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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第4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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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书吏躬身而去,云鬟甚是无奈,将进门之时,心底忽地有一线光闪过。
    脚步立时止住,云鬟皱眉出神,凝神搜寻方才那一抹“似曾相识”,到底是从何而来。
    霎时间,似画面倒回,回到方才书吏禀告时的情形。
    有一句便跳了出来——“不是故意偷懒,以为不能来……”
    如此耳熟。
    与此同时,耳畔又响起另一个不同的声音,粗声粗气喝道:“明明是偷懒!”
    云鬟摇了摇头,心底千万种场景陡然旋转,昨日在骠骑将军府的种种,随后跟赵黼的种种……却皆都不是。
    复又倒回,那一夜同白清辉的种种……忽然间心又似河水漫过沙滩,丝丝地难受起来,忙压下不想此节。
    再定神之时,眼前场景变幻,竟是身在驿馆之中,在她面前,是四五美姬,翩然起舞。
    两侧闪开之时,睿亲王正举杯劝饮。
    她的目光转动,却见“自己”正在悄然对清辉道:“不可贪杯。”
    睿亲王调笑数句,清辉举手吃茶。
    本能地有所预感,就是在这时了。
    云鬟回头,果然见许驿官正进门,从她身旁走过,同在座众人寒暄数句后,睿亲王座下的那个辽人起身斥责——“那日我们遇袭回来……如何没放冰块?”
    许驿官忙道:“委实是一时忘了,多半以为殿下那日会在醉红楼歇息半日,故而不曾预备……”
    辽人道:“明明偷懒!”
    至此,万般皆收,已得欲得。
    云鬟蓦地回身,正那书吏捧了公文前来,两下竟相撞在一块儿,文书散落地上。
    书吏吓了一跳,云鬟顾不得,只道:“我回头再来看。”拔腿往前,飞快而去。
    室内,白樘正慢慢地将有关辽将被杀一案的卷宗缓缓合上,忽地听到门口有人道:“尚书!”
    却见是云鬟去而复返,似赶的甚急,有些微微气喘。
    白樘道:“怎么?”
    云鬟进门,深吸一口气,道:“季行验曾说,亲王马车内的火药,是特制、不需要人手点燃的……”
    白樘道:“不错。”
    云鬟道:“那日兰剑湖畔,睿亲王曾抱怨,说定了醉红楼的座儿,要午时一刻准时到的。”
    白樘挑眉,心念急转,手有些握紧:“你莫非是说,有人便想在睿亲王前往醉红楼的这时候,利用这自燃的火药谋害亲王?”
    云鬟点头:“方才尚书问我,前儿在驿馆赴宴有没有发现异状,方才我在回去的时候,无意中……想起一件事。”
    白樘见她脸上微红,便道:“不必着急,慢慢说。”
    云鬟来时,心底便又将种种过了一遍,微微定神,禀道:“当时许驿官来见众人,睿亲王身边有一位叫做萧撸的侍官抱怨说,那日遇袭回来,驿馆中的人竟粗心大意,不曾在亲王房中准备冰块,且当时睿亲王一件儿不离身的玉宝镯也不见了,当时是清辉、是白少丞问起遇袭那日是哪一日,果然是兰剑湖马车炸裂之时。”
    白樘道:“然后呢?”
    云鬟道:“许驿官回答,他们以为是睿亲王会歇在醉红楼中,故而疏忽了不曾备冰……”
    白樘道:“这或许也是有的。又有何异状?”
    云鬟道:“原本我也并不觉有何异样,只是方才我回房之时,发现桌上并无任何公文,传人来问,才知道原来因知道季行验寻我不到,书吏以为我今日不会来做公,所以没有递送公文。——书吏错‘知道’我不会来,才没有准备公文。那么……”
    白樘何其敏锐,即刻道:“你是说……当时驿馆内负责备冰的人,或许并不只是以为睿亲王会在醉红楼里歇息,而是……事先知道了睿亲王会死,所以才不曾备冰?”
    云鬟点头:“正是如此,所以,也敢大胆地偷走那玉宝镯,只因为此人知道睿亲王会死在马车之中,所以就算宝物丢失,辽人自然也不知情、也无法追究。”
    
    第427章
    
    辽人来议和,这是何等重大之事,礼部,鸿胪寺,驿馆各处都严阵以待。
    因睿亲王初来京中,且又怕热,馆内众人每日都要按部就班、在他房中添加冰块去暑降温,周到谨慎,又怎会存在一日疏忽惫懒之说?
