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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告白-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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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灶边,他盯着蓝汪汪的火焰,脑子里浮现出刚才在走廊的那一幕。
  顾海生是在发现苏誉他们之后,才突然闭嘴的。他那种古怪的神色,豆腐依然记得,如果勉强为之命名的话,他只能寻找到一个词:难堪。
  就仿佛他做了什么特别羞辱的事,特别见不得人的勾当……
  至于苏誉的神色古怪,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走廊的灯并不明亮,可是苏誉的那双眸子却明亮得吓人,叫人看着不禁发抖。
  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含义呢?豆腐模模糊糊地想,他从没见过那样的苏誉,就好像理智危悬一线,即将濒临崩溃。
  到底是为什么呢?
  正发愣着,沸水把锅盖顶得砰砰响,豆腐这才回过神,慌忙把馄饨放进去。
  拧小火焰,豆腐擦干净手,从厨房出来。
  他看见顾海生坐在窗前,客厅没开灯,黑暗中,他望向窗外的脸像一尊雕像,一动不动,就好像那魂魄也早就飘得不知去向。
  雕像在名为“时间”的强腐蚀薄雾里伫立了太久太久,已经有了破损,变得面目全非。 
  豆腐心底生出莫名的恐惧,他试探着,小声叫道:“海生?”
  顾海生转过脸来,看见站在客厅门口的那个人。
  屋里很黑,仅有的厨房灯光从那人的后方照过来,显得他的身形瘦瘦小小的,像个少年。
  那张瘦瘦的、怯怯的脸孔,那双睁大的黑眼睛里,浮动着惶恐不安,像满含着悲哀的泪,轻轻一触,就会簌簌落下来……
  顾海生的心,突地一跳!
  他拼命眨了眨眼睛,少年的幻象消失。
  豆腐快步走过来,将手伸给他:“怎么了?”
  顾海生近乎痉挛地喘了口气,抱住豆腐,把脸贴着他的胸口。
  豆腐抚摸着他的头发,低声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顾海生只是紧紧抱着他,深深嗅着豆腐身上温热的气息,就仿佛那是救命的氧气。
  良久,他终于松开豆腐,抬头一笑:“饿了。”
  豆腐也笑道:“刚才说不饿的也是你。现在又说饿。我去看看,馄饨该好了。”
  看着豆腐的背影,顾海生那颗狂跳如烈马的心,慢慢喘息着平静下来,回到了它本来该在的地方。
  是的,这是他的选择,他的决定,无论这决定有多么荒唐,多么的不应该。顾海生忽然想,他已经恨了自己十五年了,无论如何,这惩罚已经足够了。
  他不想再恨自己十五年。
  一切都结束了。
  那晚,顾海生久久无法入睡,不知为何他的神经始终绷着,耳朵像猫一样敏感,不可克制地留意着隔壁传来的任何动向。
  然而,他什么都没听见。
  这种焦灼也传染到了豆腐身上,他不由问:“海生,你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顾海生轻声说,“是公事上的……”
  并不是的。豆腐想。但他没点破,只问:“很难办么?”
  “嗯,很难办。”顾海生模糊地回答,“想放手,却发觉并不能顺利做到……”
  豆腐想了想:“也许,你还需要点时间。”
  凝视着他的眼睛,顾海生终于笑道:“是的,也许只是需要时间。小墨,你真聪明。”
  听他这么说,豆腐也释然,他高兴起来:“所以说,往后遇到发愁的事情,千万别一个人闷着,要告诉我。”
  “嗯!小墨,咱们来说话吧!”
  豆腐笑起来:“我不想说话,你唱个歌给我听吧!”
  “大半夜的,唱歌啊?”
  “反正你也睡不着,是不是?”
  “好吧,想听什么?”
  豆腐想了想:“对了,我们经理最喜欢的,童安格的《让生命等候》,你会不会?”
