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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倾天阑-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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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空游山。”他微笑,慢吞吞地,“并让我的护卫们给我带路。”

他对太史阑微笑,此刻她站在护卫前头,看起来就像他的探路者。

太史阑盯他一眼,一言不发转头。

斗嘴非她所愿也,有机会痛揍之也。

“他叫什么名字?”容楚走了一阵,貌似很随意地问。

他知道,对太史阑发问,越直接越好,绕弯子她不理你。

果然太史阑立即答:“李近雪。”

容楚将这个名字在心里过了一遍,觉得陌生,摸着下巴想,姓李的果然都不是好东西。

太史阑却在观察那些护卫,一路上山,她很快就发现,容楚口中“以一当千”的精锐护卫,果然不是白扯的。

几乎刚走出几步,那些护卫已经超越了她的步子,她也发觉自己反而拖累了大家,便指出李近雪落下的方位,护卫们听明白后,一个队长模样的人发布了一连串命令,随即这些人立即散开在山道上。

太史阑眼看他们飞速纵跃过草尖,青色的身形化作一道道流光,一半人直扑那道山缝,一半人掠向底下溪流;看见他们即使在飞跃中依旧形成阵型,随时都可以互相呼应支援;看见他们到达目的地之后,一声呼哨,各自散开,每个人毫不犹豫选取搜索点,每个搜索点都扼住整座山最适合隐藏的地点,并辐射周围地域,笼罩李近雪能够落入的所有可能部位。

整个布置所花时辰不超过半刻钟。

精准、迅速、高效、配合无间。

当真十人可抵千军。

看见这样的“护卫”,只让人会对他们的主人心中发寒。

太史阑瞟一眼容楚,他负手看手下行动,并无得色,甚至微微皱眉,似乎还不太满意。

她挪挪身子,离这危险的人更远一点。

天色渐暗,一声声传报响起。

“溪中,没有!”

“裂缝,没有!”

“左麓山沟,没有!”

“右麓,没有!”

太史阑皱起眉——怎么可能?都没有?

她相信这些精锐护卫的能力,他们这样的搜索,别说大活人或尸体,一根手指都能找到。

天色渐渐幽沉,隐约可见山下谷底的人群都在离开,山间起了淡淡的岚气,四面景物笼罩在一片浅浅的青色中,像蒙了尘的名画。

“看样子你那朋友自己离开了,天色已晚,这里夜间据说不太平,该下山了。”容楚立在那处山缝边,碧树青花黑山石,衬他素衣如雪,眉目如画,清爽得让人瞧了眼珠都似被洗亮。

太史阑眼珠子里却连惊艳之色都没有,好像没听见他的话,抬头看看山顶,忽然道:“那里有屋子。”

靠近山巅处,绿树掩映间,确实露出一角竹屋的棚顶,在这岚气空濛的山中,若隐若现。

“那里已经过了这座山头,并且,你朋友是掉下去,不是飞上天。”容楚看着那一角屋顶,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

“你走吧。”太史阑不反驳不赞同,俯身束了束自己的裤脚,她披风里穿的是邰世竹的骑装,南齐虽不好武,但受周边大燕云雷诸地影响,大家女子也有学骑射的,引为时尚。

容楚一看她那表情就知道自己又说了废话,她八成是要自己上山了。

“主子”护卫赵十三走了过来,神情肃然低声道,“这屋子看来不甚妥当,属下们来安州就搜过整座山,根本没有这座屋子,主子千金之躯,不可轻涉险地,请容属下们护送您下山。”

“你说得很对。”容楚微笑,答。赵十三正在又欢喜又诧异主子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时,听见他悠悠道,“我们搜过的山,占有的地盘,突然冒出一座竹屋,而我们居然不知道,这难道不是对我的侮辱吗?遇上侮辱而无声退却,这难道是我容楚吗?”

赵十三:“”

