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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珠四下寻找扎西,见他坐在屋顶,便从楼梯爬了上去,把一张单子递给他说:“军区医院的化验单,叶大夫亲自带人做的化验。”
扎西接过单子,仔细地看了看说:“那瓶茅台酒里……放了安眠药。”
“对,有人故意陷害白玛少爷。”
“白玛这个人重情义,守规矩,酒后乱性,我才不信呢。”
“一定是琼达指使人干的,目的很明确,是让他们兄弟反目。”
“格勒的所作所为,有些操之过急,这不是他的一贯作风。是什么事儿让他这样迫不及待呢?背后一定有一个大阴谋。”
贡布带着十几名康巴马匪在拉萨河边的玛尼堆前搭起了帐篷,马匪们有的搭灶熬茶,有的有劲儿没地儿使,抱在一起摔跤,乌烟瘴气,乱七八糟。
央宗一个人走到玛尼堆前,她突然一激灵,想起了被小普次追杀的那个夜晚。突然,塔巴打断了她的回忆,塔巴说:“小姐,你看。”
央宗转身望去,远处一名警察给贡布送来了一封信,他们正在说着什么。一会儿,贡布开怀大笑,冲马匪们嚷道:“帕甲大人可真他奶奶的大雪天里送牛粪呀,兄弟们一路上风餐露宿,再没粮草银子,咱就得扎脖子了。”
“当家的,走啊,我们跟你去。”马匪们来了精神叫嚷着。
“别,去领银子,又不是去抢钱,去那么多人干嘛,两名兄弟就够了。”贡布说完,一边朝自己的马走去,一边冲远处的央宗大声地说:“夫人,和兄弟们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回。”他翻身上马,带着两名马匪随警察走了。
警察把贡布领到了市政衙门,帕甲坐在阳伞下面,正向两名军官布置任务:“……街上的情况要掌握准数,要时刻监视解放军的动向,随时向我汇报。”他说完,冲军官摆了摆手,两个人离开了。
贡布上前,奉承地说:“帕甲大人,您现如今的气派非往日可比啊。”
帕甲打着官腔,问道:“你好久没来拉萨了吧?”
“那次……差点儿没叫扎西和北郊大寺的喇嘛给逮了,有几年没敢来了。”
“吓破胆儿啦?”
“我怕他?我是怕……在拉萨露面,给帕甲大人惹麻烦。”
“麻烦?哈哈……贡布,这回我要让你惹个大麻烦,不光是你和兄弟们,还有我,还有这布达拉宫上面的老爷们,我们一起惹个大麻烦,越大越好。”
“帕甲大人,又给我们兄弟露脸的机会了。你说吧,谁敢跟您作对,只要您差遣,我带兄弟们抄了他,绝不含糊。”
帕甲摆了摆手,义愤填膺地说:“不是跟我作对,是我们藏人中间有人想把汉人的红五星缝在自己的胸口上,跟我们雪域高原的佛法大业作对。”
“谁?谁敢?”
“德勒府。这回不是你我的私事儿,是为神圣的佛法大业效力,我想让你去帮一帮德勒府的二少爷。”
“您是说……让我去帮吉塘活佛?”贡布不解地问。
“没错。”
“这我就听不懂了,扎西和吉塘活佛是父子啊?”
“父子也有反目的时候。”帕甲说着,冲贡布招手,贡布凑上耳朵,他耳语片刻后,问道:“懂了吗?兄弟们这趟来拉萨千里迢迢很辛苦,不能白来一趟,我得帮你们想个捞银子的辙。”
贡布开心了,他信誓旦旦地说:“懂了,懂了,我全懂了。帕甲大人,这事儿交给我,您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第二天,阿觉领着两个小喇嘛回了德勒府,他正式向扎西提出了分家的请求。扎西在地上来回踱步,他忽然转过身来,逼视的目光盯着不远处的阿觉,他问道:“分家?是你的主意,还是小姨娘的主意?”
“是我们的主意,一起商量的。”阿觉答道。
扎西突然爆发,他大声地吼道:“荒唐……透顶!为了一个女子变成这副模样,浑浑噩噩,不辨事理,你还是一个活佛吗?连个普通的喇嘛都不如!”
“你以为我贪恋女色,是个荒淫无耻的喇嘛?”阿觉迎着扎西,无畏地说。
“难道不是吗!你是修行人,要恪守清规戒律,你现在……犯了色戒!”
“小姨娘不是色,不是!我也不想戒!”
