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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无情-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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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不知道无情是用心去听的。
  不只听人的说话,还有听苍穹雪地之间呼啸狂号:
  因为那也是种“对话”。
    
  其实,无情也有些“对话”,是听不到的,但却可以猜想得到一鳞半爪的。
  那就是那天他得到“办黄泉寺案”新任命,离开神侯府后,诸葛与舒无戏的“对话”:
  舒无戏道:“果如你所料。”
  诸葛道:“他是个倔强的孩子。”
  舒无戏:“所以你才引诱他去‘黄泉寺’?”
  诸葛抚髯道:“他虽爱书如命,但这次入世,为的是闯荡江湖,书,他只好宁可抛开一边去了。”
  无戏:“可是他还是央你待他回来,把‘无邪阁’案子留给他假如那时候的书还未给偷完的话!”
  说罢哈哈笑了起来:“这孩子忒也倔强!实在可爱!”
  诸葛:“他要建立自己的信心,好歹也要去冒险一次。”
  舒无戏观察着诸葛小花:“可是你还是不放心?”
  小花:“他悟性高,暗器手法,已自成一家,我也在他座椅上,下了不少心力。以他沉着冷静,要应付京城的波谲云诡,尚有余裕,但要面对江湖上的腥风血雨、变生不测,真要立马闯天下,恐怕要吃亏的。”
  舒:“所以,‘黄泉寺’反而不如刚才陆拼将所说的那么凶险?”
  诸葛:“圣上的确要在那儿重建‘万人寺’,点燃神灯,那儿也的确出了事,修葺的技工全都不敢动一土一木不过,却不致于死了那么多人,那么凶险我看了案牍,便着陆拼将夸张的说了,料准余儿必选这宗。”
  “如今果尔。”
  舒无戏莞尔。
  “由于他选的是第二宗案子,听来凶险,我才可以说服他,把‘拼将’、‘嫁将’、小夏都跟他走一趟,连府里的箫僮和笛僮,都一道过去,这样,我才算放心些。”
  诸葛部署这事儿,仿佛费了他莫大的心力,比部署一场阵战还要费煞心神。
  舒无戏直试问他:“其实,你要他做什么,你直接吩咐他,不就好了?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你不是刚说了吗?这孩子犟得很,”诸葛宽和地道,“无论做什么事,让他明白、了解而后配合,要比什么都好他自尊特别强。”
  舒无戏叹道:“你都是为了他设想。”
  诸葛失笑道:“不过,他还是讨价还价。”
  舒无戏抚髯大笑道:“他居然要你答允他:第二案第三案一并儿交他办理。”
  诸葛道:“他倒是步步为营,真会做生意。”
  “我认为,跟你一样,”舒无戏大笑道,“他先弄清楚案子发生的地点,然后山东山西,同在普祥,他正好顺道,既抢了第二案,就省不了把第三案也交给他。而且他没问第三案,就先承担了第二案,你便来不及在叙述三案后才总结劝谕他选较轻松的案子,这样,他便不算是没听你的话了。”
  两个老友,相视大笑。
  “真像你啊师徒也斗智。”
  “实在是啊,汗颜汗颜,失礼失礼,见笑见笑。”
  “有这样的弟子真幸福啊,不像我,满门食客,有骨头的只有几人你眼光神准,你啊,该多收几个门人,日后,给权相、奸宦掣肘也好。”
  诸葛忽敛了笑容。
  负手凭栏。
  栏外降雪,积雪“啪啦”一声,压垮了一枝桠,垮拉拉的落了下来,这断枝落雪的声音,反而显出天地间的一种清静来。
  檐前、瓦上,都是雪屑。
  “不扫自家门前雪,”诸葛鬓上也沾了雪花,低声叹道,“尽管他人瓦上霜唉,他就是从来不管自己的残疾,从来不知自己的寿年只有”
  舒无戏没听清楚,问了一句:“什么雪雪霜霜、霜霜雪雪的咦,怎么那么香?!”
