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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榜眼 作者:童茵-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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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心来了?  
他也知道,元照看他的目光,总是带著几分猜疑和谨慎,小心翼翼的,像是在防些什么?他不多问,也懒得去猜想,只近来元照似是有所改变,在府内,多言多笑,一日当中,总得照面个两三回,可在朝中,偏不理不睬,莫怪有一堆是似而非的流言传了开来。  
现下,他亲身来问,听闻自个儿回绝,却见他唇角隐含有笑,仿是心中放下一块大石。张青凤满腹疑惑,却并不打算开口询问。  
抬眉嘟唇,他像是想起什么似地,捶掌道:「喔,对了。尉迟大人还说,朝中满言元大人待我极差,据说两人逢面,必不照面,偶有言谈,笑颜尽敛,要问细故,仅道『既生瑜,何生亮』──哎呀,我都不知有这样的事呢!」卷如扇帘的羽睫眨呀眨的,他笑了笑:「元大哥,你认为可有这样的事?」  
「胡说!」简直荒唐!什么既生瑜何生亮的?元照大喝,倏地闭口不言,仅用眼梢偷觑他几眼。  
不错,他的确对张青凤心底存些许的疙瘩。  
当真为女子,做啥男子担当事?当初鹿鸣大宴上,他言笑周旋,可「他」偏痴缠跟随,这一跟竟在府里住了下来。  
宫中无秘密,处处隔墙耳,怕是哪天张青凤让人灌了几盅酒,便说出一堆胡涂话来,加上他那一张桃花面,生得俊美风流貌,表面功夫更是作得足,想不惹人注目也难。  
为明哲保身,他惟有反身走避,冷面相对。  
面上冷然,并非不关不切,到底兄弟托附,碍著情义总得关照一番。  
他为人洒脱,虽不好管事,对张青凤,自从他入府,便是以礼相待。这三年来,他待他如何?倘或张青凤有良心,彼此心里应当都有底,无须再多言。  
张青凤在朝为官一日,他就得时时担心受怕,安然渡过三年,是「他」的运气,更是他的功劳。  
今日他还能站在这儿同他说话、嘻笑扯嘴皮,若非有自己处处围事处处注意,恐怕早已推出菜市口斩首示众了。  
如今倒好,不知感激便罢,他竟还有脸面明知故问地反问!  
满腔怒气无处发,元照本想出口斥责,可转念一想,最后还是忍了下来,反笑问道:「那末,你认为可有这回事没有?」  
「哪里有这样的事呢!」张青凤惊呼出声,模样十分夸张,眼看他神色有异,识相地换成一张讨好的笑颜,嘻哈笑说:「我也是头回听见呢!想不到宫里流短蜚长真不少,男人聚在一块儿论事闲语,同乡里妇人嚼舌根亦毫不逊色,我倒领教了。」  
「日后要领教的,可多著呢!」元照冷笑一声,「我劝你日后要遇上尉迟复,就是走避不及,也休得与他周旋,更甭望他能成为靠山后路,敬而远之方为上策。」他刻意不把话说透,就是要留个警惕。  
而这样的意味,张青凤也察觉到了,知晓他不愿将话说全的原因,身处深宫大院里,不可不防,只最后一句的「敬而远之」,却令他颇有意会。  
「那朝中传言,元大哥也是对我敬而远之罢?这朝里的『敬而远之』,可真多哪!」他低语喃喃,似是自语,又似说予人听。眼尾一稍,往那微偏的侧脸看去,只见青一阵,白一阵的,元照随即转过身来,换上和气的脸面朝他言笑:  
「这就是各人的心神领会了。」元照细眯起眼,笑得像一头狡诈的狐狸。  
看在张青凤的眼里,与起说尉迟复是狐,还不如眼前人贴切。  
三年相处,对元照的性子摸不著十成十,他亦能猜透七八分,靠著能言善道的本领,满朝文武,无不交好,又面如冠玉、笑语迎人,遂得了个「笑面狐」之称。不仅在朝中名声好,颇受皇帝识用,自点翰林以来,短短九年的功夫,就已拔擢为刑部侍郎加吏部尚书,为从一品大官,这是大清入关至今,从没有的事。  
