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崩原乱-第2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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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提议自然没人反对,因此半个时辰之后,在一间奢华的房间里,师映川坐在一张椅子上,怀里抱着季平琰,虽然他的神情一如既往,但眼中隐约的慈爱却是并不掩饰,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抚弄着男孩的头顶,而季平琰被他这样揽坐在怀中,显然觉得有些别扭,他现在年纪虽然不大,但所受到的教育已经让他与这个年纪的普通孩子有了很大的区别,像个小大人一般,原本他根本不会坐在别人腿上像个小娃娃似的被抱着爱抚,但现在抱着他的这个人却是他的父亲,因此季平琰到底还是没有抗议什么,只是有点不太适应地扭了扭身子,师映川见状,伸指在季平琰洁白的脑门轻弹了一记,笑道:“……平琰不喜欢我抱着么?”

    “不、不是的……”季平琰的小脸上蓦然浮现出一片红晕,有点无措的样子:“父亲……”对于师映川,他有些本能地渴望亲近,但又因为各方面的一些原因而有所踟躇,师映川似乎明白这种心理,和蔼地道:“好罢,现在我和你祖父还有父亲,我们有事情要谈,都是些大人的事,你是小孩子,就出去玩罢,好不好?”但出人意料的是,季平琰并没有听从,他从师映川的腿上敏捷地滑下来,稳稳站在地上,仰头看着师映川,表情认真:“我想留下来。”

    师映川的眉梢微微一动,不过他没有再说什么,任凭季平琰留在这里,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除了季平琰之外,没有人知道三个成年人究竟在这个房间里说了些什么,末了,房门被打开,纪妖师满脸淡然地一手挟着季平琰大步跨出房间,轻笑道:“小别胜新婚,想必你们有很多事要做,既然如此,这小鬼我带走,你们两个自便就是。”房门在他身后随之自动关上。

    一时间这方天地中就剩下师映川与季玄婴两个人,师映川走到门口,把关上的门闩好,然后转过身,看向季玄婴,慢慢地嘴角就露出了一丝微笑,神色平静,但一股强烈而鲜明的东西却从他那完美无缺的容颜间毫无保留的显露了出来,他这样闩门之举背后的意思在这一刻昭然若揭,面对此情此景,季玄婴的心脏猛地就颤了一下,望着不远处正朝自己露出醉人微笑的师映川,顿时一些莫名其妙的情绪就徐徐占据了思维,季玄婴或许有些措手不及,也或许一如平常,但注定心情与一汪被春风吹皱了的池水有些相通之处,这时师映川走过来,笑道:“现在清净了,就剩下我和你……这些日子你过得还好么?看你的气色,应该还好。”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季玄婴伸出手托起师映川的脸庞仔细端详了一下,自从上次师映川在乾国不告而别,到现在已经有一年多了,师映川的容貌自然也有变化,让季玄婴多少有点陌生,不过很快他就从对方的笑容当中感受到了那种本质上的东西,这是他熟悉的,所以季玄婴不觉莞尔一笑,但很快就正色道:“你的日子过得不易,想好了以后去哪里了么?”师映川淡淡微笑,舒臂抱住了青年的腰身:“我没有什么可担心的,走到哪里都无所谓,天下谁能阻我?只不过总有些挂念你、宝相、十九郎你们三个人,我现在情况与从前不同,你们三人和我之间的关系也变得尴尬起来,所以……若是你们有别的打算,我决不会阻拦。”

    话刚说完,迎面对上的便是两道犀利如剑的目光,季玄婴冷冷注视着近在咫尺的人,盯住对方的眼睛,道:“……你以为,我是什么人。”这一句已经把什么都表达出来了,师映川闻言看着青年,在青年凌厉的逼视下,须臾,忽又哑然失笑,摇头道:“嗯,是我失言了,玄婴莫要在意。”季玄婴神情松动,恢复了淡漠的表情,也没有太强烈的反应,只是微眯着眼睛,似乎是准备听对方接下来要说些什么,师映川却已微笑着松开了季玄婴,道:“你是这样的态度,不过倒不知道宝相和十九郎的意思……其实我现在很多事情都不太在乎了,但有些事,却还要做。”季玄婴不语,半晌,忽然道:“你曾经问过我有关‘莲生’这个人的事情,现在包括我在内的一些人都已经很清楚了,莲生便是断法宗二代宗正赵青主,从前你曾命人张贴一幅画像去寻找画上之人的线索,那人便是赵青主,可对?”