  他没看见,几朵腊梅,已悄然吐艳。
  一枝红艳雪凝香。
  很静的香。
  香随静至。
  静随香销。
第四章  偏管他人瓦上霜


  其实无情当然也详细聆听了普祥山另一边“冷月庵”的案件。
  那案子果然无甚看头。
  “冷月庵”的女尼道行很高,修为也高,名头也响,有不少皇亲国戚,都千方百计,把必须要出家的女眷,送入“冷月庵”见心师太门下。
  见心师太原为明月山庄庄主侯小宇亲传弟子,一手八八六十四式“荒唐剑法”及八大方位小挪移“杨柳依依身法”,已到了出神入化、变化万端的境地。她本身也是前朝皇后,且是名门之后,因先帝驾崩才潜心向佛,青灯木鱼,潜修度此余生,由她主持“冷月”,虽然只是小小尼姑庵,在她手上也顿成古刹名寺。只不过见心师太也只一心向佛,寂怀空明,无意要让名刹成旅游胜地,是以清规甚严,保持了冷月庵独绝清虚,不沾尘俗。
  因而,更搏得人所颂赞,也愈多世人景仰。
  有时候,名誉这回事,你愈是不想要,它就会来得愈汹汹,你想推也推不掉。
  不过,名头愈大,麻烦愈多;誉满天下,谤亦随之。
  名这回事,有趣也在这里,强求反而不易得,跟爱情十分相似。
  所谓沽名钓誉,“沽”回来和“钓”上来的,其实不是声誉,而是虚名。
  情贵在缘,也是强求不得的,有情人往往未必能成眷属,有缘人才能相守相依。
  名毕竟与权、利不同。
  权,非要有野心和热衷不能得。
  利,则不钻营不欲求不得取。
  名则不一定。你做了好事也不一定会成名。
  做旺一件事是利。做成一件事是权。做好一件事才是名。
  要成名,得要做大事。
  但要做大事,就常有不虞之誉,求全之毁。
  毁誉之间,是存于一心,也摆荡无常的。
  故而求名,不如求把事办好。
  就连出家人,也超脱不了这轮回因果报。
  案子不是发生在冷月庵。
  而是冷月庵后院属地的墓园。
  这墓地也没什么特别,只是大半是军士的骸骨收殓之地。
  这些军兵出外抗辽拒金,死亡枕藉,侥幸骸首能运回京师,而又无亲属领殓的,大都葬在此地。
  因为无人奉祀,所以一般而言,墓园十分冷清荒凉,一片沉寂。
  这墓园叫“天涯义冢”的确,在天涯为国作战的勇士,到天涯为民抗敌的军人,死在天涯,总算能葬在故土,只不过黄土一抷,荒坟为碑,寂寞无人管,顶多只有一个看坟的老人家料理杂草,赶赶野狗,有说不出来的悲凉。纵在黄泉,亦作天涯。
  “天涯义冢”是荒废之地,让人漠视,但在西北侧辟有一陵,上竖“贞节牌坊”,只不过一隅之地,却非常有名。
  能送进这“贞节烈女坟冢”内的,都是三贞九烈的女子,她们或因夫赴沙场打仗殉国,或因出嫁后夫逝而殉身,或不受欺凌迫奸而自尽,甚至也有未嫁入门,只订了终身,有了名分的女子,因夫婿出了祸,或因刑狱而丧身,或因刑囚而入狱,更或因叛国而投敌,这些女子宁不苟活,以死明志,以保节誉,死后受封,追葬于此。
  所以,能在此墓陵保一死地,已是当时节女最高荣誉。
  案子就出在这边节儿上。
  看守墓园的,原只有一个老人。
  老人叫阿拉。
  这老人也没什么,大家甚至连姓氏都不太清楚,年纪很大,人也很懒,只是手脚有点不干净。
  他本来只管管“天涯义冢”,那也没啥事管,他只管抽抽大烟,赶赶野犬,放放屁,嗑嗑牙,半夜听到怪声异响他就倒头大睡,反正鬼来不惹他,狼来不咬他。
  后来这边地又辟出个三贞九烈的“贞女坊”来,有钱有权有头有面人家,就嫌老人脏,手脚颤,就多雇了一个小伙儿,原是走镖的汉子,名字叫阿丙。
  阿丙其实也是阿拉的远房亲戚。
  他比较孔武有力,但阿拉说什么也是他的堂伯,他还是对阿拉十分惟命是从的。
  不过,在墓冢上,常常给人发现墓地给掘开,又填平了回去的事。有时候,墓地上一个窟窿一个窟窿的,一个坑又一个坑的,看去很碍眼。
  终于,也有些人,回心转意,或终于有了功名,赚了大钱,得到县令允可,可以领回骸首风光重葬,这时候,他们其中有人发现,有些骸首,明显是给人移动过的,甚至践踏过的,以致原来衣饰不全,骨骼倒错,甚至几具骸尸,全在一穴!
  有的本来一齐殓葬的饰物,都不翼而飞!
