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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咫一直板着脸赘在旁边听,此时却忍不住插话:“小僧去发生命案的人家查探过,的确是妖气而非死气。”
这话不是没道理的,织萝倒也是听了进去。
想来也对,死物成精怪的时间远比活物要长,若真的是能熬到成怪的年岁,这钗子即便能随意售卖,花桥只怕也舍不得花这么多银子买。何况哄年轻女子,多半用的也是时新花样,应该打制的时间也不长,还不能有灵识。
这倒有些复杂了。
脑子里虽然闪过了好些念头,但脚下却不慢。织萝使出全力御风而行,倒是比聆悦还快得多,玄咫追得都有些勉强,不由得暗暗打量她几眼。
终于,快到街尽头之时,那半支钗忽地转了个弯,朝一户人家里飞快地射了进去。几人连忙翻过屋檐追了进去,停在发钗消失的那间房屋前。
玄咫将禅杖一挥,就要破门去捉那发钗。
织萝终于忍不住,伸手将他一拦,“先看看能闹出什么动静。做和尚的,做得如此暴躁粗鲁,只怕日后进不了琉璃界吧?”
修天道的日后必定想飞升九阙天,修释道的自然希望有朝一日能度化琉璃界,织萝这句话自然是惹得人老大不痛快。但玄咫好歹记着自己先前说错了话有些理亏,除了耳根子烫了烫,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收了禅杖往后退开一步。
织萝伸手捅了窗户,又要去看,聆悦却先捂了脸,用后脑勺对着窗。
“你看,这里头好好的,这是做什么?以你为谁都能做那没羞没臊的事?”织萝有些好笑,一把拉了聆悦凑上前,还不忘调戏一把玄咫,“大师一起来看看?”
聆悦将信将疑地挣了眼。玄咫也忍不住近前一步,却没有捅破窗户,而是闭了双眼,抬手在自己的眼皮上一抹,再睁开时,双眼却亮了不少,仿佛镀了一层金箔。
好厉害!年纪轻轻便开了天眼。织萝在心里暗暗赞叹一声,又转回去看屋里的动静。
那间屋子看陈设便是女子的闺房。窗户正对着的仍旧是床,不过却是放了床帐下来,仅一条嫩白的藕臂从帐子间探出,手上还握着什么东西。仔细一看,竟是半支发钗。
咦,倒是个痴情的女子。
另外半支飞进来的发钗围着女子手上半只钗绕了一绕,但手上那半支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
只是飞来的半支似乎志不在此,并未多做理会,在空中停留半晌,慢慢化作个人性。
“花桥?”织萝有些惊讶,低呼一声。
聆悦听得分明,微微转过脸,以口型问道:“他也是非人?”
织萝想了想,轻轻摇头,抬手指着房间,示意她继续看。
花桥显了身形后,只是站在原地扭了扭身子,习惯之后,才轻轻掀了帐子,凑到熟睡的女子身边,几乎是唇瓣贴着耳廓,唤了一声“柳妹”。
本来是柔情款款的一声,却听得织萝与聆悦不由自主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玄咫也不易觉察地皱了眉。
一连唤了几声,熟睡的女子终于睁了眼,迷迷糊糊地看了看眼前之人,反应一阵,忽地满面惊喜,扑到眼前人的怀里,“桥哥?真的是你么?不是我在做梦吧?你怎么来了?”
花桥竖起食指凑到唇边,示意那女子小声些,然后才道:“你家的墙好高,翻过来真是好生不易,几次差点脱手掉了下来。”
那女子立时一脸心疼,捧着他的脸道:“桥哥没摔到吧?痛不痛啊?”
“没有没有,要是摔了害柳妹担心,岂不是在下的不是?”
聆悦忍无可忍地扯了扯织萝的袖子,以口型问:“还要看多久?”
织萝勾起嘴角,瞥了一眼玄咫那纠结的神情,好整以暇地道:“别急,看这种戏就要有耐心,还早着呢。”
“桥哥,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屋里那缠缠绵绵的剧情还在继续。
“好,我答应你。只是我抑制不住地就是想见你。”花桥深情款款地道。
聆悦一脸不忍直视的神色,就要扭过头去,但就在这时,织萝忽然清叱一声:“凝神!”