  深黑的夜,豆腐并未注意到顾海生脸上细微的变化,然后,他听见顾海生用干涩的嗓音说:“糟糕……这个,我没听过。”
  “这个都没听过?”豆腐有点惊讶,他想了想,只得道,“好吧,那唱个别的,唱个外国歌,但是,得是我听过的。”
  顾海生笑起来:“外国歌,又得是你听过的,这要求可太难了。让我想想啊。”
  过了一会儿,他唱起一首法文歌,豆腐心中一动,这歌他还真的听过。
  是非常熟悉、非常老旧的一首歌,人人耳熟能详,Edith Piaf(琵雅芙)的《La Vie en Rose》。
  玫瑰人生。
  豆腐从没听过男人唱这首歌,他对音乐也没有很多了解,却只觉得顾海生唱得如此动听,他的嗓音醇厚,像黑色的糖,又沉,又黏,又甜。每一句每一字,饱含深情,叫人沉醉。那爱的誓言,像洁净的星子纷纷落入豆腐的心田……
  C’est lui pour moi !我生唯许此君郎,
  Moi pour lui dans la vie! 唯我一世伴君旁。
  ll me l’a dit;绵绵情话言未尽,
  l’a juré pour la vie 愿以海誓白头上。
作者有话要说:  (歌词翻译来自虾米)

  ☆、第 116 章

  顾海生和豆腐搬去公寓住的事,引起了老倪老傅和杨嫂的强烈不满,他们一致认为,要么,顾海生给他们在旁边再租一间屋子,要么,俩人搬回别墅来住。
  “没有我们几个,你就不会照顾你自己!”老倪气呼呼地说,“晚餐肯定也不会好好吃!”
  顾海生哀叹:“有好好吃呀!昨晚吃的鱼。”
  “只有鱼么?”
  “……呃,还有白菜。”
  “那不行!”老倪立即说,“会营养不良!”
  “缺了什么呢?”顾海生还执着地追问。
  老倪憋了半晌,挤出一句:“缺了豆腐!”
  旁边的豆腐差点把嘴里的可乐喷出来!
  偏偏顾海生还笑眯眯摸着他的脑袋说:“没有缺呀!你看,这么大一个!”
  豆腐的可乐终于喷到了老倪身上。
  杨嫂则认为俩人都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废物,因为豆腐竟然在夜里倒开水时,不小心把开水瓶摔了,手也割破了。
  老傅也劝,何必住那种狭小的地方呢?家里有人伺候有人打扫,为什么不回来住呢?
  顾海生和豆腐说,早晚他得搬走,搬得远远的,逃出这三个人的“魔爪”!
  “咱们去国外!”他恨恨道,“到时候就咱俩,谁也不带!”
  豆腐笑得前仰后合,他说顾海生这样子,简直像青春期要叛家的小男孩。
  “他们都是在你身边多少年的老人,你自小就受他们的照顾,忽然你说不要照顾了,他们也受不了。”豆腐说,“咱们是自由了,他们失业了,心里不知多失落呢。”
  他说着,又笑道:“你看,我妈到现在还时不时做了菜送过来,就活像我在这边没饭吃一样。如果你姐夫有能力,他肯定也想继续照顾你的。”
  他提到苏云藩,顾海生眉间不禁一黯。
  苏云藩病了,大概是寿宴上太劳累,和太多人见面,说了太多的话,次日精神就显得不济,过了两天,情况更严重,只好送去医院。
  他在医院足足住了一个月,最近才出院回到家中。
  苏云藩住院期间,顾海生和豆腐隔三差五过去探望,甚至亲自照顾饮食。苏云藩有次和豆腐叹道,就连苏誉都没像他这样来得这么勤,这亲儿子都还比不过外人呢。
  豆腐忍不住想去劝劝苏誉,老爷子住院,他竟然一次都没露面。这确实太过分。
  但豆腐不敢,近来一段时间,他愈发畏惧苏誉,总觉得一接近苏誉,俩人之间的气氛就变得很不舒服,像空气里生出透明的细小芒刺,扎得他难受不已。
  豆腐甚至能想象出苏誉那张冰冷的脸:“有你和顾海生伺候,他还嫌不够?叫我去?我能治病啊?”
  然而豆腐却也能看出,苏云藩很想苏誉,虽然嘴上说“不指望他有这份孝心”,但每次豆腐说起苏誉的事情,老爷子都会听得很仔细。在豆腐说苏誉很可能“最近没时间过来”时,眼神里也有一丝掩盖不住的失望。
  后来他想了个办法,豆腐私下里把苏云藩想见苏誉的事,和布丁说了。
  “你找个时机,劝劝经理。”豆腐说,“就是去站五分钟也好,老爷子心里着实想见儿子。父子间有什么深仇大恨的呢?总不至于连一面都不能见吧。”
  按照布丁的本心,本不愿管这档子事儿,老爷子不喜欢他,他也识趣,不往前凑,苏誉既然不想去见父亲,不去又有什么不对?
