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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儿 作者:朱藤紫骢-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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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来这儿找吃的,四处瞎逛找什么呢?”伙房中,太子正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啜着,见来兴儿进来,板着脸问道。
  来兴儿惊道:“爷您一直跟着小的?”
  太子放下粥碗,走上来,重重地拍了拍来兴儿肩头,说道:“还不错,不枉当初本宫留着你没杀。”
  来兴儿瞅了瞅灶台上那柄寒光闪闪的钢刀,明白过来太子差自己去找吃的,原来只不过是为了试探自己罢了。他既感委屈,又满心地担忧和恐惧,“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闭嘴!”太子本就心绪不定,被他这一哭搅得愈发烦躁起来,“今日你有缘与本宫在此相逢,日后自是你的一份造化。当此生死荣辱的紧要关头,哭有何用!”
  来兴儿瞪着噙满泪花的一双眼,不解地盯着太子,努力忍住不哭出声来。
  太子从怀中摸出件东西,略一迟疑,还是递给了来兴,叮嘱道:“本宫现有件紧要的差事派给你。这是本宫向不离身的赤霞璧,你持此物赶到归仁里东阳郡公府去见景云丛,要他率府中亲兵速速来此护持本宫。”
  来兴儿接过玉璧,抹一把眼泪,还是忍不住问道:“爷,到底出了什么事?娘娘她……”
  “莫要多问,切记千万别去东宫,若是景云丛不在府中,你只须即刻返回,不得向旁人说及本宫在这闲厩院中。”太子厉声喝止道。
  来兴儿只得向太子施了一礼,匆匆离开伙房,穿过值事厅,朝闲厩院的正门走去。可他还未及打开院门出去,身后又传来太子的声音:“算了,你还是别去了。”
  来兴儿扭过头,见太子神色沮丧地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两眼紧盯着院门,仿佛很怕见到那两扇门被打开的样子。
  “爷,您对小的仍放心不下吗?”来兴儿纳闷儿地问道。
  太子无力地摇摇头,喃喃道:“他要本宫藏身于此,自有他的道理。索性就这样吧,免得再横生枝节,引来麻烦。”
  来兴儿一脸迷惑,想问问太子口口声声说的他是谁,又知太子定不肯说。他随着太子重回到后院那间值房,两人相对无言,各自想着心事。
  眼看着金乌西坠,房中的光线逐渐暗了下来。来兴儿想起前院横陈着的众人尸体,顿觉这偌大寂静的院落里阴气森森地,令人有些毛骨悚然。他站起身,掏出随身带的火褶子,想要点燃房中的蜡烛照亮,却被太子制止了。
  “来兴儿,两年前你为什么要帮着本宫?”太子大约也难以忍受黑暗的降临,开口问来兴儿道。
  来兴儿不明白此时太子何以会重提往事,嗫嚅着答道:“小的也说不好,只是觉得应当那么做,否则小的实难心安。”
  “你真是这样想的?”太子有些意外,揣摩着问道,“你会不会想着帮了本宫其实也是帮了你自己?譬如那刘才人,甘心做清宁宫的恶犬出来咬人,结果仍叫主子灭了口。”
  来兴儿被他问得心底一阵阵发凉,含混地答道:“可能是吧,小的做不来那暗中害人的勾当。”
  “这么说,他现在帮着本宫,也是在帮他自己喽。”太子并不理会来兴儿的话,自言自语起来,“不知道他有没有这个能耐,帮本宫渡过此厄?”
  来兴儿瞧窗外已是一片模糊,不安地问道:“爷,咱们就一直呆在这儿吗?不如趁着天黑咱们一起走吧。”
  “嘘,你听,是不是有什么动静?”太子伸出两根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第十五章 改朝换代(三)
  来兴儿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房外除了风吹树叶的簌簌声外,并没有任何响动。他陡然想起两年前在东宫花坊中自己喝下“乌羽飞”后的情形,联想起太子一系列莫名其妙地言语和举动,不禁倒抽了口凉气。
  “听到了吗?有人在敲门,他们要进来了……”太子的声音里分明带着几分惊慌。
  “我瞧瞧去。”来兴儿不知从哪儿生出一股勇气来,站起就往房外走。
  “不许去。”太子一把抓住来兴儿,“这院中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藏身,快带本宫去。”
  来兴儿哭笑不得,只得安慰太子道:“爷别怕,伙房后面有一个储菜窖不易被人发现,我这就带爷去。”边说边顺手拿起一碗凉水,迎面泼了下去。
  太子被凉水猛地一激,头脑顿时清醒过来,他放手松开来兴儿,踉跄着一屁股坐到床上,仰面长叹道:“想不到我做了六年储君,如今落到任人摆布的境地!”