已经悄悄别开眼的玄咫也为之精神一振,抬眼一看,当即神色大变,一掌劈开房门,挥着禅杖便要打过去。
不过他的动作快,一条红线比他更快,一下子就擦着玄咫的脸颊飞出去,套住花桥高高扬起的右手,然后一下子收紧绷直,扯着他的手被迫举起不能落下。顺着那条红线望过去,另一端却是从织萝的指尖生出来的。
“啊!”门被破开时发出的响动惊到了那女子,使得她发出一声尖叫。
聆悦倒是很聪明,连忙一挥衣袖,将那女子打晕过去。
见女子倒下,花桥竟然还想着要继续下手,右手不能动,便左手成爪,一把朝女子雪白的玉颈抓去。
玄咫又要去救,织萝却冷笑一声,将捻在指尖的红线一甩,甩出一道鲜红弧度,将花桥的那只手也套住,使劲一拉,让他两只手直接绕过头顶,反缚在身后。
寻常人被这样对待,早就痛叫出声了,但花桥却一声不吭,甚至连面色也不曾改变。
“花先生倒是精力旺盛,方才与夫人亲热过,现在还能应付情人。”织萝凉悠悠地说着,“却不知这位姑娘究竟如何得罪了花先生,一面哄着还要一面下这么狠的手!”
花桥一言不发,只是眼神森冷地瞪了织萝一眼,忽地将身一扭,也不顾被缚的双手,狠狠往前挣去。
织萝当然不会任他挣扎,只是将手上的红线收得更紧,力道大得让那纤细而坚韧的红线都深深勒进了花桥的皮肉。
但花桥却如浑然未觉一般,只顾挣扎,将手臂都扭出了奇怪的形状,终于,“啪”的一声后,花桥整个人扑了出去,织萝手上一松,不由自主地退了几步。
“呀!”聆悦以为要见到血溅当场的残忍场面,不由得捂脸尖叫一声。玄咫也忍不住别开脸。
织萝却轻笑一声,“都看清了,分明还好的很。想不到却不是同类!”
听她那么一说,聆悦与玄咫都忍不住睁眼来看,只见面前只剩了织萝一人,花桥已然不见踪影。而她手中的红线上哪里是什么血肉模糊的断臂?却是两段枯枝。
“树妖?”聆悦大惊。
“说不好,总要抓到了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织萝将两段枯枝取下,并没丢掉,而是小心地藏进袖中,快步向花桥逃窜的方向追去。
只是刚出了门口,织萝又停下脚步,向玄咫一脸无辜地道:“大师,这门可是你踹坏的。。。。。。”
玄咫难得面露窘色,伸手到怀里摸了摸,却没拿出任何东西。
“聆悦,半吊钱。”织萝伸手。
聆悦果然听话地摸出钱袋,取出半吊钱。
织萝接过来掂了掂,便随意扔在了被踹坏的门口,提步又往外追,一面跑一面道:“大师,这次小女子便替你还了,下次可别这么大火气。”
这次不止耳尖,连那干净白皙的脸都涨红了。憋了半晌,玄咫终究只说出句“阿弥陀佛”。
耽误这回功夫,花桥便没了踪影,织萝不由有些懊恼,暗道不该去管闲事。
恰在这时,远处忽地传来一阵呼救声。
几人倶是神色一凛——若是被凡人撞上那妖物,只怕要遭!
于是三人加快步子向声音来处追去,近了之后,却见一幅令人啼笑皆非的画面。
一名面容英俊却形容狼狈的道士跌坐在地,却死死抱着一名白衣女子的双腿。这道士却是织萝白日里遇到那个卖符的。那白衣女子面上有银白色的纹样,眼神阴鸷凶狠,一见便不是善类。而她的宽大白色衣袖飘飘荡荡,看不见手臂的存在。
“姑娘是你啊。这里危险,你别过来啊。”道士见了织萝,又惊又喜,然后又转头高声道:“救命啊——”
若不是那白衣女子没了双臂,只凭她居高临下的位置,怕是早就一掌往道士的天灵盖上拍过去了。
玄咫立在一旁面有疑色,织萝则是看热闹的模样。只有聆悦实在忍不下去,嫌弃道:“你放开手不就好了?”
“哦,姑娘说得有理。”道士竟还傻乎乎地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然后放开双手。
白衣女子等的就是这个机会,见自己半点好处都讨不到,丝毫不作逗留,化作一道白光便飞走了。
玄咫连忙要追,织萝却淡淡地道:“不必追了,她还会出来的。”
“等到下一人受害之后?”玄咫微微皱眉。
织萝胸有成竹地道:“我知道她是谁了。”
“谁啊?”聆悦连忙问。
“还待我最后去确认一番。”织萝说话的时候眼神却飘向玄咫,“折的虽是枯枝,可用来充作四肢的枝干想必也是非同小可,此番定会有个三五日不敢再出来作乱。”
玄咫还要说什么,织萝却看向了那小道士,“道长好雅兴啊,这么晚出来赏月?”