  但豆腐这么一劝,他的心也软了,想到苏云藩七十岁的人了,孤孤单单躺在医院里,儿子近在咫尺,却不肯去看望,确实于情于理都过不去。
  于是布丁斟酌了一番,还是把这事儿和苏誉提了。
  苏誉一听,两道眉毛立即竖了起来!
  “是谁叫你来劝我的?!顾海生对不对!”
  布丁看他要发火,赶紧说:“没人叫我这么做,是前两天豆腐很晚才来店里,我随口问他干嘛去了,他才和我说,老爷子病了。”
  苏誉冷冷一笑:“所以你看这不是很好?自有免费的孝子贤孙在他床前伺候,我还去干嘛?”
  布丁苦笑:“你啊,最近说话愈发的尖刻了,苏誉,那是你亲爹啊。”
  苏誉继续冷笑:“我活到十一岁,才第一次见他的面,自小到大他没掏过一分钱,没出过一把力,他从来就没有抚养过我,甚至多年来一直不承认我的存在,我凭什么要去看望他?”
  他这番话,一下把布丁给噎住了。
  “对这种人,别发什么善心。”苏誉冷冷道,“想想你爸是怎么对你的,如果是他病了,我劝你回去照顾他,你会怎么想?”
  至此,布丁再无话可说。
  苏誉以为这就算完了,再不会有说客来烦他,但他料错了。
  那天他正开车要去店里,忽然有一辆车超到他前面,不由分说横过车身把他的车拦住。
  苏誉正要发火,再一看,顾海生从车上下来。
  他骂骂咧咧停了车,也从车上下来。
  “你有病吧?!”
  顾海生淡淡看着他:“我没生病,生病的是你爸爸。”
  “然后呢,那又怎样?”他挑衅地看着他,“想绑架我去看望他?”
  “不想绑架,只要你上车,跟我回去就行了。”
  苏誉放肆地笑起来:“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去不去看他,是我的自由,我就是不去,你能把我怎么样?”
  顾海生看着他,他微微点头:“我当然没法绑架你。可是小誉,你爸爸很想你,他想见你,他打电话给你,你不肯接——七旬老人在病榻上,主动打电话给你,苏誉,你的父亲只想听听你的声音,你却不肯接。你的心是石头做的么?”
  苏誉扬着脸,脸上半点惭愧都没有:“我早说过,我和苏家,和你们没关系。上次寿宴,我勉为其难去露个面,已经够给你们面子了,你们有完没完?”
  顾海生盯着他,半晌,才轻声说:“苏誉,你父亲这次病得很重,下过一次病危通知书,好容易死里逃生。他像这样拉下脸来求你,不会再有几次了。就算看在当初他的长子替你受死,就算看在这件事的份上,你也该去看看他。”
  顾海生那后半截话,说得苏誉脸色死灰!
  顾海生却毫不畏惧,迎着他满是仇恨、仿佛要把他灼穿的可怕视线,不屈不挠等着他的回答。
  终于,苏誉往后退了两步,回到车里。
  顾海生明白,他让步了。
  于是两辆车一前一后,去了苏府。
  到了家,管家一见苏誉前来,神色里是掩饰不住的欣喜万分,苏誉却仿佛视而不见,始终冷着面孔。
  跟着顾海生到了花厅,此刻阳光正好,苏云藩半躺在太阳里,似乎在打瞌睡,顾海生上前,轻声道:“姐夫。”
  苏云藩睁开眼睛,他看见了站在花厅门口的苏誉,慌忙要坐起身来。老人起身太猛,身体不由摇晃,顾海生赶紧一把扶住他。
  苏云藩一面咳嗽,一面说:“小誉,你来了。”
  苏誉走上前来,他神情复杂地望着面前的父亲。
  才一两个月不见,苏云藩比寿宴时更憔悴,更衰老了,脸色枯黄,白发也没了光泽,苍老的肌肤上,浮着一层病态的青色。
  顾海生自觉不方便打搅他们父子对谈,于是弯腰对苏云藩道:“姐夫,瀛海还有些事,我晚上再过来。”
  他又看了苏誉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苏云藩抬头又看看儿子,他微微叹了口气,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吧。”
  苏誉万分别扭地坐了下来,他故意坐了个侧面,没有正对着自己的父亲。
  苏云藩仔细端详着儿子:“最近,店里很忙?”
  苏誉有些不耐烦,他翻了个白眼:“还不是老样子!”
  苏云藩点点头:“小墨和我说,你忙,有个酒童生急病,还有一个突然不辞而别回了故乡,事情凑在一堆,把你忙得够呛……”
  苏誉冷冷打断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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