    再加上那玉宝镯丢失的时机如此巧合。
    一切有解。
    云鬟说罢,白樘凝视她半晌,忽地说道:“此事你不可对其他人说知,可记住了?”
    云鬟有些意外,却仍答了一声“是”,又问:“尚书打算如何行事?若非耶律齐的话,那睿亲王岂非仍有危险?是了,那毒死耶律齐的,是不是就是真凶?毕竟也是在驿馆内中毒……”
    白樘道:“谁说是在驿馆中毒?”
    云鬟道:“难道……尚书查到他是如何死的了?”
    白樘道:“季行验在查验耶律齐尸身的时候,找到一处重要线索,只是我叮嘱过,让他不要告诉别人……甚至是你。”
    云鬟知道事情非同小可,略有些紧张。
    白樘道:“如今告诉你,也已经无妨了,——耶律齐虽看似是中青花毒而死,但他的尸首上,胸口之处发现针刺致命伤。”
    当时巽风阿泽两人负责追拿耶律齐,又有赵黼所派的缇骑紧随其后,且睿亲王也带人赶到,三方人马,众目睽睽之下,又有谁下如此重手杀了耶律齐?
    云鬟不解,只顾看着白樘。
    白樘道:“我原本也想不通,故而叫巽风跟其他人,把那夜的情形又重演了一遍。”
    起初见耶律齐身死,又是辽人所用的青花之毒,还以为他是畏罪自尽,或者另有人杀人灭口,然而季陶然查验尸首之时,却发现贴近他心脏之处,有一处致命针刺伤,伤口极细,若非那一点青色隐隐,且遇上的又是季陶然这般“身经百战”的验官,寻常之人几乎都看不出来。
    此事白樘并没声张,只叫巽风等将当时情形详细演了一遍,终于给他发现一个极容易被人忽略的关键点。
    那就是……那一名过路的“巡夜人”。
    当时耶律齐仓皇逃命,被三方堵截,插翅难逃之时,忽地一名更夫经过,耶律齐即刻将此人挟持。
    因巽风跟阿泽配合无间,顺利救出此人。
    众人的注意力都在耶律齐身上,哪里会留心这更夫暗中动了什么手脚?
    白樘道:“我因发现,症结便在这名更夫身上,已经派人搜寻此人,却并不曾找到那夜巡经玄武大道的更夫,可见杀人灭口者便是这神秘人了。”
    真真儿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意外中的意外。
    云鬟只觉匪夷所思:“那么,为什么尚书不肯声张此事?”
    白樘道:“先前我们认为犯案的是辽人,故而睿亲王才偃旗息鼓,竭力配合我等……如今耶律齐离奇身亡,按照我们先前推论,耶律齐又不可能是在马车里放置火药的人,那么……”
    云鬟不由放低了声音,道:“难道……尚书怀疑,放置火药欲害睿亲王的,不是辽人,而是……”
    白樘道:“只能说:有一半儿的可能。但是这一半儿,已经足够引发震动了。”
    云鬟深深吸了口气,缄口不语。
    白樘却轻轻叹了声,抬手在眉间抚过,道:“你为朝臣之日也并不长,故而大概不知如今的情形,虽说云州曾有太子父子镇守,堪称北地国门,舜之利刃,又得天助拿下了睿亲王,使得辽人悚惧议和,但是……实则我大舜的情形也并不容盲目乐观。连年征战,可知国库虚耗?先前打下江夏水匪,早已经是……如今正当休养生息的时候,故而这议和,正是时机,若是能令两国和平十年以上,我大舜便可得返醒乃至鼎盛之世。你可懂我的意思?”
    白樘极少跟她这般长篇大套地说话,但字字千钧。
    云鬟心头竟沉重起来,垂头道:“是,我懂了。”
    虽和平来之不易,然而却并不是所有人都盼着两国休战,辽国、舜国,甚至周边其他各国……只怕有无数人暗中虎视眈眈,或者为一己私利,或者为莫名图谋,苟且行事。
    云鬟退后,白樘垂眸沉思片刻,便起身出门。
    正巽风从外回来,白樘道:“随我去一趟。”
    巽风问道:“四爷要去哪里?”