  这时,前院竟真的响起嘈杂的人声,一个苍老而熟悉的声音随即传了过来:“太子殿下,您还在吗?”
  “师叔!”来兴儿兴奋地叫着,冲了出去。
  数十支火把将院子照得如同白昼一般,在一群身着铠甲、手持兵器的禁军头前,赫然站着的正是老马倌吴孝忠。
  来兴儿正要扑过去与吴孝忠相见,旁边却闪过一位军将,一把将他扯住,急切地问道:“兴儿,见到太子了吗?”
  “娘娘,怎么会是你?”来兴儿一眼认出了女扮男装的景暄,“太子爷就在后院房中。”
  景暄听了这话,不及多说什么,拉着来兴儿就往后院跑去。两人抢在众人之前进了那间值房,景暄见到太子,激动地竟呜咽起来。
  太子认出冲进房中的是景暄,又惊又喜,上前扶住她的肩膀,焦急地问道:“暄儿,宫中的情形如何?父皇他……”
  景暄眼中含泪笑着答道:“李大人请殿下速速前往紫宸殿受禅。”
  李进忠站在紫宸殿前,抬头眯起双眼望着天空中央那弯黄黄的下弦月,心里概叹道:今儿一早长安城内还是细雨霏霏,现在已是明月当空了;又有谁知道,他在这一天内完成了一名普通宦者向一代新朝缔造者的转变;人生就如这斗转星移的茫茫苍天,充满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近两年来,太子避祸同州,他李进忠几乎成了张皇后发泄私愤的头号对象。八百多个日日夜夜,都是在压抑、忍耐甚至是屈辱中度过;眼睁睁地瞧着自己原本就不多的亲信属下一个接一个地被张氏杀掉,他也只能默默地承受;即连他本人也多亏有皇帝庇佑,才得以保全性命至今日。
  不过,在这两年多的时间里,他也并非毫无作为,坐以待毙。一支两万人的监门军已被他牢牢地掌握在了手中,今天,正是凭借着这支军队,他才能够先发制人,一雪前耻,出其不意地一举将张谅率领的羽林军彻底击溃,赢得了决定性的胜利。
  “大人,东内西内现已廓清,除张谅外,所有清宁宫的逆党都被擒获,只是皇后娘娘她……”谢良臣毕恭毕敬地立在阶下,向李进忠报告道。
  “她怎么啦?”李进忠语气中透露着不满。
  “她一直赖在皇上榻边不肯走,碍于皇上在场,小的们都不敢动手。”谢良臣不安地看着李进忠,希望他的这位老上司能帮他解决这个难题。
  “张氏现是图谋弑君篡位的逆犯,尔等就任由她留在皇上身边惊扰圣驾吗?”李进忠对谢良臣的怯懦感到有些愤怒了,“老谢,你亲自去,找个清净点儿的地儿,赐她三尺白绫。”
  “这……”向来唯李进忠之命是从的谢良臣此时却犹豫起来。
  “你是不敢呢,还是不愿意?”李进忠狞笑着质问道,“两年前若非老夫向皇上举荐你接替尚敬去了东宫,杨全义在内侍省头一个清洗的就是你,这两年来有多少宫中老内侍人头落地,而你却能躲在东宫逍遥自在,你难道就没动脑子想想这是为什么吗?”