    师映川并没有任何意外的样子,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们早晚会弄清楚的,不错,我找的就是赵青主转世。”不等季玄婴开口,他已摇头道:“我有我的理由,但你要相信我并不是宁天谕,从始至终我都是师映川,一个崭新的人,有着自己的人生。”师映川面色肃然,音线也略显低沉,接着他又再次搂住了青年的腰身,使得彼此身体密切贴合,几乎再没有任何空隙,同时问道:“玄婴,告诉我,以后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会帮我、站在我这一边吗?”季玄婴眼中闪过一丝惘然,随即缓缓道:“若我没有任何牵绊,没有师门,没有亲人,那么我的回答就是‘会’,但现在,我只能说我不知道。”师映川闻言,哈哈一笑:“呵……很诚实的回答。”

    此刻两人的姿态是如此亲密,互相搂抱着,仿佛是要融为一体,师映川忽然伸出殷红的舌头,轻轻在青年白皙的耳垂一舔,季玄婴顿时猛地身体一颤,这并非生理上带来的刺激,而是精神上的,他坦然问道:“你想要?”师映川笑道:“不是,我知道你不大喜欢这种事。”季玄婴静静拥着他,忽然语气认真地道:“……如果你想,我可以再为你生一个孩子。”师映川一怔,随即他的脸上就慢慢绽出了柔和的笑容,道:“不用的,有平琰就已经足够了,而且这对你的身体负担很大,我不希望你再那么辛苦。”这时师映川陡然松开手,向后退开两步,说道:“不用担心我,我有两名宗师傍身,自己也有秘法在短时间内拥有大宗师的战斗力,除非是聚集三名宗师同时围攻,否则天下又有什么人能伤害我呢?”季玄婴微微皱眉,似乎有些觉察:“你要去哪里?”师映川淡淡道:“我去取些对我有用的东西,顺便见见十九郎。”

    天边铺满了晚霞的时候,师映川离开了弑仙山,手里提着满满一包袱的灵药丹丸,季平琰依依不舍地看着远处那个越来越模糊的身影,低声道:“父亲,我平时偷听到好多人都说爹爹是魔头,我不信,爹爹什么时候会跟我们永远在一起生活呢?”季玄婴看着那个青色的人影消失在拐角处,道:“也许很快,也许很久,也许……永远都不能。”

    ……

    万剑山,一处清净院落。

    早上一场小雨过后,是十分晴朗的天气,草叶花瓣上尚且残余着盈盈水珠,空气里是淡淡的湿润气息,有彩虹在天际渐渐显现,院落四周树木环抱,别有一番幽静之意,北窗下有一个琴台,上面放着一具蒙有防尘罩纱的古琴,琴上刻着小小的三个篆字‘十段锦’,乃是天下六大名琴之一,阳光洒入,照得室内一片明亮,千醉雪沐浴更衣之后,焚上一炉香,跪坐在琴桌前,扯下罩纱,十指在琴弦上缓缓弹拨起来,

    未几,琴声戛然而止,千醉雪眯起眼睛,蓦然回头,却看见室中垂着的竹帘后站着一个身材修长的年轻人,正看着这里微微而笑,见他回头,便走了过来,道:“……多时不见,十九郎的琴技越发精进了。”此人笑靥如花,是世间最美丽的色相,不是师映川还有谁?

    千醉雪缓缓站起身来,黝黑的眸子里闪耀着莫名的光,流动着深深的岁月痕迹,忽然间青年就迈出了脚,朝着对方走去,两人之间的距离从远到近,直到面对面,然后就这么互相打量着,师映川淡淡微笑:“十九郎是要通知其他人,还是要叙旧?”千醉雪是他三位平君里面与他认识时间最短的一个,他们之间的婚姻也是师门包办,其中牵扯到无数利益,两人之间纵使后来相处久了,有了感情,但谁也不知道这种感情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二百三十六、渐行渐远