小道士挺了挺胸膛,“夜里出来活动的妖物多,小道我出来捉妖的!”
“哦?真的不是险些让妖捉了?”
“姑娘说的什么话?我元阙的名头,不说别的,但在皇都还是响当当的!”
织萝点了点头道:“原来道长。。。。。。号为元阙,真是好名字。”
元阙瞪大双眼,懊恼道:“呀!一不小心随意讲出来了!不过还好,生辰八字未泄,不怕什么。姑娘,公平起见,你也告诉小道你的芳名呀!”
大喇喇地问女子的名字本就与无赖行径无异,只是织萝混不在乎,笑道:“好说,小女子名叫织萝,这是聆悦,这位大师。。。。。。法号玄咫。”竟是将在场诸人名号俱报了一遍。
偏偏元阙还认真拱手行礼,“小道这厢有理了。各位,夜还长,小道要继续去捉妖了,就先别过了啊。”
“道长慢走。”织萝这番却未生气,只是笑得清浅,大约是不相信这三脚猫道士真能捉到妖。
待元阙走远,织萝才打着哈欠道:“时辰也不早了,聆悦,咱们回去睡了吧。”
“好啊!”聆悦求之不得。
“玄咫大师,就此别过。”织萝潇洒地挥挥手。
“织萝姑娘!”玄咫忽然开口。
织萝顿住身形,回头认真地看着他。
耳尖又红得仿佛要烧起来,但玄咫的神色却很认真,“方才。。。。。。实在对不住。。。。。。”
“无妨,”织萝开口打断他,似笑非笑地道:“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写那一段黏黏糊糊的台词是个恶趣味,不过真的是恶心并欢乐着~~~
第13章 绘影
“姑娘你为什么不带我们去啊!一晚上发生那么多精彩的事,我竟然什么都不知道!”一大早,听了聆悦转述的滟滟便吵个不停,深觉遗憾。
潋潋倒是没吵,只是手上缠着的流苏线松一阵紧一阵,很是不成样子。
聆悦丢人都丢成了习惯,也没呵斥她们,只拿过潋潋手上的线一边调整一边道:“姑娘与玄咫说知道是谁在捣鬼了,是谁啊?”
织萝淡淡一笑,从袖中取出两段枯枝放在桌案上。
恰好这时店里进来一名年轻女子,织萝便道:“你们先仔细看看这是什么,我去接待客人。”
潋潋与滟滟一下子就凑了上来,趴在桌前瞪大双眼打量那两段枯枝,但因着从前在结双城被聆悦纵得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当然也看不出个所以然。便是聆悦自己,也仅仅是觉得有些眼熟,却叫不出名字。
原本想叫织萝,却见她十分殷勤地与那姑娘介绍:“妹子想买什么样的配饰呢?是只需要挂着好看还是别有深意?”
“我……”女子略有些紧张地绞着衣角,“相公要出征了,想送他一物保平安的。”
织萝了然地点头,反身在架子上取了一对平安扣挂饰递给那女子看,“妹子你看,这一对挂饰乃是平安扣,光听名字便知道寓意甚好。且这平安扣用的是缠丝玛瑙,而缠丝玛瑙有一特性,便是这一块分作两半,不管做成任何东西,两半的纹路都是可以严丝合缝地对上的,一般都是夫妻或姊妹各持一半,倘若离别,还可凭此相认。”
那女子很是动心,捏着那对淡紫色的玉佩只犹豫了片刻,便掏钱买下了。
滟滟很是惊讶,“织萝姑娘好厉害!三言两语就卖出去了一对这么贵的!我和潋潋这几天说破嘴皮了也不会有人理的。”
织萝毫不留情地道:“谁让你说的都是些无用的废话?我让你们去背的每个结子的寓意,背熟了几个?哦,现在还要加上每样配件的寓意,这个我不大懂,连镜不就是要做这个生意吗,改日请他给你们讲讲。”
“找在下讲什么?”说来也是巧,连镜忽地串门来了。
“说是找公子请教玉器的事。”织萝一句带过,又去问潋潋和滟滟,“看出这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