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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形退了数步，双手拱于额前，作拜伏之状：“忘情宫第七十九代忘情公子，姓花名弄衣，请忘情天书现世！”
在他的额前，一道符印忽然间大放光芒。
随即，在莫紫宸的身上，也同样涌起了奇光。正是由她的手镯中所发。
莫紫宸心中大震，她心念一动，便从手镯中摄出一面玉版。
那面玉版平时黯淡无光，这时仿佛受到了什么呼应一般，毫光大放。
这正是她当年在长青山地宫中所得到的九玄天章！
她曾经听聂云说过，这是玄极宫的祖传之宝，亦是每一代圣女传位的见证之物，当年她与玄空子，便曾一起奏响九玄天章，共享世间华韶之舞，并于其乐音吹奏之间双修，共享欲乐无边妙境。
莫紫宸于地宫之中，灭杀了聂云的神魂，九玄天章落到她的手中。
但她并不解其中之妙。
只知道其中似有数层禁制，要破开每一层的禁制，便要奏响其中的一部之曲。
而其琴曲，更可以用来镇魔。
当年她奏响第四部的琴曲之后，九玄天章中便现出九玄通宝诀。
后来她于湖畔，为秦川之情所伤的时候，心绪激动，奏响那一曲杀伐之曲，又在回山之后，奏响第六部的空灵之曲。
原来此曲名为忘忧？
花弄衣道：“你所奏之曲，名为忘情诀，共分九部。第三部为情迷，第四部为妙空。要想能够驾驭九玄天章的话，你至少要能够弹奏第三部方可。而你当年，一定是于弹奏之中，堪破了妙空一部的真意，因此才能够控制这部忘情天书。也就是你那一次，在秘境之中，以妙空一曲镇魔，才将万里之外的我惊醒。我才知道，已经消失了数万年没有出现过的忘情天书，终于再次现世。”
莫紫宸奇道：“你是说，我手中这面九玄天章，就是你口中的忘情天书？你所说的忘情宫，到底是什么地方？”
她一扬手中的玉版道：“此宝乃我从玄极宫中得来，其人名聂云，乃是玄极宫中最后一名传人。是她告诉我九玄天章之名，言说这是当年灵界一位大修所随身携带的曲谱，在上古时的灵魔大战中被带下界来。与你口中的忘情天书，又有何关系？你该不会是认错了吧？”
花弄衣微微而笑：“聂云，当年她只是坊间一少女的时候，也曾在我三生石前，经历三问。至于她说你手中之物，乃是九玄天章，原本倒也不错。不过她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九玄天章，并非是什么普通曲谱，乃是当年灵界的八部仙乐正章！那都是当年灵界的无上灵修们，所谱下的玄妙之曲，绝非现在的人有能力弹奏的。”
莫紫宸越听越是糊涂，“你这两个名字，颠来倒去，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花弄衣微笑道：“这些，你暂时不需要清楚。我且问你，你在奏响忘忧之曲后，是否感到已经遇到了瓶颈，不能寸进？”
莫紫宸一愣，在她奏响那一曲的时候，她确实有这种感觉。虽然自身陷入了无比玄妙的心境之中，但却总像与天地间隔膜着一层，无法融入。
花弄衣道：“本宫的忘情诀，共分九部，第五部名伤情，第六部名忘忧。只要能够奏响第六部曲，便有资格参与忘情天女的遴选，领悟第七部——情去，第八部——忘情之后，便能够执掌忘情天书，成为新一代的忘情天女！”
他看着莫紫宸，微微而笑：“数万年以来，你是第一个能够做到这点的人。”
他一挥手，将莫紫宸要问的话挡住：“我知道，你现在一定有许多的话想问，不过我要先问你一句，你还在意你的师兄吗？”
他的目光深邃，如洞透世事的老僧一般，声音柔和：“我问你，作为一名修士，你可相信世上有情之一字？”
莫紫宸刚欲开口，她忽然一愣。
这些年所历经的无数情景，纷纷的从她脑海之中闪过。
当年她的父母，情深而爱笃，数十年间，有如一日，她也曾一直幻想过，或许在冥冥中，亦会有一个人，如自己的父亲对待母亲那样，于茫茫人海之中，等待着自己。