  他二人之间的感情究竟到了什么程度,谁也说不清楚,师映川淡淡微笑,似乎无论千醉雪做出哪一种答复他都能够安然接受,而对于此刻这种状况,千醉雪却是恍若未觉,他用探究乃至更为复杂的目光定定瞧着师映川,然后就发现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师映川无论是容貌还是气度等等,都有了不小的变化,从前的师映川并不是这个样子的,原本他以为当再次见面时,这个人给人的感觉会是一匹受伤离群的孤狼,然而当此刻真的相见之时,千醉雪才发现事实与他猜想得有很大的出入,他眼前的这个人没有激愤之后的桀骜不逊,也没有被抛弃之后的愤世嫉俗,更没有丝毫沉浸在难言伤痛之中的颓废与软弱,看起来似乎没有受到任何负面情绪的影响,甚至相反的,对方不但骄傲依旧,而且眉宇间更是多了一丝刚毅与冷静。
  这样的变化一时间让千醉雪倒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所以他干脆就不说,只是再上前半步,与师映川不过距离咫尺,然后他就敏锐地发现这一年多的时间过去,师映川又长高了些,如今已经十八岁的师映川甚至与他一样高了,那与女子迥然不同的宽平双肩,颈间明显凸起的喉结,仙姿飒然,这些无一不昭示着他面前的师映川已经是个成年的男子了,千醉雪这样想着,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于是就微微探身,在师映川的唇上吻了一下。
  双唇相触,这是久违的感觉了,即使转瞬逝去,但两人的身体都还是不约而同地绷了那么一瞬,又缓缓放松,反应基本上大同小异,然后唇瓣便自动分开,并没有继续下去,师映川猩红的舌头轻轻一舔自己的嘴唇,一双明眸沉静如水,唇边露出一缕微笑,含着笑意道:“……这算是你的回答?”千醉雪并无太多的情绪流露在外,一双淡漠沉寂的双眸由幽深变得平和起来,道:“这很重要?”师映川大笑,拍了拍青年的肩膀,笑道:“也是,没什么重要的。”
  这间屋子颇大,陈设明朗,几盆珍异鲜花错落有致地放在窗下,给房间里平添几分生机和绿意,令人心旷神怡,千醉雪倒了茶递来,两人坐下,千醉雪打量着阔别已久的伴侣师映川,他没有去倾诉什么,说什么心声,也没有流露出多少普通人那样小儿女情怀所堆砌出来的情愁别绪,只是跟师映川一起静静品茶,等到一杯茶罄尽,师映川把玩着茶杯,一面看着地上从外面投进来的斑斑竹影,说道:“我现在是孤家寡人一个,难得与十九郎在这里喝茶聊天,这样的感觉已经很久都没有了。”千醉雪看了看他,此刻师映川身上穿的是一件洗得微微发白的粗布蓝衣,发髻上插的是一枚木簪,鞋子是随处可见的那种黑色圆口布鞋,五六枚大钱就可以在成衣铺子里买上一双,与从前那个全身上下无不是奢华之物的断法宗剑子简直是天壤之别,千醉雪见了,心中千回百转,终究化作一声无言的叹息,道:“这些日子……看来你是受苦了。”师映川见他目光在自己身上一转,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就知道他的意思,便无所谓地笑了笑,说道:“没有什么受不受苦的说法,像我这样的人,若想锦衣玉食还不容易么,只不过没有那个必要,我如今在意的只有修行,其他的都只不过是外物罢了,用不着讲究什么。”
  两人说着话,一时间倒是恍惚像从前那样的时光,师映川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但千醉雪偶尔望着他时,心中却生出一丝怜悯之意,虽然又转瞬逝去,知道他并不需要,但千醉雪后来还是站起身来,走到师映川面前,俯身抱了抱对方,声音沉静:“……我知道你心里不会好受,这些打击对任何人来说都太大了,所以你现在用不着这样,你其实可以在我面前放松一些,软弱一些,也许这样你会觉得好受很多。”师映川见状微微一愣,神思略一恍惚之间,已被千醉雪拥紧,然后他脸上轻松的神色就渐渐褪去,但此刻眼中却仿佛是寒冰中燃起了烈焰,平静地道:“不用担心我……软弱?我已经没有了软弱的权力,从那天离开断法宗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以后只会注定是一个人,举世皆敌,任何挡在我面前的人和事,唯有除去而已。十九郎,我也知道你的难处,你的根在万剑山,我虽然是你的平君,但这里更是你的家,你和玄婴一样,都有各自的牵绊,都不可能为了我而抛弃一切,所以我也从来没有过这样不切实际的念头,但只要你觉得并不想跟我划清界线的话,那么你我之间的夫妻情谊就依然还在。”
  千醉雪没有出声,只是目光炯炯地看向师映川,只觉得这个人突然之间所绽放的光芒令人不觉目眩神晕,师映川笑了笑,正想和他说明自己的来意,千醉雪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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