的姿态。
  君言聪慧如此,怎不知道为臣者,结党乃是大忌。官场之上洁身自好是难事,可若不如此,身首异处是迟早之事。
  我一直相信,清歌这样的人本就属于这山山水水,性质自然。可萧君言却未必。这个道理,我在见到那女人的一瞬间便明白了。女人虽时常疑神疑鬼,但直觉却未必会错。
  天色好的日子,我总不愿人叨扰,君言宫中修书,我乐得独自一人。萧成好附庸风雅,家中藏书甚多,亦不乏珍本。
  我素喜旁门左道之物,如今倒如鱼得水,书读的酣畅。
  家中下人自我逐了那些莺燕后,是有些惧我的。若无事,此时绝不会打扰。只是这天,却不寻常。萧府的大管家萧德,竟匆忙来找我。
  萧德素来老成持重,在萧府管家十年有余,备受信任。若是寻常事自会便宜处理,如此匆忙来寻我,却是我嫁入萧府以来头一遭。
  我心中有些疑虑,却也放了手中书卷,听了萧德禀报,竟是有名女子,前来寻萧君言。
  我心下只道是萧府名气甚重,前来坑蒙拐骗欲图沾亲带故的人自然不会少,便开口:“打发出去便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萧德却是犹豫,从怀中掏出了枚玉佩,祥云蟠螭纹,材质乃上乘和田玉,价值不菲。
  我偏偏头,淡淡问道:“这玉佩又有何异?”
  “玉佩是女子交与奴才的,若无差错,这当是少爷母亲的遗物,是少爷的贴身之物。此人怕是同少爷渊源颇深,奴才不敢妄下判断,特来寻了主子。”
  我却面露轻笑:“许是君言旧识,请进来也是无妨,便让她暂去了前厅罢,君言当是快归了。”言罢低头看了手中书卷,再未多言。
  这事我本不放在心上,萧君言也未怎提及。可偶然间听得下人低语,这女子似乎是在府中住下了。
  我同清歌唯有夫妻之名,我自然不会对此事多嘴多舌。平日散步也常避了女子所居依荷园,免得有不必要的尴尬。所没想到的是,我避其如此,她却反找上门来,意欲几何,我却不知。
  春风送暖,花蕊初绽。命人院中置了桌椅,小菜四碟,美酒一壶,自斟自饮,娴静自在。
  却见伊人,由远及近款款而来,白衣广袖,长发轻垂,面露轻笑,吾虽为女子,亦为之动容。
  我自诩见过诸多美貌女子,却都不及面前这位楚楚动人,难得的清丽温婉。
  走至桌前,盈盈一拜,语声淡淡:“公主兴致倒好。”
  我惊于其姿容,半晌才回过神来,平了神色,方道:“天气宜人,便出来坐坐,不必多礼。”
  女子方起了身,坐在一旁,我令人多加了副碗筷,女子也不推辞,于我执杯对饮,竟也酣畅。
  女子谈吐不凡,亦博通世事,于酒更是知之甚多。我乃好酒之人,她亦是。我未问及女子姓名,想来她便是萧君言的红颜知己,有一知己如此,倒也不枉此生。
  只是此事细细想来,未免有趣。我未寻她,她却来寻我。何况女子虽举止有度,但身上却又掩不去的高贵,非寻常女子所能及,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我觉得这个女子未必简单。而后来发生的一切,则验证了我的猜想。
  晚间饮茶。同清歌谈及白日同女子把酒相言甚欢,他似是有些讶异,却也只道:“你二人若能成为朋友倒也好,她也算得世间奇女子。”
  我便又问了一句:“她究竟是何人?”
  清歌轻轻笑了:“还以为你早就知晓,阿梓可曾听过,春归夏至,回首依依。”
  我惊愕的有些说不出话来,我虽身居宫中许久,却也听过这两句唱词,足见当年女子之名冠绝京城。我从未想过会同这女子产生任何交集,不单是身份之隔,更因她已消失许久,至少久到京城已慢慢忘却她,而即使忘却,她也是京城人最旖旎的幻想,何况我同她的纠葛,远不止于此。

  ☆、回首依依

  年少时的萧君言,是一个爱好飞鹰走狗,日日泡在花街柳巷,无恶不作的放荡男子。虽然我猜想他是为保住萧家特地装出了这幅熊样。不过这样的名号算是留下了,也算目的打成,皆大欢喜。
  其时萧君言双目尚能视物,而双目失明,从某种程度而言,也是因那个女子。
  这一天,不良少年萧君言走在京城的大街上开始调戏良家妇女。
  遥遥的却行来一辆马车,装饰奢华,轻纱围了四面。
  行至萧君言身旁,恰有一阵微风袭来,吹扬了纱帘一面。
  得见马车中是一女子,身姿曼妙,纱帘虽已飞起却也遮去了女子面部,只隐隐见得一双红唇,萧君言便已痴了。
  我见过这女子一面,身为女子,亦为其美貌折服,更何况那时雄性激素分泌炸锅的少年萧君言。如此朦胧的美感反倒更让人心痒难耐。
  我想起初萧君言打听这女子姓甚名谁、家居何处时心中定然带了些亵玩意味。但萧君言在见到女子之后,便深深为之吸引,甚至私定了终身,也许他也始料未及。
  这个故事还是要从女子姓甚名谁说起。夏氏原为吴地江南望族,只是十年前家道中落,族中人便四散各地,寻其出路。女子便是夏氏后人,为谋生辗转到了京城。
  这么个家世背景,我却仍是不信。那女子风华,怎么看都不只是落魄贵族家的小姐。当然,我意识到这点时已经身处异国,为时太晚。
  不过目前这些都不重要,毕竟当初萧君言信了,并且打听到夏依依为生活所迫,于邀月楼卖艺,那时恰是邀月楼的新头牌。
  于是萧君言便日日在夏依依献艺之时坐在了邀月楼最好的位置,点了最好的酒水。每日打点了老鸨,不允任何男人靠近夏依依。
  意外的也没有邀上他那一帮狐朋狗友,亦无莺燕环绕。只是自斟自饮。
  萧君言同我讲起这些时,道他当时并未想甚多,只突然有些倦了,何况人间绝色,怎能与他人共享。
  我却撇了撇嘴,倦了是假,人间绝色才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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