碰了一鼻子灰的护卫讪讪退下,忠诚地昂起头,避免自己眼神里,冒出对主子瞬间不屑的光辉。

其实、也许、大概、好像遇上侮辱先无声退却,然后在对方得意时冷不丁冲出来宰了他,不才是您容楚吗



“被侮辱”的晋国公,走在太史阑的身边,一点被侮辱的愤怒都没有,一路看花看水,指点风物,悠哉悠哉。

匆匆走在他前面的太史阑,这回好像是他的导游。

山路并不好走,太史“导游”又浑身疼痛,走得歪歪斜斜,时不时一个踉跄,容楚也不扶。

“春花好美”容楚左顾右盼。

太史阑走她的路。

“碧水好清”容楚对水弄影。

太史阑走她的路。

“这条蛇甚是可*。”容楚语气赞叹。

太史阑跳起,避开了一条躲在草丛中,阴险地盯着她脚踝的毒蛇。

“此乃何人何物所留”容楚缓缓沉思。

“噗哧。”太史阑一脚踩进了某堆动物的粪便里。

“好臭。”容楚终于说完下半句。

——容楚胜。

太史阑面无表情掏出“天光云影”锦布就擦。

然后被容楚架住,经过讨价还价,换来干净布带和一名护卫的靴子,太史阑套在鞋子外面,那靴子近乎军靴,结实耐用,她走路稳当许多。

——太史阑胜。



天黑之前,两人连同护卫站在了竹屋外面。

这是一座陈旧的竹屋,处处可见被山间湿气浸润出的暗沉霉斑,搭建得也很松散,山风过,整个屋子都发出各种细碎怪异的微响,让人想起一切关于大山和月夜的恐怖传说。

容楚盯着太史阑,以为她必然要鲁莽地直奔而入,查找她朋友是否在此处的,不想太史阑稳稳站着,脱下了套在脚上的靴子,掂了掂,看那模样准备用靴子砸门,这让献出靴子的那位倒霉护卫脸抽了又抽。

容楚却觉得满意——还挺小心的。

随即他就不满意了——太史阑一边在寻找最合理的方位准备砸门,一边不动声色地移到了他身后。

这让容楚的脸也险些抽了又抽——什么意思?你怕砸开门之后有机关射出,所以拿我当挡箭牌?

靴子还没砸出去,门忽然无声无息开了。

所有人一抬眼,愣住。

第一卷此心倾第二十一章邂逅惊心

破烂竹屋的门缓缓开启。

门后,金光漫越,珠玉生辉。四壁镶南海明珠,最小的一颗也有鸽卵大;地上铺绚丽锦毯,厚得手埋进去看不见五指;头顶垂深红宫灯,垂金丝袅袅如柳枝;窗口垂厚重锦帐,栓着黄金制成的镂空香囊球,香气娓娓,中人欲醉。

外表如此破败的竹屋,里面却华丽如皇宫,真让人接受不能,跌掉眼珠。

让人跌掉眼珠的还不止这个。

屋子正中,锦毯之上,左右各俩,跪着四个美人,面对屋门,轻俯娇躯,姿态婉媚没穿衣服。

门一开,她们立即深深跪伏,莺声呖呖。

“恭迎国公,国公跋涉辛苦,奴婢们守候在此,请为国公解乏。”

夜、山中、破败竹屋、华丽陈设、娇柔裸女,等候献身。

因矛盾而分外奇特挑逗的场景,足以令天下男人热血沸腾,引以为梦中神迹,天降奇遇。

容楚从来都从容微笑的脸色,却有些变了,不是惊讶欢喜,而是一种了然的阴沉,隐隐的愤怒。

随即他竖起手掌。

十名护卫,无声退开。

他们身负守卫国公安全之责,从不离开他身侧三步,然而此刻,走得极其快速。像是知道容楚不会有危险,知道自己不宜再留,像是早有默契。

太史阑也跟随转身。

屋内一览无余,绝对没有她猜想在此养伤的李近雪,她还留这里干嘛,等着长针眼?

她刚刚抬脚,蓦然风声凌厉,一道乌光直射她双目——

“咻。”

乌光止歇,敛在了容楚雪白的手指间。

面对太史阑疑问的眼光,容楚将那黑色暗器扔在草丛里,神色森冷,“是我的错,我不该跟着你。”

太史阑默不作声——南齐的男人都很危险吗?今天遇见俩男人,两次都招来刺杀。

“让她走。”容楚淡淡地对竹屋道,“她是我护卫。”

有人桀桀笑了一声,却看不见人影。

这人声音很怪异,非男非女,腔调矫揉造作,“国公此言差矣,我家主子吩咐了,您身边的朋友,我等都得必须好好招待,奴才们不敢违背主子的意思,请国公见谅。”

“招待”两字咬得有点重,太史阑明显听出了里面的敌意。

对方应该对容楚没有恶意,否则护卫不可能退走,但对方语气又带有一种奇怪的敌意,尤其是对她。

太史阑脑海中忽然跳出“占有欲”三个字。

她摇摇头,自己也不明白这感觉哪里来。

黄昏的光影打在容楚脸上,他脸色微微有些模糊,声音也显得更加低沉,“你是西局的哪位?大老远奔安州来,不知道有去无回么?”