不过后来她机缘巧合，踏入了修仙之境，一心于修行，渐渐便将这个念头淡了去。就算后来，她与秦川之间化解了心结，彼此间能够坦然相待，但也只是当成一个知己好友而已。
真正触起她心底那一丝涟漪的，仍是她当年于小瀛洲之外，听到秦川与林诗蕊的那一番对话。
那时她才发现，在自己的心中，一直对这位师兄，有着极为朦胧的好感。
只是那个时候，她并不知道该怎样来面对这样一份情感，因此便甩手一走了之。
直到她突破心魔，决定决定不再因此而牵挂，回转中原，才遇到秦川那一次向她表露心迹。
那大概是她自父母死去之后，平生之中，最为欢喜的一刻了。
但那美好的感觉，只不过维持了半夜而已。第二天清晨，她在见到秦川的留书之后，心情怒极，因此而悟透九玄天章第五部之曲。直到回转太华，在瀛洲之外，她忽然有看破一切的感觉。便如一名修士所正常应该对待的一样，只将那一切，当成自己心境的一种试炼。
因此，这次穷极之行，她才能与秦川坦然而对，彼此交谈，并没有什么尴尬。
她想到下至筑基期的小修士，周云成为了自己的前程，并不将刑飞廉放在心上。上至化神大修，如玄空子与聂云，最终仍是反目成仇，就算到死，那浓浓的仇恨也化之不去。
第785章 何为忘情
情之一字，在他们的生命中，并非没有，但只是生命中的一个匆匆过客而已。
修行之岁月，何止千年万载？
在如此漫长的岁月之中，要经历太多的波折，太多的困苦，太多的抉择。
相比之下，情之一字，实在显得太过微不足道。
自她修行以来，所有看到的典籍，传授的心诀，都是要告诉她，修行之事，便当心无杂念，一往无前。
因此修士结为道侣者众，但多为某种利益的结合，与她幼年在俗世中所见，那些世家联姻的并无不同。
她在心中，亦从来没有想过此事。
正如当年聂云在临死之前，曾经无比凄厉的在她耳边喊过的那句话。
“太上忘情！”
玄空子领悟了太上忘情的真谛，最终他修至化神。而聂云，似乎正是因为相信了情之一字，最终惨死于玄极宫中，只余残魂而已。
但玄空子最后，还是没有真正的决绝而去，他还是将自己的元神留在了玄极宫中，虽然，他是为了最后对聂云做出决然的一击，但这不是也说明，他终究还是没有忘记这个人？
他是否真的已经将此字抛却？
花弄衣这一问，让莫紫宸顿时陷入沉思。
她欲摇头，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那个字。
花弄衣看到她犹豫的神情，大笑起来。
“看来，现在还不是让你去三生石前，经历三问的时候。你现在就回去吧！”
他屈指一弹，说道：“你虽由伤情而入忘忧，但还尚未真正领悟到忘情诀的真谛。所谓之忘情，并非是要你真的将它忘却。并非因你忘却了，它便不存在。你以为你伤情而后忘忧，便算是真的忘了？那你便错了！虽然你如今对秦川已无恨意，但你只是将它抛下，而非是真的忘了。”
他声音缓缓道：“无悲而无喜，淡然而无惊，亿载流年，一粒尘沙，万古云霄，中一羽毛。这才是真正的忘！如今你心中仍犹豫，情之一字，牵扯不去。你回去吧！”
一个小瓶已经落到莫紫宸的手中，“情去而后忘情，你如今仍然忘不了他，所以，回去见他一面吧。什么时候你真的情去，便可进一步领悟到无悲无喜的忘情之道。此种境界，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
花弄衣看着莫紫宸的眼睛，他的声音深邃无比，“你以为，秦川真的只是将你当成一个过客么，当成他修行过程中的一处心劫，度过之后，便将你抛下不理？”
他仰头大笑起来：“那你就错了！”
莫紫宸愕然的抬头，她的眼中满是惊容。
这是只有秦川与她知道的秘密，她从来没有和外人说起过，花弄衣又怎么会知道？
她目光直直的看着对方，花弄衣道：“不要奇怪，因为，当日还是我劝他离去。那个家伙，他可是一心一意的要守着你，为此恨不得和我拼命。不过，最终还是我说服了他。因为只有他离开你，对你来说才是一件好事。”