若论上尉迟复,权大势大,皇帝亦很重用,声望自然鼎盛,然狼子野心,两人相比,唯说一静一动。  
静则祸止,可动不一定不吉;狼与狐,似乎谁也容不得谁,谁的本事高?亦不得而论。  
细忖估量,相较利害损益,尉迟复确实是棘手了些,但还不至于无法应付。  
似是看穿他的心思,元照冷冷一哼:「你要得意,真材实学才是最紧要的。」他瞄了眼放置在栏上的书册,拿手掐著,很是不悦地道:「一个好姑……君子,是不会看这种淫书的。」抬手一扬,将之抛得老远。  
「总之,记上我一句──尉迟复此人,不可沾。」  
话音甫落,元照跨步离去,走得极快,才一抬眼就已不见人影,张青凤只得讪讪地拾起落在远处的书册,拍落灰尘。  
连来两人打扰,一页书也看不全,反正今日无事,不如打道回府。打定主意,他迅速地将把东西打叠整顿,随意带上几本书,前去翰林苑称病告假。  
  
第三章  
到得掌灯时分,元照方始回府。  
踏入内院小厅,呷了一口凉茶,顿把今日所受的闷气消散一二,不过抬眼瞧瞧四周明媚风光,怎知却见到令人十分惊异的景像。  
只见东边假山上,一道人影独坐凉亭中。  
睁眼细瞧,也瞧不出个什么来,元照罢下手中茶盏,满腹狐疑地拔脚上前。  
还想是哪个小子贪懒不干活,跑来这儿打盹,待他走近一看,不禁双眼圆睁,哪里是谁?竟是张青凤。  
见他一身湖青色衣裳,头顶便帽,撑托著腮,双目紧闭,一颗头前后摇摆不定,散落一桌的东西,有书有笔有墨,凉亭里,满布不要的纸团,可说是杂乱无章。  
挨身过去,元照随手翻了翻,以为会是啥闲书、淫书的,不料全是些经学致用的书册。无声一笑,唇舌没白费,到底他仍是有把他的话给听进去。  
摊开被他折放一处的纸团,再上头画的是一片湖光山色,墨色浓淡渲染,拿捏得甚好,淡淡几笔,便是一山一景,好山好水,在他笔下栩栩如生。  
把眼一抬,却见远山上题了「世人皆浊我亦浊,世人无清我何清?」几字。  
「好个世浊不清!」原来他是存著这样的心思求仕为官。元照心知,像他这样的人才若为大用,对大清而言,不是极好便是极坏。  
只可惜,世道如此,女子生来注定成不了大事。  
偏眼细瞧那白玉无瑕、睡得深沉的脸蛋儿,元照忽地忆起三年前初见的那一眼,还是个嫩央央的女孩儿,三年一过,现今,当真是「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两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了。  
抽高身子,不再娇小玲珑,哑了嗓子,不再娇音如莺,惟独滑嫩如丝的脸面仍似玉无瑕,可看上去却粗糙不少,不变的是他绝佳的脸面功夫和一张滑溜刁钻的油嘴。  
会是他的错觉吗?怎么越瞧,越发觉得「他」浑身上下增添一股阳刚味儿。  
这些日子来,朝夕相处,张青凤的一举一动,种种一切他全看在眼里,以为女大十八变,经流年度,定是长成一位娉婷佳人,出落得宛如一朵盛开的牡丹,那般娇美、艳丽。  
到时,就算他有心掩饰,也难隐瞒。  
可眼下,在他跟前的却是个十足十的少年郎,模样不过清俊了些、纤细了些,再无女孩娇气,男儿阳刚倒添增不少,执扇一把,便和个翩翩浊世佳公子毫无二异。  
长久下去,深怕哪一日纤纤女娇娥真成了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岂不又上演一出颠鸾倒凤的戏码?  
转念至此,元照是一则喜,一则忧。喜的是,替他担的心减退不少,忧的是,再这样下去,张青凤真得一辈子是个男人了。  
想他二八上榜,岁月如梭,转眼即过二十。瞅著睡得浑然不知的容颜,元照突觉自个儿像个看妈似的,得时时跟在旁担忧操心。  
悄声一叹,只怨自个儿太过菩萨心肠,当初千不该万不该留下此祸根来,更怨那远在苏州逍遥快活的好兄弟,竟把这样的烫手山芋塞给他。  
绍廷呀绍廷,这笔天大的人情他可是牢牢记下了!  