  谢良臣腿一软,差点儿跪了下去,哆嗦着答道:“良臣再不济,也知道没有大人的一力护持,良臣断难活到今日。只是她毕竟是良臣侍奉多年的主子……”
  李进忠不耐烦地摆手打断了他,招手叫过一名禁军校尉,吩咐道:“谢大人菩萨心肠,你带人去吧,办好了这件差事,本部院在新君面前保奏,赏你个子爵。”
  那校尉喜得答应一声,叫过两名军士,直冲进殿去。
  谢良臣跪倒在地,不住地向李进忠叩头道:“多谢大人承全,多谢大人承全。”
  李进忠之所以这么多年一直把谢良臣视为心腹,屡屡委以重任,说到底其实就是看中了他胆小心善,不致,也不敢在自己背后捅刀子。
  他见谢良臣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大功,非但不后悔,反而张皇着感激自己的承全,不禁苦笑一声,上前搀扶起谢良臣,叹息道:“老谢,我又何尝不想学你做个活菩萨呢。若非光庭被张氏排挤出了京城,一时寻不到合适的人手,我也不会要你来做这杀人见血的勾当。不过,话又说回来,这许多年来你在宫中瞧得真切,我李进忠鞍前马后为张氏做了多少事,到头来不但被她一脚踢出内侍省,还屡屡设套陷害于我。要是向你这般心慈手软,就有十个李进忠只恐也都死光了。”
  谢良臣连连称是,借机恭维道:“所以只有大人您才能成就大事,像良臣这样不中用之人,承蒙大人不弃,能追随大人左右,做些小事,就心满意足了。”
  李进忠被他奉迎得浑身舒坦,握着谢良臣的手道:“你也无须自谦,东宫六卫此番能助我清剿宫外张谅残部,阻其驰援宫中,其中少不了你的斡旋之功,招揽之劳,我都记着呢。”
  两人正说着,一名校尉跑来向李进忠报道:“奉大将军令,已将朝中百官请到太极殿前候驾。”


第十五章 改朝换代(四)
  李进忠问谢良臣道:“太子怎么还没到?是谁带人去了闲厩院。”
  谢良臣笑着答道:“是您的老伙计吴孝忠,还有景嫔娘娘。闲厩院离此有六七里路,这会儿太子应该已在来紫宸殿的路上啦。”
  李进忠遣走校尉,压低声音对谢良臣道:“这位太子比起当今皇上来,要难伺候得多,你我以后要格外上些心才是。”
  谢良臣不解地问道:“太子日后定会感念大人的拥立之功,大人只怕是多虑了吧?”
  李进忠鼻腔里哼了一声,道:“此人行事一贯外柔内狠,昨日张氏逼皇上下了第二道圣旨,要他延缓回京,他竟敢公然违旨,足见其胆量;我派人一路跟踪,他竟能成功脱身,只身回到京城,足见其智计;今日午前我在宫门堵住他,劝他到闲厩院暂且藏身,不想被张谅麾下的羽林军发现,血洗闲厩院,我的老哥哥苏福忠为了掩护他,只身引走羽林军,竟致丢了性命,而他却眼看着许多人为他而死而一直藏匿不出,足见其狠毒。侍奉这样的君主,谈何容易呀!”
  谢良臣一句“那你为何要拥立这样的人当皇上”的话差点脱口而出,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只讪讪地说道:“良臣唯大人马首是瞻,别的从未想过。”
  李进忠也立即意识到自己一时兴起,说漏了嘴,赶忙叉开话题,问道:“景嫔怎么知道太子在闲厩院?是吴孝忠告诉她的吗?”
  谢良臣尴尬地答道:“是我告诉她的。今儿她从城外一回东宫,便将我唤去,要我设法打听太子入宫后的消息,当时我还纳闷儿,不知她从何处得知太子回京的消息。申时前后,我得到禀报,她竟伙同曾庆则强闯六率军营,要率兵入宫解救太子。我情急之下急忙赶去阻止,却挨了她一顿骂,架不住她一再地追问,我只好将宫中情形和太子的行踪告诉了她,并带她乔装入了宫。”
  李进忠心中暗吃一惊:眼前这个多年来对自己俯首帖耳的谢良臣如今竟也在脚踏两条船,看来自己刚才那番话真是说多了。他怕谢良臣察觉到自己已对他生了戒备之心,有意沉下脸训斥道:“胡闹,娘娘千金贵体,万一伤着了,我怎么向太子殿下和景公交待?张谅现未拿到,城内便不算安宁,你立刻率一队人马前去接应太子和娘娘,不得有失。”
  谢良臣只道是李进忠真的担心景暄的安危,哪儿想得到方才的如实禀报已给自己日后种下了祸根。他答声是,抽身才要走,紫宸殿内却慌慌张张跑出来一名宦者,大声叫道:“皇上急宣李进忠、谢良臣入殿觐见。”
  李进忠对谢良臣说声“走,先随我进殿瞧瞧皇上”,便转身大踏步走入了紫宸殿。
  紫宸殿内灯火通明却悄然无声,十几位太医围跪在御榻前,面面相觑,御榻上时不时地传来一两声皇帝艰难的咯痰声。
  李进忠见御榻旁已没了皇后的身影,嘴角隐隐流露出一丝笑意,旋即就消失无了踪影。他带着谢良臣来到床前跪下,喉咙里哽咽道:“陛下,老奴们就在殿外,一时也未曾离开,陛下有什么旨意尽管说吧。”
  皇帝处在临死前的弥留状态,神志已不十分清楚,他挣扎着抬起右手,指着殿外,含混不清地嘟囔道:“皇后虽强梁,与朕夫妻一场……南内……太子……”
  李进忠唯恐皇帝驾崩前留下要保皇后性命的话来,给自己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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