“因为他天生雷灵根，当年因为在沙漠中，被暴晒三日夜，虽然将他体内的灵根激发，但也因此而产生火毒。本来若是慢慢调养的话，火毒自会转化为他体内的元气，只可惜，他修行的进境太快，在结丹之后，刚要开始调养，以求化解的时候，程清玄却又在这个时候偏偏死了。临死之前，又将宗主之位传于他。他身负如此重任，怎么会有时间慢慢调养火毒？”
花弄衣缓缓道：“后来，我不知道他何时去了南疆，在回来之后，据说寻到了一件古修之宝。他日以继夜的炼化此宝，为此，身上的火毒频繁发作，每隔数年，我便要帮他施针一次，以压制体内火毒。正因他体内的火毒，在未化解之前，他绝不能起任何****之念，否则的话，就必须要双修才能够化解。一旦你们两个双修的话，你体内的精气全都会被吸去，就算不死，也会变成风烛残年之境，最好的结果，就是终生都无法再晋阶一步。”
莫紫宸道：“难道没有化解之法？”
花弄衣道：“还有一法，就是需要他以炉鼎之法解之，此禁一开，便要****夜夜，炉鼎三千，终而不息。你觉得，这是他所愿吗？因此，在我告诉了他这个事实之后，他便决然离开你，而且，并没有告知你真相。这个傻子，他所做的这些事情，其实完全都是为了你啊。”
莫紫宸呆呆的站在那里。她当日伤情一怒的时候，发誓此生都不会再见秦川之面，就算后来她于瀛洲之前，悟透忘忧之意，也只不过从此将其当成路人而已。
因此，在花弄衣说起太上忘情之时，她自觉已有此心境，但花弄衣的这句话，又在她的心底激起无数涟漪。
他并非是真的要弃她而去。只是迫不得已。
但是，他为什么不肯和自己说呢？还是觉得，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扛下这些事情，才显得他是大丈夫？
真是笑话！
花弄衣轻叹道：“无论你缘自何起，心至何处，情之一字，终究会成为你的牵绊。就算他是发自心地的为了你好，但此事仍会成为你心中之魔，纠缠而不清，愈久而弥深。最终成为你修行之路上，不过跨过的执念。只有真正太上忘情，将其视为沧海一栗，云霄一羽，才是通往无上大道之路！”
“你手中的玉瓶，是我所炼制的，用以压制雷火毒的灵丹，若我没猜错的话，他此刻伤势应该已经发作。你回去之后，见到他，然后将此灵丹喂他服下。随后，你便可抉择，到底是留下，还是回来！”
他脸上露出微笑道：“忘情宫就在流沙深处，我随时都等着你来！”
说罢，他转身离去，振衣而行，并无丝毫停留，不过片刻，便消失在流沙深处。
一道神念刻入莫紫宸的脑海之中：“这是定神珠的驾驭之法，借此，你便可以在这里的流沙之中，纵横无阻。”
莫紫宸站在原地，久久没有移动一步。
花弄衣所说的话，固然于她的心底，掀起如惊涛骇浪一般。
而他最后所说的话，更是让她陷入苦思。
她原来以为，若能真正的为对方所牺牲，那便已到了情之一字的至高境界。
但真如花弄衣所说，只有做到太上忘情，才能够真正走向大道之门？
她沉默了片刻，忽然说道：“我不知道！”
说罢，她便转身而去。
第786章 解衣
定神珠悬于她的头顶上，她按照花弄衣在临走之前，所留给自己的那道神识，借定神珠之力开启流沙，寻到先前的通道。不管如何，她要回去再见秦川一面。
否则的话，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究竟会做何决定。
只是，她按照原路返回，却并没有见到秦川的身影，也没有发现开始曾围攻他们的那几只古魔。
不过以她的神念，仍然能够感应到四周萦绕着的淡淡魔气。
莫紫宸的心中不禁大惊，她放出神念，四处搜索，却仍然没有发现秦川的踪迹。
她转头看向趴在肩头上的逗逗，知道这个小家伙对于灵气变化最为敏感，“你可知道，我师兄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