  
两日后,名次一揭,张青凤考在一等三名,按规矩立刻超擢高升,由七品翰林编修特拔为五品礼部郎中。  
得知消息,元照退朝后,即刻火速赶回府。  
一进内院,还来不及换下整身的官袍,元照逢人急问张青凤的去处,直快把府内上下都给找遍了,张青凤这才一副悠闲自在地自门外走了进来。  
嘴里哼著小曲儿,手里拎著两壶酒,一见元照面布寒霜地杵在内厅,他像是没瞧见似地,要了两杯酒樽,斟满酒,朝他递了过去。  
盯著眼前的酒杯,许久,元照冷言道:「你倒还有这闲情逸致在这儿吃酒?」  
「偶尔,我得藉酒消消愁。」张青凤径自呷了一口酒,眉目含笑,神色清朗,似是非常满足。  
哼地一声,元照向那清丽的脸庞投去探究的目光,眉尖一拧,语带尖刺地道:「愁?我瞧你乐的很。」  
「啊,我说错了,不该用『愁』这字,应当说藉酒添乐。」没听漏话里的嘲讽,张青凤不以为意地呵呵笑著,又为自己添上一杯,自管抬手举起,咧嘴笑道:「来吧!元大哥,恭贺我取第无望,依任原职。」说罢,他即自干一杯。  
对于此番盛情,元照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眸子闪过一道怒气,冷言道:「考在一等三名,能说是取第无望吗?」  
此言一出,可谓平地一声雷,轰得他不知所措。张青凤意外地并无高升的喜悦,而是满心惊异。  
「啥?」噗地一声,他顿把满口水酒给喷了出来,睁大眼,不敢置信地惊呼:「一等三名?」  
老天爷,这是哪里有的事?  
先是惊愕,随即转为疑惑,张青凤千思百想,忆起当日情景,再怎么著,断然不可能会有此结果。眨眼注视他好一会儿,目不转睛,似是要在那俊逸的脸上瞧出什么似的。  
最后,他竟低低地笑了出来。  
「元大哥,你是诓我的吧!」以为他是在说笑,甚至摆得一脸冰冷好吓人,张青凤拍拍他的肩,「好样的,真把我给唬住了。」  
「你瞧我这模样,像是同你玩笑吗?」黑眉高挑,元照瞪眼沉声道。  
不像。唇角下敛,张青凤犹是不信,摆出一脸迷茫,试探地问:「元大哥,其实这是一场梦吧?」  
「你掐掐,就知是不是场梦了!」喝尽手边的酒,元照懒得再与他争辨。  
眼珠儿咕溜一转,他依言伸手掐了掐,不痛嘛。张青凤点点头,宽心一笑:「嗳,果然是场梦。」  
「混帐!你掐的是我,当然不痛!」元照倏地刷红了脸,立刻使力把脸上的毛手给揣了下来,两颊浮起一道可疑的红晕,神情十分激越。  
瞧他这模样,张青凤猛然怔住了,并不觉自个儿的行为有任何不妥之处,惫赖地笑道:「哎哎,我怕疼嘛……」他甩了甩被掐红的手腕,弯起大大的笑容,「小弟细皮嫩肉的,要是掐红了、肿了,可怎么见人呐?」  
「你──」话才出口,元照忽地止住嘴,见张青凤不解地望著自己,浑不知为何生怒,越发感到自个儿是自作孽、活受罪!  
怒火窜燃,宛如翻江倒海一发不可收拾,连同沉积已久的种种不满和无奈,一并涌上心口,直到喉头。他仰起脸就要脱口撒骂的同时,正巧对上一双深如黑潭的眸子,亮如沈晨星,带著几分迷茫几分醉意。  
「元大哥,何必撒这么大的火?来来,包你一口怒火全消。」他讨好陪笑地递上酒。  
元照也不推辞,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连喝三杯,接著索性拿起酒壶,像是把酒当成仇人似的一一倒入嘴里,流入肚腹就此了无踪迹。  
见状一楞,张青凤感到不对劲,趁机抢过他手里的酒,轻笑道:「元大哥,酒入愁肠愁更愁呐!酒可不是这样喝的。」把酒壶推向远处,张青凤另外倒上一杯凉茶,放低声音说:「你要有心事,何不和小弟言明?难不成就不能和我说说心里话,这些日子来,小弟的为人元大哥还不清楚么?我岂是那些会到处嚼舌根的人?」  
此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一片诚恳,元照不禁有些动容,可心结已深,过往的诸多成见一时半刻要解开来不是件易事。  
很快地,软化的心又坚如铁石,他把头一扭,刻意不去看那宛若清丽的面容,截过酒仰头就灌。  
知晓是劝不成了,张青凤索性也拿起另只酒壶,同他用力一撞,一个拿捏不好,倒洒了两人满身。  
彼此互视,均是一身狼狈样,两人不约而同地齐声大笑。  
笑了好一会儿,似是笑够了,张青凤微侧过脸,两颊漾出小小的梨窝,用著一种很轻悄的语调说:「元大哥,虽我不知何事困扰著你,教你撒这么大的火,可我知晓,定是同我有关……」  
元照心中一凛,直把目光投在喝干的酒瓶上头,久久不作声。  
偷眼瞧他,张青凤以杯就口,默默地将最后一滴酒喝尽,一反往前嘻笑模样,敛目道:「我老实同你说了吧!这回的翰詹大考,我可笃定的说,绝无上榜机会。」  
「怎么回事?」  
「元大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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