那难听的嗓音似乎顿了顿,再开口几分黯然,“我们做奴才的,主子开口,便只有去做,别的,都不敢想。”

“这回她要你告诉我什么?”

“主上说。”那声音变得漠然,一副复述口气,“国公辛苦了。想必国公实在太辛苦,以至于南境访查民风这一小小差事,也让国公在此停留了这么久。如此辛苦,岂可再夜晚寂寞?特送来美姬两双,皆性情温婉,身体康健、无毒、不识武功,不携兵刃,请国公放心取用。”

“她是在告诉我她的贤惠吗?”容楚似乎在笑。

那人却似不敢接“贤惠”这个词,只垂首道,“国公如果有疑问,或可当面问主人。”

“人我看见了,你话也传到了,现在你可以走了。”容楚微笑,话却说得毫不客气。

“是的。”那人道,“还有最后一句话。”

容楚忽然眉头一皱,似乎来不及说什么,伸手就去拉太史阑,太史阑下意识避让,手一甩,正在此时她听见那难听嗓子道:“主子说,除了她给你安排的,其余任何在你身边的女人,她都不喜欢。”

“咻咻!”

话音刚落,厉啸连响,青光爆射,屋子四角忽然一震,射出一蓬弩箭来,箭短小尖锐,来势极快,看那笼罩范围,不仅针对太史阑,甚至连容楚都包括在内!

容楚在弩箭飞射之前就已经飞身而起,跃起时抓太史阑抓了个空,他半空一个旋身,伸手试图再次抓住太史阑,但此时弩箭已至,来不及再有别的动作,容楚冷冷一哂,挡在太史阑身前,衣袖挥起。

雪白的衣袖在黄昏的暮色里卷荡若舞,像一道流动的冰墙,四面八方围拢挤压,裹住那些尖锐的飞箭,发出一阵铿然的闷响。

那些飞箭密集不断击在衣袖上的声音,掩盖了此刻天地间一切声响,太史阑眼看所有箭,竟然都被容楚一道衣袖轻描淡写接了下来,正专心研究他的袖子,忽然心中警兆突生。

野兽般的敏锐直觉,提醒她,抬头!

危险来自天上!

太史阑霍然抬头,一眼看见头顶树梢下,一道黑色的绳圈,已经无声无息到了她的头顶!

真正的杀手在这里!

真正的杀手还是只对她!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还来不及有任何动作,绳圈套下!太史阑喉头一紧,已经被吊起!

容楚霍然回首,眼神中厉色一闪而过,衣袖一甩,裹在袖子里的弩箭,齐刷刷射向黑色绳索!

铿然连响,箭头全部射中绳索,但绳索竟然不断,拉扯着不断挣扎的太史阑,越吊越高。

容楚一声低叱,飞身纵起,身在半空抽剑,半空中青光如匹练,卷向他们此刻所站的这棵合抱粗的大树。

他反应极快,知道绳索特制,兵刃不可断,立即出手断树!

灰影一闪,从竹屋中射出,手中长刀一点,点向容楚后心,试图阻拦他。

容楚头也不回,冷喝,“来杀我!”

那人没想到容楚竟然不管背后来刀,他哪里敢出手伤容楚,大惊之下动作一慢,容楚长剑已出!

似霓虹自黛青天际生,似明月自臧蓝沧海生,似一切光辉在宇宙深处生,刹那间,挣扎中窒息欲死的太史阑,逐渐模糊的视野,也被那一霎极致光华照亮。

天地暗灰如鸿蒙,混沌的色彩里,一点亮光似自天涯而来,穿透苍穹如白电,倏忽跨越千万里,然后,如雪色大丽花,绽放。

满目辉光。

“嚓。”

百年老树一剑断。

“砰。”

一剑断树的容楚并不罢休,半空一翻身,一脚蹬在那收势不及的灰影身上,将他重重蹬在树身上。

“啪。”

飞奔的冲力、容楚的脚力和撞击的作用力叠加,那人仰头哇地喷血如火焰散,沉重的大树也瞬间轰然倒落,将竹屋砸碎。

惊呼惨叫声起,容楚并不停留,脚尖在倒下的树身上一点,飞快掠向落地的太史阑。

太史阑没有晕去,树倒那一刻绳子松开,她立即抓住绳子一扯,将绳子扯在手中,以避免再次被人勒喉。

她从来就有野兽般的直觉,还有野兽般的恢复能力。

那头持绳的人刚被容楚断树声势所惊,没想到太史阑反应这么快,绳子竟然被夺去。

太史阑绳子到手,头一抬,眼睛已经盯住了倒下的树丛里,一个狼狈爬起来的人,二话不说便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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