    白樘道:“严先生府上。”
    巽风见他神色凝重,暗中揣测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案情要请教……多半是为了近来那火粉跟青花之事。
    两人骑马而去,小半个时辰,便来至严大淼所住的胡同,却见小小地一座门首,透着些古旧气象,尚未进门,隔着两扇门,便透出隐隐地笑声。
    巽风上前叩门,有个小童开门迎了,道:“原来是刑部的尚书大人,快请进。”
    白樘同巽风一前一后入内,却见院落中一棵古槐树下,一片小小地石桌,放着几个圆石墩,严大淼正跟另一个人对坐,不知说到什么,两人都是笑吟吟地。
    而跟严大淼对坐之人,赫然竟是季陶然。
    季陶然见白樘来到,忙跳起来作揖:“尚书大人如何这会儿来了?”
    白樘道:“你如何在此?”
    季陶然道:“我因火粉之事,来请教严先生。”
    白樘一点头,此刻严大淼也站起身来,笑吟吟道:“今日小院蓬荜生辉,四爷如今身为尚书,竟也肯屈尊踏足?”
    毕竟是年纪大了,胡子头发皆都雪白一片,白樘忙作揖还礼:“先生说笑了。”
    当下便又围着那石桌坐了,小童早就快手快脚地送了茶上来。
    严大淼道:“不怪我以老朽之心度君子之腹,尚书如今乃是个要人忙人,也毕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罢?所为何来,且请说就是了。”
    季陶然道:“总不会也是为了火粉之事?”
    白樘道:“是。”
    严大淼道:“我方才跟陶然说了,我毕生的心血,都在那几本传给他的行验记录之中,只要他翻遍细看,必有所得。只怕四爷此番前来,也是白走一趟了。”
    白樘道:“我虽是为了火粉而来,却并不是跟季行验一样的问题。”
    严大淼道:“哦?那是如何?”
    风从墙外而来,拂过那伞冠似摇曳的大槐树,只听得满耳“簌簌”响动,有几片叶子坠落,晃晃悠悠,有一片便落在白樘面前的杯子中,打的茶水颤动。
    白樘垂眸看了一眼,道:“火粉的第一次出现,是在联诗案的‘蓝田日暖玉生烟’,还是季行验说起来,众人才知道此物。”
    季陶然满口赞叹道:“我也是因为看过严先生的记录,才知道此物的存在,果然受益匪浅。”
    严大淼含笑不语。
    白樘道:“先生,请恕我无礼……”
    严大淼道:“四爷有什么话,但讲无妨。”
    白樘道:“据我所知,先生,跟郭司空曾经交情甚笃,对么?”
    巽风站在他的身后,闻言眉峰聚起。
    此刻,季陶然才听出几分不对,眼睛眨巴了几下,猛地看向白樘。
    严大淼呵呵笑道:“老夫素性狷介,朝中相识的也并没有几个,郭司空算是一个罢。此事人尽皆知。又如何呢?”
    白樘道:“所以,在那日灵前祭祀的时候,严先生也在场对么?”
    严大淼道:“不错。我烧了几张纸,好歹算尽一尽心意。”
    季陶然在旁,想要插嘴,但看看两人,竟又无法开口,虽然院中甚是开阔,风清云淡,但他却隐隐地有些窒息之意。
    白樘仍是看着严大淼,道:“我先前忽然想起来,曾在那段日子里,先生劝我,说我性情太淡,要珍惜父子之情……免得后悔莫及之意?”
    严大淼点头,复淡淡道:“记得不错的话,四爷也听从了我的建议,可喜可贺。”
    白樘道:“先生一生都在刑部,极少对谁说过人情话,可知那时候我心中还曾诧异过。”
    季陶然终究忍不住,便霍地起身,正色道:“四爷,您莫非是在怀疑严先生?这可是从何说起!先生乃是刑部功勋,是圣上曾经亲口嘉奖过的……”
    他毕竟年青,又对严大淼如师如父般敬重,口吻中便透出不平之意,若不是因为也同样敬重白樘,此刻早就翻脸了。
    严大淼抬手制止了季陶然,对白樘道:“难道老朽这件事……做错了?”
    瘦削的脸容,透出沧桑之态,双眸却仍是精光内敛。白樘望着眼前这双眼,道:“是做错了。”
    严大淼道:“请四爷为我解惑。”
    白樘道:“郭司空最后的一枚棋子,是朱姬,朱姬为郭司空所做的最后一件事,是‘沧海月明珠有泪’,她本来可以做到最后一句,只可惜她没想到、连郭司空也算错了的是一个人。”
    几乎与此同时,皇城之中。
    赵黼进宫请安。
    正赶上小世子的乳母嬷嬷抱着,来给皇帝哄逗。赵世抱着那小婴孩儿,笑对赵黼道:“你来的正好儿,快过来看看,这孩子生得像不像你四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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