刚珠见情形不好,上前拉阿觉,低声地说:“少爷,就少说几句,别惹……”
阿觉冲他发火,骂道:“滚,滚开!”
“你别拦着,让他说,说个痛快,我看他能搅出什么理来。”扎西吼道。
“说就说。我还不大懂事的时候,就被你们扔到寺院里去了,整天被一群老喇嘛围着,逼我读经,给我立规矩,我稍有不从,他们就扇我嘴巴,还用鞭子抽我。从来没有一个人关心过我,疼爱过我。爸啦,你去那个蛮荒边地看过我吗?没有,十几年了,从来没有!我想家了,就掏出这个闻一闻。”阿觉说着,从怀里拿出香奈儿的瓶子,又说:“这里面有阿妈啦的味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小姨娘吗?因为阿妈啦不在了,我从小姨娘身上找到了阿妈啦的味道,她让我真真切切地感到我是德勒府的孩子,是拉萨大贵族家的少爷……”阿觉说到激动处,他哭了起来。
扎西走到他身旁,看着泪流满面的阿觉,他像研究一幅壁画似的打量着,最后说:“你真是委屈啊,没有在我和阿妈啦的膝下长大,而是每天伴着清灯古佛经书,寂寞啊。可是!在我们雪域圣地,能够出家礼佛当喇嘛,那是造化!是几世修来的造化!有多少小喇嘛因为没吃没喝进了寺院,甘当奴役,而你却是养尊处优的活佛。我刚刚去了热振寺,热振活佛的转世灵童也不过三岁而已,他同样要离开父母双亲,到寺里坐床,到神佛座下修行,他比你当年还小!想家,想阿妈啦,那是你今天做下如此荒唐之事的理由吗?都是它害了你!”扎西说完,一把将阿觉手里的香水瓶抢下来,朝窗户摔去,瓶子砸碎了玻璃。
阿觉奔着要去追瓶子,被扎西一把揪住,他怒视着阿觉说:“我们拉萨的规矩,一个儿子出家,一个儿子守业,家家户户都是如此,怎么轮到你就成了破戒的理由。”
阿觉使劲挣扎着,企图挣脱,两个人撕扭着,僵持着。扎西义正词严地放下话:“你要分家,死了这个念头吧!”
大昭寺门前有很多人在磕长头,青石板被磨得像镜子一样亮。信徒们有的端着酥油灯来献灯,有的燃指敬佛,手上缠着东西,燃着火,疼得龇牙咧嘴。
娜珍磕了一个长头后,起身端着一个木盒子,来到老爷面前化缘,她说道:“善主,贫尼要重修敦巴寺,广结善缘。”老爷明白,示意管家给她捐钱,管家把钱扔到娜珍的盒子里,娜珍道谢后,又走向另一位老爷。
帕甲从大昭寺里出来,他一眼看到了娜珍,不怀好意地走了过来。娜珍上前说道:“善主,贫尼要重修古寺,广结善缘。”
帕甲挑衅地问道:“你还真成佛啦?不认识我啦?”
娜珍很超然,她真诚地说:“善主,贫尼要重修敦巴寺,广结善缘……”她见帕甲没有施舍的意思,转身又去了另一处。
帕甲望着娜珍的背影,突然眼睛一亮。一整天了,他都试图制订一个针对扎西的险恶计划,他冥思苦想了很久,却找不到出奇制胜的手段。而眼前,娜珍从天而降,让帕甲暗自感叹,真是神佛助我!于是对身边的警察小声地说:“这个女人,给我盯住了,看她住哪儿,和什么人在一起。”
警察答应着,尾随娜珍而去。
央宗心系德勒府,她忍不住悄悄地来到了德勒府外的街道上,站在胡同口朝府门方面张望。德勒府的大门紧闭,非常安静。塔巴叨唠着:“也不知道德勒府现在有没有人住,什么人住在这里。”
央宗不置可否,摇了摇头。这时,她突然看见德勒府大门洞开,扎西和白玛骑马出来,边巴跟在后面。
央宗赶紧躲进胡同里,她观察着白玛,百感交集。
扎西和白玛骑马走了,他们去了拉萨街头。街道上有一些藏兵、喇嘛、黑头百姓,还有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在街上乱晃。喇嘛正挨家挨户地发请愿传单,并通知每户人家必须出两个人去中央代表住的桑多仓游行,违者严惩不怠。
扎西勒住马缰绳,停了下来,白玛明白他的意思,冲藏兵喊道:“你过来,过来。”
藏兵跑过来,恭敬地说:“少爷。”
“手上什么东西?”