  由于棺柩里殓葬的,多是军兵,他们多因家底清贫,才发配边疆打仗,也没什么名贵物品陪葬,但在“贞女坊”的情形,可大不一样了。
  当中,当然也有贫寒出身但保贞节享得清誉的女子,但也有不少系出名门,因节操得全,而入殓此地的富贵人家、官宦女子。
  可是,这种掘墓之风,本只在“天涯荒坟”范围中出现,后来,也慢慢在“贞女坊”中发生了。
  终于,给人发现了,而且,有不少是达官贵人的爱女墓棺竟给人动了手脚,连尸首都受到惊扰,好好的烈女墓,成了一个狼藉不堪的坑洞,这还得了!
  这风波忒大了!
  于是,县令西方败受到多项状子,故派衙差追查,但抓了几个小贼、几名嫌疑犯,都徒劳无功,什么也查不出来。
  可是,沉寂也平安了一阵子,之后,盗尸事件又迭生,棺中尸首贵重饰品不仅不翼而飞,有时,新殓烈女的尸首也给人亵渎过,这事扬发后,传得沸沸扬扬,引起不少群众愤慨,联名上书,一定要县衙明办此事,不然,就上告到京城去!
  西方败察觉此事可大可小,得马上扑熄火苗,于是遣自己身边最强悍、行事最心狠手辣的捕头,绰号“三陈”:一个叫陈鹰得,一个叫陈自陈。
  “三陈”已列其二,另一呢?
  没有。
  “三陈”其实只有两人,“陈自陈”一人有两个“陈”字,故与陈鹰得一道,江湖人称“三陈”。
  这“三陈”也没什么,但出手利辣,黑白二道,闻之丧胆,手底下有硬功夫,脑子里有软刀子,他们同是“敢死山庄”轩辕空明座下高手,门下弟子。陈鹰得因下手太辣,行事太绝,江湖汉子背地里称之为“应有此报”。陈自陈则给武林同道暗里称之为“翻面不认人”,他其实也早已心知肚明,但依然宁负江湖朋友,结纳上司同僚,怡然自得。
  这案一交给他们二人办理,立即便破了。
  方式很简单。
  他们不找贼。
  不等盗墓人动手。他们先找当铺、押店。
  也不只是找这普祥县内的,也找周边的、邻近的。
  他们很快的就找出一些原来殓葬饰品,经原户认证,追查到拿来典当的人模样、特征,于是,他们就先拘去了阿丙,问明情形,再逮住了阿拉,开始是追问,后来是迫供。
  这一来,严刑之下,阿拉什么都供了。
  是他拿的。
  是他盗的墓。
  他是监守自盗。
  他看墓一辈子了,眼看是没出息了,什么也没啥好下场了,他又酗酒,又好赌,只好盗坟,盗着盗着,既盗上瘾,天涯墓冢也没啥好盗的了,他只好“更进一步”,去盗“贞女坊”。
  这一来,就盗出了事,几乎“上动天听”。
  “三陈”这一逼供,既“起回”了不少赃物,但老汉阿拉,经不起这一轮刑求,眼看便气绝了账,也省了判刑这案了。
  本来,这案已结了。
  只不过,有几件贵重的陪葬品,一直都找不回来。
  既然阿拉已殁,这些赃物能寻回的都寻回了,没找出来的,大概也只有湮没于世了。
  大家事后才恍然大悟,为啥当初在“天涯义冢”旁再建“烈女坊”之时,阿拉并不埋怨工作增多加重,而且一直还细心照顾、悉心料理“贞女坊”的清洁、拜祭等琐务,反而“天涯义冢”坟荒草长,全然不理,大家一直奇怪他为何不理自家门前雪,偏管他人瓦上霜,原来是贪图财物,渎职盗窃,可谓卑鄙已极,也活该落得如此下场。
  殓葬品虽然不是统统寻回,不过,案是破了,贼是抓了,大家也舒一口气了,“贞女墓”经一番由县令主持的大祭祀后,也该息冤平愤了。
  只不过,失去的殓葬品中,却包括了“征边大将军”舒大坑(号汉武)给他宝贝女儿陪葬的四块玉玦。
  四块小小的玉玦。
  那玉玦也没什么特别,只各刻了小小的两个字:
  平乱。
  那是前朝皇帝因舒汉武抗敌有功、卫国出力的赏赐。
  不过,自从舒大将军四个镇边抗敌的儿子,不是为国捐躯,就是下落不明,不然便是半疯不颠,抑或落得残疾缠身之下场后,舒大坑大将军便辞官归里,到他女儿舒洁洁也谢世保节之后,他把这四块玉玦也偷偷放在女儿棺柩里,送别了他沙场杀敌无算,却落得家破人亡的倥偬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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