“请愿的传单。”
“发多少啦?”扎西问道。
“一上午发得差不多了,上面吩咐让大家去解放军那里示威,人越多越好。”藏兵回话说。
“都通知到了吗?”
“整条街都通知到了。”
扎西一伸手,藏兵赶紧递上一张传单,扎西扫了一眼,把传单塞进袖筒,他骑马继续前行。突然,他看见街口有几名喇嘛和两个不三不四的人在说着什么,其中有次旺。扎西叫道:“白玛,那个人……你看,那个人……”
白玛也看到了次旺,但他一时想不起,他嘟囔着:“这个人……他是,我在哪儿见过他……”
扎西想起来了,他大叫:“次旺,是次旺。”
“对,是他,在我婚礼上送炸弹的,就是他,我们抓住他,快!”白玛说着,和边巴朝次旺冲了过去,扎西紧随其后。
次旺此时也看到了不远处的扎西等人,他撒腿就跑,钻进了一个胡同。
扎西、白玛追进胡同,已经不见了次旺的影子。边巴从不同的路口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说:“老爷,人没了,不知钻到哪儿去啦。”
“是次旺,没错。他都敢回拉萨来了,看来拉萨要出大事儿啦。”扎西担心地说。
“这个次旺是康萨府的。”白玛说道。
“据说,他失踪了很长一段时间,不知是真是假。”扎西掉转马头说:“回府,不去郊区庄园了。”
阿觉虽然人坐在佛堂里,但已经无心念经了,他的心早就飞到了琼达身边。他实在忍受不住思念的煎熬,于是扔下经书,去了桃色公寓。
阿觉情绪低落地倚在公寓的柱子上,琼达倒了两杯红酒,递给他一杯说:“还憋闷呢,算了吧,分家这么大的事儿,你爸啦怎么会轻意依你。”
阿觉心不甘地说:“不依也得依,我还要……”
“我那天也就是那么一说,就没指望过。……阿觉,其实你可以在噶厦政府,哪怕是译仓也好,先谋得一官半职,等你有了权势,别说分家,就是在德勒府顶门立户,又有谁争得过你。”
阿觉闻听来了精神,仰头看她说:“这倒是个好主意。可是……怎么才能谋到官职呢?”
琼达笑了,她说道:“买啊,花银子去买,拉萨有多少官不是花钱买来的。♀”
“我早就听说过,回家我就跟爸啦说。”
琼达凑到他耳朵边,嗲声嗲气地说:“我的如意宝贝,将来全拉萨最年轻的德勒噶伦,你怎么奖赏我啊?”
阿觉被她挑逗,扭身抓琼达。琼达一闪身跑了,阿觉追上去,又伸手抓她,琼达又躲了。阿觉一个箭步上前拦住她,将琼达抱在怀里,两个人撕扯成一团,相互调笑嬉闹着。突然,琼达大叫:“哎哟,哎哟……我肚子疼。”
阿觉抱着她说:“你又跟我耍猾头。”
琼达疼得弯下了腰,她有气无力地说:“真的,我昨天晚上就疼。”
“啊,你真疼啊?”阿觉见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害怕了,把她扶到了床上。琼达躺在床上,脸上开始冒汗。阿觉问道:“是不是着凉啦?”他拉过被子给琼达盖上。
琼达疼得厉害,低声地叫着:“不行,疼死我了,哎哟……”
“这是怎么回事儿。”阿觉着急地说。
“快去找人。”
阿觉把小喇嘛叫进来,吩咐他回府上找人,侍候琼达的女仆和小喇嘛慌慌张张地跑了。
一炷香的工夫,女仆引着葱美跑来了,葱美见琼达脸色苍白,疼得满头是汗,她有些不知所措。阿觉着急地说:“我的经师教过我医术,我给你念。”他说完,开始念经。
琼达疼得更厉害了,她大叫:“哎哟,哎哟……”
阿觉心急如焚,经念得更快了。
小喇嘛领着扎西来了,扎西进门便急切地问:“怎么样啦?”
“我快死了……哎哟,哎哟……”琼达说道。
阿觉急切地说:“爸啦,你快想想办法。”
“我已经让白玛去请叶大夫了。”
“那就好,我先给她念消灾经。”阿觉又开始念经。
扎西一眼看到挂在琼达脖子上的“佩玉”,他心中一惊。
白玛和梅朵引着叶子等医护人员进来。扎西上前说道:“叶大夫,你快看看,她这是怎么啦?”
“别担心,我来看看。”叶子说着,上前给琼达听诊,她问道:“哪里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